就在他以为祁安恙要将关于他的流言蜚语全盘托出,接受内心凌迟之时。
祁安恙只是云淡风轻地说了一句,“听说你要证明自己,我买了你赢,可别让我失望。”
虚惊一场!风止月呼吸猛地一滞,他不可置信地看向祁安恙。
“你……只是想说这个?”
祁安恙随意地晃了晃酒杯,突然嗤笑一声,盯着墨连衣勾起嘴角,目光又停留在风止月脸上,笑不达眼底。
“不然呢?”
风止月松了口气,手上的力道也松了下来,肚子饿得咕咕叫,终于开始拿起筷子吃起来。
墨连衣一脸迷茫地看着二人谈话,“啊?你们又认识啊?难道全天下的世家子弟都是熟人?”
祁安恙瞪了他一眼,“很奇怪?真以为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山野莽夫。”
风止月顿了一下,继续埋头吃着。
墨连衣被他这番训斥,也不恼,深谙他的品性,只是漫不经心地笑道。
“是是是,我一个草包,不如你们世家子弟一般,全身上下,镶金带银,就连所识之人,都是顶天立地的大人物。”
祁安恙知道他心里在搞什么鬼,轻蔑地瞪了他一眼,缓缓坐直身,有条不紊地倒酒。
“你要找的人,还真巧了,我刚买下他们的宅子,要不你们也搬过来住?”
墨连衣惊讶地张大嘴,差点以为自己幻听,要知道,只有猎鬼人能够与鬼怪抗衡,其余人根本承受不住其带来的精神压迫。
“风平,你……真没搞错?那可是鬼宅!况且你身子骨又这么弱……”
哐当!祁安恙皮笑肉不笑,将酒杯重重往桌上一放,杯中的酒顺势洒了出来,桌面上瞬间出现几处反光的湿润,他冷笑道。
“草包,再这般与我说话,我就杀了你!”
墨连衣双手合十,举在胸前,非常熟练地求饶。
“抱歉,风平,我是觉得,你还是远离那座宅子比较好,对你身心多少有些影响。”
祁安恙哼笑一声,眸色加深,眼光更加狠辣起来,忽地嘴角噙着意犹未尽的笑容。
“影响?最好能杀死我……噗哈哈哈……”
“好好活着,别说这种丧气话,无论如何,你都有我这个朋友。”
祁安恙沉默下来,咕噜咕噜,他手摇着木轮椅,凑近了看着墨连衣,不知想到些什么,他叹了口气。
“草包,你根本不懂,在这个社会里,一个残疾嫡长子代表着什么。”
祁安恙缓缓转向风止月,露出祥和又同情的笑容,“不过,你身旁这位,应该深有体会……”
“毕竟,庶子的一生,又如何能光彩呢?”
祁安恙张开双手,放声大笑,遇见风止月,又何尝不是另一个他呢?可怜又可悲。
不同的是,风止月只能被动接受一切对庶子的恶意,而他,虽然身体残疾,却有实权。
只要一天不死,他就是嫡长子!就是合理继承人!!就是家主!
没有人,敢拒绝他的命令!
墨连衣身形一滞,神情复杂地看向风止月,却见他神色如常埋头吃饭,不知是在逃避还是真心没听见。
三人都不想再提起这个极具争议话题,墨连衣轻轻抿了口茶,对祁安恙道。
“你会在这里待多久?”
祁安恙环顾一周,指着自己的脸。
“我?”
墨连衣点点头。
“想待多久待多久。”
有的是人不希望他回去,可他就是如此善良之人啊!就喜欢给阴沟里的老鼠一点甜头。
“你一个人?”
“不,还有一个,你也可以认识认识。”
墨连衣夹了两口菜,便放下了筷子,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祁安恙摇着木轮椅,走到风止月的旧琴和油纸伞前,他围绕着中间两物转了一圈,微微笑道。
“风止月,这琴是你的?”
风止月抬起头来,机械地点了点。
祁安恙对着风止月笑得异常诡异,他拍了两下手,伸出手指从琴身划过。
旧得离谱,却没有一颗尘埃,看来,是风止月与琴建立了联系……也就是说,他自己偷偷挖掘了灵力?
可是琴这东西,伤害如何比得过剑呢?
正如风止月如何比得过风月祁呢?
祁安恙无奈地扯着嘴角不明一笑,注意力从旧琴移开,落在风止月的脸上。
原以为他早就被铺天卷地的谩骂声淹没,才想找个理由逃出风家,可现在看来,并不是。
他只是真的蠢,试图以这种方式证明自己。
可惜啊,你怎么斗得过风月祁呢?用一把破琴去反抗他的剑?用一个废物标签去反驳朝廷授予的将军头衔?
与以卵击石何异啊?!可笑至极!
“草包,鬼母子是谁让你去收的?”
墨连衣摇摇头,一本正经,“这是秘密。”
意料之中的回答,若是透露东家的信息,那就不是他了。
祁安恙也无所谓,暗自算着时间,按理说,他也该到了这里才是,莫非,被什么给耽误了?
蛇惜悠哉悠哉地在楼里晃悠,找到祁安恙的包厢,径直推开房门,看见墨连衣和风止月的身影,微微一愣,随即温柔一笑。
“哦?这是稀客?”
祁安恙平等地甩了他一个白眼,“死泥鳅,浪费他人时间等于谋财害命,你若是再迟到,我也杀了你!”
蛇惜认命地举起双手,笑得一脸坦诚。
“不要啊,我知错,祁家主饶命!”
祁安恙心中的气依旧没消,不搭话,他指着蛇惜向桌前的二人介绍。
“这是大凉为了求和送过来的人质,名不符实的世子,蛇惜。”
蛇惜也并非第一天知道他嘴毒,无奈笑笑,对着两人歪起头,笑着挥了挥手。
“我们见过的。”
墨连衣一看是为他们解围的恩人,很快站起身,拱手弯腰,由衷地感谢道。
“蛇世子,多谢方才解围之恩。”
风止月也跟着站了起来,学着墨连衣的动作行了个礼。
谁知,祁安恙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吸引众人目光以后,大大咧咧地摆摆手。
“实在抱歉。”
他看到了什么?风止月,居然学着草包行礼?看来,传闻是真的,风止月被关成了一个废人,甚至与傻子无异。
只是,运气还真好,遇见了另一个傻子。
墨连衣大概猜到了祁安恙的意图,用余光看向风止月时,他正睁着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蛇惜。
幸好,他不懂。
蛇惜自然而然走到祁安恙身后,稳稳抓住轮椅。
“风平,你叫我来是为了……”
祁安恙从怀里掏出一串钥匙,挂在食指上甩了起来,他突然停下来,显摆似的,用钥匙尖戳了戳蛇惜的胸膛,语气沾染着轻蔑意味,
“同我们住鬼宅?会死人的那种。”
蛇惜眼球一颤,忍不住轻声笑了起来,他握住祁安恙捣乱的手,夺过钥匙,捏在手心。
“你想住,我可以留下来。”
“那就这么说定了。”祁安恙看向墨连衣,仅仅用余光看了风止月一眼,“你们也来吧,不是要查东西?”
“你们不怕被鬼怪迷了心智?”
祁安恙无语至极,傲娇地从怀里掏出一袋香囊,挂在中指上,绳子末端的香囊在墨连衣眼前晃了晃。
“草包就是草包,不用你提醒,也会有人为我安排好一切,你就放一万个心吧。”
墨连衣定定地看着香囊上的花纹,不出意外,这出自梨无暇之手,天下富贵哥是一家……
“风平,我有个问题……”墨连衣道。
“你为何要来这里呢?”
祁安恙脾气刚烈,性子直率,但是头脑却是一等一聪明,他若是想留在京城,也不敢有人肖想他的一根手指。
不过,表面上是这样。
如今除了日夜飘荡着孤魂野鬼的临门镇,就属玄榆这对鬼母子最不好惹,贵人鲜少踏足此处,更别说长住。
祁安恙闻言,嘴角荒诞的笑容,像弹簧一样渐渐收了起来,他轻轻呼出一口气,看向墨连衣。
“当然是来帮你,我也对鬼母子很感兴趣呢!”
紧接着,他歪着头,诡异地笑了起来。
墨连衣整个人愣在原地,往风止月的方向挪动,快要挡住风止月的前一秒,祁安恙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瞧你那傻样,我来碰碰运气,说不定……就死在这里了呢?”
祁安恙垂着头,温柔地笑着,日月星辰在他眼里汇聚,化成专属的温柔乡,此刻的他,如水一般软到了极致。
蛇惜平静地垂着头,目光全部落在祁安恙的眼睛上,其实,只要他不毒舌,这股天生的温柔气息便掩盖不住。
墨连衣微微蹙起眉头,身为他的朋友,听见这句生死看淡的话,难免会觉得可惜和难受。
“风平,像你的名字一样,安然无恙,别老是说些晦气的话,我希望你可以好好活着。”
祁安恙的手指,有意无意地打着拍子,等墨连衣说完,他便停下,抬手在空中随意晃了晃。
“好啦,草包,你带你的废柴哥哥去拿行李过来,我和……”他扭过头,对着蛇惜天真地笑了笑。
“这位窝囊世子,还有些话要说。”
风止月的眼睛,一刻也没从旧琴和油纸伞上移开过,墨连衣无奈地笑了笑,自觉上前拿起,然后揽着风止月往外走。
“风平,待会见!”
目送着墨连衣半推半就,和风止月出了门,祁安恙转过头,扫描了一眼蛇惜的身影。
“死泥鳅,你为何会遇见他们?”
蛇惜目光一闪,微微侧过头,祁安恙仅仅是看了他一眼,瞬间空气凝结成冰,血液都停止流动。
风止月露宿街头刚传出去,会被什么人绊住,他还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