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梨无暇走后,面对无尽黑夜频繁的怒吼,墨连衣很快将风止月带进了门。
客栈里面,灰尘着实厚重,抱着风止月,不能够腾出手来除尘,他索性坐上椅,将风止月搁置腿上。
每每回想起风止月被吓住的反应,墨连衣就忍俊不禁。“哥哥,真让人出乎意料,不仅吓着你,也吓到我了。”
还真以为他胆子大呢,不曾想径直晕了过去。
安睡的风止月和平时一样冷着脸,墨连衣忍不住伸手戳了戳他的脸颊。
时间还早,那鬼魂也没有这么快到来,他索性也阖上眼休息。
将近午夜,风止月模模糊糊地醒来,朦胧惺忪的双眼顷刻间睁大,四周瞥了一眼,发现他正躺在墨连衣身上。
早知如此,他多希望他醒不来……不醒还好,一醒就是这么尴尬的场景,一时觉得天都塌了。
他一动不动,强迫自己闭上眼睡过去,由于太过紧张,睫毛轻颤,墨连衣睁开眼正好看见。
他伸手抚上风止月眼皮,风止月霎时睁开眼,四目相对。
墨连衣先是一愣,随即微微笑起来。“我说呢,原来是醒了。”
风止月佯装淡定地从他身上起身,奈何脸早已红透。“其实你将我随处放个角落就好……”
墨连衣环视一周,到处铺满厚厚灰尘,干净的只有那个椅子。
“哥哥,我是觉得……你可能受不了……这个环境对你而言可能真的有点……不干净……”
风止月听完,转头一看,确实是……若是将他放地上,他醒来一定会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去找地方沐浴……
风止月知道墨连衣初衷是为他好。
“多谢。”
墨连衣摆摆手,落在风止月身上的目光带着担忧。
“哥哥……对不起,我不知你胆子小……,现在天色已晚,时间快到了,我怕你一个人走不出去……便留你在这里。”
风止月听得云里雾里。
墨连衣咽了咽口水,目光躲闪。“哥哥,今晚我过来是……做猎鬼准备工作。”
风止月瞪大双眼,连连后退,鬼?他只听说过,但没见过。
在他的记忆里,鬼是一个很可怕的东西,听说鬼最是神出鬼没,不在眼前,就在身后。
听完这番话,他一言不发,拔腿就要跑。
墨连衣一把拉住他的后衣领将他拽住,语重心长补充。
“哥哥,方圆百里无人烟。”
风止月内心希望的光如镜子一样咔嚓破灭。
那他就不得不待在这里,毕竟墨连衣是除了他以外唯一的活人。
若是他一个人在路上,面前突然冒出来……他可能会再次晕过去。
他灵光一现,想到个法子,双眼冒光。“要不你打晕我吧,明日再叫醒我……”
墨连衣以为他会生气,或者垂头丧气地一直叨叨怎么办怎么办,万万没想到他会提这个要求。
“哥哥,你……哈哈哈……可真有趣。”
他轻拍风止月肩膀,自然地揽上去。“哥哥别怕,跟紧我就好。”
风止月静静地盯着他几秒,一本正经地说:“我觉得还是打晕我更好。”
墨连衣摸着下巴仔细思考,皱起眉。“可是他会制造梦境,我怕你在里面孤立无援……你说你会不会……梦中再打晕自己,然后梦中梦,梦中梦……”
顺着墨连衣的话,风止月代入了自己,一个激灵,连连摇头。“我相信你能保护我……”
墨连衣饶有兴趣地看向风止月。“可是哥哥刚才好像更喜欢做梦……”
风止月心虚地摆摆手。“不,你听错了……”
墨连衣伸了个懒腰。“是我听错了,时间快到了,哥哥可要跟好我。”
风止月连忙抓住他的衣袖,背后的每一缕风越发阴凉,正如他的心,骤然失去温度。
墨连衣拿起木棍,牵上风止月的手往外走。“哥哥,去外面。”
风止月乖巧地跟在身后,时不时左右打量,想到了什么,微微眯起眼睛。
看不见,看不见……
树下,墨连衣一只手环在风止月腰上,微微下蹲,将他带上树干,这个方向面对着客栈正门。
趁还有些时间,墨连衣和他谈起了这个客栈。
“哥哥,据说这个客栈是一位母亲为了诅咒他的儿子建造,如今每每午夜十二时这里都会变样。”
“一是客栈会挂满红丝绸,二是方圆十里的路都会铺满红色彼岸花,两旁的树上尽是红灯笼,最重要的就是会有红轿子送到客栈门口。”
墨连衣一口气将这些说完,为风止月做好心理准备,他可估不准风止月承受能力的极限。
风止月目光幽幽,墨连衣说这么一长串是担心他,他知道,不过他不是害怕。
他往日过得极其平淡,偷偷习武,弹琴,看书,其次就是坐在院子里发呆,经不起一惊一乍,并非害怕这件事本身,是承受不住一件事突然带来的惊吓。
眼见着风止月陷入迷茫,墨连衣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哥哥,别担心,我会带着你行动,不留你一人。”
他微微蹙起眉,“不过很遗憾,猎鬼人并不能保证同行的人不掉入梦中,除非你在我一米以内,所以,哥哥你要跟紧我。”
风止月表面心如止水,实则心里乱作一锅粥,他唯一的选择就是照墨连衣说的做。
墨连衣沉思之余,余光悄然瞥见风止月呆滞的目光,直勾勾盯着前方,动作缓了下来,眉心微微皱起。
他在想什么?
虽说他并没有明显地表现出恐惧、担忧,墨连衣却能够感受到他不知所措的拘谨和茫然。
“哥哥?我今晚只是来探查一下,不会动手,如果可以,不如我扛着你跑?”
风止月闻言,也不知道该如何决定。
面对墨连衣的问题,甚至慌张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脸色越发难看。
墨连衣琢磨着他心神不定,上前将他打晕,扛在肩上。
既然难回答,那便不答吧,哥哥。
墨连衣将其扛在肩上,单膝跪在树干上,调动所有注意力,凝视着客栈周围一草一木。
天色如墨,混沌始生。以客栈为中心,骤然壮大的风暴将一切沙尘卷起,模糊了视线。
树干上,不同来源的乌丝纠缠狂舞,胡乱地拍打着对方的脸颊,视野更加受限。
狂风拽住墨连衣,死命地往外围拉扯,试图将他赶离这处属于它的领地。
迎面吹来的风,以排山倒海之势,压在墨连衣每一寸肌肤,呼吸渐深渐长,他咬紧牙关,单手紧扣树干,竭力稳住身形。
余光瞥见风止月,若隐若现的脸上似乎出现不悦之色,他连忙脱下披风盖住风止月的脸,以免他被漫天尘土呛到。
怨气冲天的恶鬼,才有改日月、换新天的能力,为何这么多年,他从未听说过有这么一号鬼怪?
改变现实环境,化作漫天彼岸花飘落,红毯铺满方圆十里,甚至还能创造出虚实参半的冥婚。
墨连衣身体里,蓝色的气流如火焰一般燃烧、蔓延,包裹住周身与风止月,以隐藏活人气息。
刹那间,墨连衣眉心狠狠皱起,脸色难看至极。
风暴中心平白生出一股臭气,像是一条条蟒蛇四散而出,飞速往外爬,途经遇上一人,便死死缠住其呼吸。
要么臭死,要么憋死。
臭气污染面积与红毯一般发现,越是靠近客栈,臭气密度越大,风暴中心基本能够将一栋房屋压得粉碎。
墨连衣撑了一阵,周围仍旧没有任何动静,除狂风在外,这里安静得像是一块墓地,肃穆庄严,连空气都粘黏着寒气森森。
衣衫尽湿,被这突如其来的刺骨之寒,烘散了源源不断,由内而外散发的热气,墨连衣的体温极速下降。
衣衫仍旧浸泡在汗水之中。
肩上的风止月一个寒战,墨连衣手忙脚乱将他放下来搂在怀里,互相依偎取暖。
令他意想不到的是,风止月下意识地往他身上靠,他稍微松了力,风止月双手只会搂得更紧。
墨连衣注视着他,紧紧抿起唇。
就在他思考的空隙,震耳欲聋的唢呐声,在四面八方响起,头越发昏沉,墨连衣催动更多灵气护身。
哒~哒~哒~哒~哒~哒~
整齐一致的步伐,仿佛有千万匹战马,追随着将军冲锋陷阵。
声势浩大,难以想象这场冥婚竟然可以媲美皇上娶妃!
似乎是到了吉时,烟尘像泼到地面的水,一扫而尽,在陆天交接之处,有一排身着红衣的丫鬟和家丁,缓缓升起露出全貌。
腹部用金丝绣上的“囍”,在没有光亮的情况下,依旧反射着诡异的金光,所有“人”的眼睛是两块吸光的黑洞,蠕动的蛆偶尔掉落。
掉落地面的蛆,肥胖油腻,因为无法继续找到下一处谋生之地,在原位躁动地迎接死亡。
丫鬟家丁成千上万,组成一个线条僵硬的正方形,中间有一个红布包裹的圆圈,里面是鬼乐的源头。
定睛一看,隐隐约约有几个装饰华丽的婚轿,不过,轿夫的身影与外围的家丁无法重叠,略微壮硕。
随着“人”群压进,怀中的风止月颤抖更加频繁,抽动越发剧烈,墨连衣眼色一沉,将风止月扛在肩上,飞速离开鬼乐覆盖区域。
抵达污染范围圈外后,墨连衣无奈地叹了口气。
哥哥,你还真让人操心。
墨连衣将外套铺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扶着风止月躺下,他就近找了一堆柴火,靠在石头上,凝望着星空的眼里闪烁着火光点点。
风止月熟睡的侧脸忽明忽暗,墨连衣凝神看着他,一时不知道,答应他留下,是否是一种错误。
他身边的危险程度不可想象。
墨连衣用木棍捅了一下火堆,木棍在他手里突然剧烈抖动起来,听见神识里一阵骂声,他微微一笑,将其搁置在一旁的石头上。
火的确烧得更旺,再一转头,风止月竟然往火堆靠近了一段距离?
他揉了揉眼睛,风止月真的在一点点往火堆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