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陷月光 第24章 深陷

九月末，天气日渐转凉，早晚温差变大。南璃外出都会带上件薄衬衫，既可以遮挡午间的强日光，也可以用来保暖。

此时刚过午后，穆卡的天便阴下来，头顶乌云朵朵。早前一刻还是艳阳高照，十分钟后便下起小雨，接着雨势越来越大。

雨来得急，裹挟着狂风，到处呼呼作响。

赵新宇躲进棚里，肩头被雨水打湿一块，他却顾不上，忙着翻看通告单。

下午排的本来是男女主甜甜的恋爱戏份，全是外场。想在电影中穿插回忆时使用。但这雨一下，眼看着不见停。

赵新宇无奈，恐怕要改计划。

他临时调整，把后面男主的师徒戏份调到下午来拍，先拍内场戏。

南璃听完后，没什么异议。只有一点，她让赵新宇自己去和季长倾说。

赵新宇心知肚明原因，直接答应:“行。”

等他出去后，南璃撑着把伞也走出去。周挽眉那边也需要人通知。

大雨滂沱，饶是打着伞仍不可避免淋湿。凉凉的雨丝顺着她的胳膊弧度滑落，冰冷无情。

她脚踩在路上，溅起一个又一个水花。裤脚被水沾湿，紧贴着脚踝，黏腻腻的。

好不容易踱步过去，她轻叩响房车门。

等了会，不见门开。南璃敲得更大声些。

没一会，门开，周挽眉的助理探出头来，一见是她，本不耐烦的眉头抚平些许，忙请南璃上来。

“南老师，这么大雨你怎么会来，我刚还以为我听错了呢。”

她殷切解释着，生怕南璃误会。

南璃迈上房车，合上伞，将雨水抖落些许，想想还是将伞留在外面，关上车门，然后问她:“周老师在吗？”

她说话声音不算太低，里面的周挽眉听见她的问话，先一步回答:“我在。”

雨声婆娑，不断击打在车窗上，像澎湃的击打乐。南璃在这自然的奏乐中，随助理走进里面。

往前走，是房车的主活动场所，挨着车窗，放置了一张木制桌，两边各有一个皮质连排座椅。

周挽眉正坐在正对着南璃那张座椅上，桌前放着盒切好的猕猴桃，嘴里细嚼慢咽，眼睛盯着手机，余光瞥见南璃来，锁住屏幕。

因为大雨的缘故，她已经上妆等待两小时。

“南璃，快过来坐。”她忙放下手机，又招呼助理给南璃倒些热的茶水，暖暖身。

南璃走过去，在沙发上坐下。

周挽眉抬眼，落在她低垂的眼睑上，“你这时候来找我，是有事要说?”

见周挽眉主动提，南璃便将来意仔细说明。

“真的不好意思，让您等这么久。”

周挽眉早猜到可能是这个结果，并不惊讶。

她反问:“不着急走吧?”

南璃摇头，大雨一时半刻不会停，再这样冒着雨回去，恐怕湿的就不止鞋袜。

听周挽眉的意思不是要赶她走，那她便可以在这躲会雨。

两厢对坐，周挽眉将猕猴桃往南璃那边推了推，“刚切的，还很新鲜。”

南璃道了声谢。

周挽眉接着又道:“你那面的叉子我没用过，很干净的。”

“好。”南璃插起一块放进嘴里。

周挽眉闲聊般问:“南老师，家是哪儿的?”

“就是云市的。”南璃咀嚼完才回答。

周挽眉嘴微张，将南璃左看右看，“我还以为你是江南人。”

助理将茶水送到南璃手边，她温和道了声谢，才又回:“好多人都这么说过。”

江南女子给人的印象多温婉，恰逢南璃给人的印象也是如此，尤其她说话也很温柔，语调平缓，因此好多人都以为她是苏州的。

“那南老师，家离这么近，不回去看看?”

南璃顿了下:“周老师，你叫我南璃就好。”

之前季长倾叫她老师时，她便觉得不妥。虽然在剧组里，大大小小的工作人员都能被叫一句老师。可她太年轻，这一声一声的老师，她属实受之有愧。

尤其南璃觉得，她与自己的授业老师差距还很大。这么叫，总让她心里发虚。

南璃记得周挽眉一开始是叫她名字的，怎么突然换了称呼。

周挽眉眨眨眼，提条件，“那你也得改。”

她这才意识到，之前周挽眉纠正过她的叫法，她叫着叫着又叫回去了。

“挽眉姐。”南璃顺着她的意思。

周挽眉笑着道:“这才对。”

老师老师的，叫来叫去，总觉得太客气，太官方。

南璃双手握着茶杯，蒸腾热气倾覆手掌，热度在上升。

她眼底起了一丝雾气，才接着回答周挽眉的问题，“不回去，我家里人都在国外。”

周挽眉看着南璃，顿几秒才道:“就你一个在国内?”

南璃轻点头。

周挽眉:“没想过和他们一起去?”

她从没想过，于是打趣自己，“大概是因为我有个中国胃。”

国内美食千千万，去国外她恐怕真吃不习惯。

周挽眉没想到是这个原因，浅笑。礼貌克制地没有再问下去。

“喝茶，这茶很好喝的。”

南璃应了声，抬高杯沿。

她本就是要喝的，扑鼻的香气很醇，入口微苦微涩，直抵舌尖，等适应过后，余味又很甘甜。

南璃不太懂茶，可也能品出这确实是好茶。

与周挽眉聊天，南璃很放松。她是个很好的人，亲切热情，开朗活泼，不像她，安静沉闷。

原来他喜欢这样性子的人。

雨势渐弱，砸在车窗上的水花似乎变小了些，渐渐有要停下的意思。

算算时间，赵新宇该是和季长倾谈完，各部门开始重新调度调整，就算雨停，也再不会改变拍摄计划。

周挽眉也注意到雨势变小，她理解，碰上天气变化，剧组临时调整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南璃又喝起茶水，小口小口抿着，直到饮尽，便站起要走。

周挽眉跟着站起，一直将她送下车。

雨已经停住，她拾起靠在车旁的伞，刚要说话。

周挽眉看着她身后，微惊讶问:“你怎么来了?”

谁来，不会是赵新宇和她想一块去了。

南璃转身，眼眸微眨，来的人居然是季长倾。

季长倾似乎也没想到会在这看到南璃，脚步微顿。

他也是带妆状态，穿着件休闲款的polo衫，腰线紧收，裤脚宽大。走起路时，脚底生风。

他看了眼南璃，才回周挽眉:“发消息给你没回。”

周挽眉低头找手机，过了十几秒，后知后觉手机在桌上放着呢。

“我没注意，你找我有事?”

季长倾启唇。

南璃赶在他说话前，和周挽眉告别，然后头也不回走向另一侧。

原谅她的逃避，近距离亲眼看着他们相处，对她来说太过残忍。

南璃走得急，根本不曾听到季长倾问周挽眉:“南老师，怎么会来?”

周挽眉卖关子，不说，“秘密。”

季长倾默了默，眼睫低垂，不再探究。

“我来是跟你说一声，下午你的通告取消。”

“我知道啊。”周挽眉点点头，丝毫不惊讶。

季长倾很快猜到南璃来的目的，他顺着她离开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她倾身进了摄影棚。

他听乐天说起过，她和赵新宇是大学同学。她似乎总往那儿去，可见关系真的是很好。

很快清场开拍。

南璃坐在镜头前，再次感叹季长倾入戏之快。这是师徒对视之间的一场戏，彼时，谢荣已经在敌方深入卧底一段时间，与曾经的师父再度相见，两人已经是敌对关系。

汪古霖饰演的师父看着自己最出色的徒弟变成敌首，痛心不已。举枪对峙，句句戳心。

而季长倾隐忍着内心的痛苦，举枪对着师父，横眉冷对。

身后小弟看着，众目睽睽下，他不能露出一丝破绽，同时也要想尽办法放师父回去。

两人对峙，你来我往。汪古霖情真意切，试图唤醒季长倾。季长倾冷心冷血，冥顽不灵。

说多无益，不知几个来回后，汪古霖终于寒心，对准季长倾的心脏，誓要铲除季长倾。

季长倾也瞄准。

几乎是同时，两枚子弹急速向前，插进两人身体里。

汪古霖胳膊中弹，在众人掩护下撤离。

季长倾胸前鲜血淋漓，缓缓倒下，身后小弟上前察看，他顺势不动声色紧紧拉着小弟，为他们逃跑争取时间。

等他们跑得看不见人影，他才虚脱松手。子弹擦着心脏过，他师父还是留手了。

小弟好不容易挣脱，背起季长倾去找同伴。

季长倾任他动作，脸色苍白，眼眶这时才微微泛红。

“卡！”赵新宇放下对讲机，丝毫不吝啬对季长倾的赞美，“季老师真是进入角色越来越快了，对人物情绪转变处理得也越来越细腻。至少这一段的表演，我很喜欢。”

“你说呢，南璃?”

“嗯。”

“就一个字?”赵新宇等了会，实在没等到才问。

南璃:“我认同你的观点。”

赵新宇挠头:“……还在生气?我以后不撮合还不行么？”

“撮合什么?”季长倾刚走进来，听见这一句，捡着重点问。

赵新宇刚要回答，南璃眼神警告。

赵新宇只能顾左右而言他。

季长倾便不多问，只眼眸往南璃那撇了撇，主动问:“南老师，我刚演得怎么样？”

南璃道：“季老师很专业。”

她的眼眸清澈如水，一眼见到底。

等了又等，确定只有这一句。季长倾抿唇，压下心中那一点点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