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恩生攥紧拳头的手缓缓落在自己衣领。
她望着紧闭的房门,心跳声掩盖住了耳畔的呼吸声,然后,她缓缓将衣领往下扯开一些,露出右半边肩胛。
肩胛处有一大片淤青,肩膀骨四周的皮肤仔细一看,甚至能看清楚皮肤下的细细血丝。
余怀之脸色越来越沉。
簇热的朱顶红花瓣热烈奔放,紧连着的肩颈及肩胛的暗青显得格外狼狈黯淡,可也最让他心口隐隐作痛。
余怀之手指冰凉,药膏也凉,即使他很小心翼翼的顺着姜恩生肩胛一点点涂抹,可他指腹稍微动一下,她就疼的忍不住颤一下。
他听见她忍疼倒抽凉气的声音。
他情愿这些伤都打在他身上,他宁愿她的疼全由他承受。
“以前不是跑得挺快?”余怀之轻声说,“怎么这回就被抓走了?”
他声音很轻很轻,没有指责之意,眼底只有心疼。
姜恩生低着头抠手指,“我本来是跑出来了的,结果在街上撞上商华了,也不知道他在哪吃了瘪,肚子里一团火气正没地方撒,就算是我倒霉吧!”
“不过说真的,我真的很好奇,我以前是不是跟他认识。”姜恩生啧了两声。
余怀之目不转睛涂药膏。
“他不是拿我撒气嘛,感觉后来是认出我之后就立马停手了。还有上元节那晚在长天楼,也是他把我从小阁楼带走的,他对我有点……”姜恩生拧着眉头,怎么也想不出到底为什么。
但今夜商华对钱狗子说,见没见过人做的马球的时候,她是真吓到了,当时就非常后悔自己没有想办法跑走。
这种任由别人撒完气再想办法的蠢念头,往后是断不能再用了。
下下策,要命。
感觉到身后许久没有动作,姜恩生偏头问道:“好了?”
“没。”余怀之惊慌收回视线。
“所以先前你说要学点歌舞技艺,是想若日后再碰上商华,就拿美人计往他身上使?”余怀之捏着药罐的指尖微微泛白。
姜恩生嗯嗯啊啊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首先技多不压身。
其次就商华对她的这种挣扎劲,好像也就美人计最轻松最对症了。
余怀之胸膛一阵起伏。
他深呼吸几回,才勉强压制住自己心中的气。
余怀之抓起她衣领,一点没耐心的替她拢好衣襟。
他重重将药罐撂在桌上,嘴角噙着恼,没好气道:“美人计?得亏你想的出来。”
姜恩生瞄了眼莫名其妙生气的男人,迅速整理好衣服。
她就是想想而已。
而且她现在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跟那个商华到底什么关系,如果人家曾经真的帮过自己,那自己再用美人计算计人家也不好。
毕竟一码归一码,有些事不能混为一谈。
“你这莫名其妙生哪门子的气?”
姜恩生一筹莫展,实在想不通。
余怀之被气得彻底不想开口了,脑门上豆大的汗珠直往下掉,姜恩生看见都吓坏了。
姜恩生连忙靠近,两手上下其所,嘘寒问暖,“怎么了?是牵扯到伤口了吗?”
余怀之锋利冷眸侧目盯着她一言不发。
姜恩生丝毫没看他眼睛,二话不说直接把人拉到床榻逼着人坐下,“把衣服脱了。”
余怀之坐着不动,跟没听见似的,依旧望着她。
姜恩生深吸一口气,耐着性子软磨硬泡道:“行行好啊,救命恩人,快给我瞧瞧伤哪了!”
余光瞥见他好看的薄唇微微启动,不等余大人开口,姜恩生就一把呼紧他嘴巴,“少往外搬‘男女授受不亲’的话!”
余怀之一口气硬生生从哪来又原路返回了去。
他的唇瓣隐约还残留着她掌心的温度,他喉咙滚了下,软舌不经意略过唇瓣。
瞧余大人坐在床榻边沿半晌也不扯下衣襟,姜恩生实在按耐不住,大步上前去,抬手就将人衣领“呲啦”给扒拉开。
没了衣衫的遮挡,大片小麦色肌肤一展无余在眼前,微微起伏的胸膛有几道清晰可见的伤疤,时隐时现的烛光映射得肌肉线条更加丝滑,朦胧中添加了几分神秘。
腹腔以下被白色纱布圈圈缠绕,中间部分已经被大片鲜血染红,姜恩生手指不自觉抖了下,她小心翼翼往前伸,直到指尖触碰到纱布,指腹渐渐被血水浸湿。
刹那间,她仿佛感觉到自己身上同样的部位也在隐隐作痛。
她满目疼惜,缓缓仰起头来。
“疼吗?”
姜恩生并未发觉,自己的嗓音格外低哑伤感。
余大人喉结上下滚动。
他本能回说不疼,却在开口的刹那突然改口,“嗯,挺疼的。”
他不敢眨眼,生怕错过她清澈黑眸泛着的疼惜,那双眼睛的伤怀源自于他,只属于他一个人。
他舍不得,关乎于她的一切,他都舍不得让其从自己眼前溜走。
这天夜里,他生出想要把她随身携带的霸道蛮不讲理的念头。
姜恩生立马扭头,走过去把桌上的药箱又搬到床榻一边。
她放宽心,深呼吸,抬手拍拍余大人肩膀。
姜恩生:“忍着点,你可以的!”
余怀之:“……”
所以说,骨肉计的用处在哪?
忍着点?
他可以?
他当然可以!
余大人身上不止腹腔,还有左臂,皆是剑伤。
一想到他身上的伤是当时她逃走后所受,姜恩生就心脏揪疼的厉害。
昨日她从衙门房顶跳下屋去,因为情况紧急,她并没有过多观察他的伤势,只是他脸色煞白,说话声音虚弱无力,连替她扯过被褥蒙盖脑袋的时候,只是轻微抬起手臂的一个小小动作,事毕竟还发出一阵沉沉的呼声。
“其实当晚,那帮黑衣人的目标是我。”姜恩生轻声说,“对吧?”
余怀之点头,“嗯。”
“为什么?”姜恩生又问。
不等余怀之回答,姜恩生便继续道,“因为我发现了他们的秘密?所以他们想要杀人灭口?”
“是。”余怀之说。
一搜装满黄金,激流勇进的船,在海上正开得稳而急,可此时突然有人砸漏了船底,船舱进了水,那一船的财物宝贝即将尽失。
他们不可能不仇视那个凿船的人。
“照这么说……”姜恩生沾沾自喜,脸上瞧不出半点性命被人虎视眈眈盯着慌张,“那我还挺聪明的,一出手就抓到了他们的命门。”
余怀之不知道怎么接话,淡淡笑了两声。
姜恩生也跟着笑起来,动作神情也比方才更自然了些。
她一条腿跪在床沿,偏头认认真真给余大人左臂上药,手上忙个不停,嘴巴也没闲着,七扯八扯不让屋里有半刻钟寂静,“不过他们也够笨的。”
余怀之:“……?”
这是给点颜色就想开染坊了?
“他们怎么遇事就想着要人性命?”姜恩生一脸认真,“虽然人死魂散,虽然死人不会说话,但死人也能说话的。”
余怀之没跟她掰扯,因为事实确如姜恩生所言那般,死者虽不能开口说话,但死者身上的伤势可以告诉仵作,死亡时间死亡原因等等一切跟死亡有关的线索。
“懂得不少。”余怀之冷不丁说了一句。
蒋恩深挑眉,“那是,也不看看我——!”
“就算是面对这样一群杀伐果断的人,”余怀之打断她,“你也还想着用美人计么?”
他猝不及防对上她急于闪躲却没来得及的清澈眼眸。
“我告诉你姜恩生,这个念头你趁早打断。”余怀之看着他。
姜恩生小声嘀咕,“我就想想。”
“想都不要想!”
姜恩生瞥了他一眼,没发作。
主要大人这一身伤都是因为保护她才伤成这样,她还是不要再跟他周旋一二三了,万一再给人憋出内伤,老账新账加在一起算她头上,她这崭新的人生还没开始就全交代到余怀之手里了。
姜恩生扁扁嘴,“知道了。”
适才余大人教训她的口气,跟她爹简直如出一辙。
如此,自余怀之话音落下的瞬间,一直到姜恩生帮他换了新的纱布,又重新上好药,中间就再没吭一声。
谁愿意干个活还要听人不厌其烦的唠叨啊!
反正她不愿意。
上完药,姜恩生揪着余怀之衣襟,小心翼翼替他拢好,领口也掩严实,最后小指把腰际一侧衣带勾到身前
姜恩生起身,干脆拍拍手。
表示大功告成。
余怀之瞥了她一眼。
瞧小姑娘眉眼带笑,嘴角上扬,不知道在乐什么,但嘟囔他和跟他没关系半对半的架势,他全当没看见,低着头自顾自系衣带。
“时至今日,咱俩也算是难兄难弟了啊!”
姜恩生忍不住感慨。
余大人系衣带的手不自觉顿住,煞白的手背青筋暴起,手指几乎要把衣带扯断。
姜恩生看着原本泰然自若的人,一眨眼的功夫就跟变了个人似的,看她的眼神也跟看见仇人似的。
姜恩生喉咙一阵发干。
她捏着脖子,哆哆嗦嗦直往后退了好几步。
半晌,余怀之一脸嫌弃地摆手叫她离开。
姜恩生如释重负,转脸就往外跑,跑得又快又乐,以至于跑出屋门三五米才想起来没关门,于是只好蔫了吧唧掉头回来关门。
她两手抓着门框,一双眼睛机灵横扫屋里如同一头精神抖擞的鹰的男人。
两人视线撞上,姜恩生嘿嘿一笑,连忙把门关上。
门板合上的瞬间,她听见屋里余大人的冷哼。
余大人OS:跟他商华你就能想起来用美人计,到我这里就是难兄难弟了是吧?谁要跟你做兄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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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片刻温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