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边的路灯向前延伸着,在远处交汇。烧烤店的烟气腾升而起,几台工业风扇呼呼响着,暂时驱走了夏天的暑气。
即使是这样,他们一行人还是抖着衣服领口,给自己扇风。
“老板!”温悠走到一个光着膀子的中年男人跟前,指着店里问道:“里面还有座位吗?”
老板用挂在脖子上毛巾,抹了一把脸:“没有了,你们就坐外面吧。”
“那我们坐那吧。”温悠随便指了一个座位。
“你们要吃什么?”温悠转着笔。
韩枝道:“传过来,我们一个一个点。”
点好后,温悠把菜单递给服务员。
许继低声向谢呈问道:“你会喝酒不?”
谢呈点头:“会喝。”
“那今晚不醉不归咯。”
谢呈掩口失声:“好好好。”
“上菜!”服务员端了一大盆烤串放在桌上,烤肉还滋滋冒油,香气扑鼻,让人馋涎欲滴。
许继用起子开了瓶啤酒,端起来“咕咕”灌了一大口。
“哎,许继。”温悠叫了他一声。
“嗯?”
“你还记得徐方不?”
徐方是许继高中的后桌,也是他的篮球搭子。
也许许久未见,许继皱着眉,思索一番道:“好像记得,怎么了?”
温悠往前拉拉座位:“我昨天看到他了,他旁边有一个男的。你猜他两是什么关系。”
“朋友?”
温悠摇摇头:“nonono,”然后加重语气:“他两是一对!”
韩枝许继异口同声:“啊?!”
谢呈倒是一点也不惊讶,毕竟他在美国见过太多同性恋,对这种事情司空见惯。
许继惊愕道:“不是,他什么时候弯的?”
“不知道,听说他两已经订婚了。”
许继喝了口酒压压惊:“在国内订的?”
“在加拿大。”温悠补充道:“他高考是就报的加拿大的大学。”
许继道:“他高中的时候还说自己掰不弯,没想到这么快就弯了。”
温悠呵呵笑着道:“没事,你还是直的就行。”
她的语气仿佛是在开玩笑,但谢呈听到这句话时,刚拿起来的烤串突然在空中顿了一下,接着又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吃了起来。
许继道:“我是不会弯的。”
没人注意到谢呈抿了一下嘴唇。
“哟,”温悠打趣道,“这么坚定?”
“肯定的。”
温悠把话题转移到谢呈身上:“帅哥,听说美国同性恋很多,真的吗?”
“挺多的,我身边好几个嘞。”
“看来美国人开放是有原因的。哈哈哈……”
大家一同笑了起来,只有谢呈是在苦笑着。
他们开怀畅饮,每个人双颊上都有微红的醉意,但也只是微醺,意识还清醒着。
韩枝拿出手机瞅了眼时间道:“不早了,我先回去了,家里人看到我这么晚回去,肯定又要说我。”
其余三人纷纷跟她道别。
“哎呦不行了。”温悠撑着腰靠在椅背上,揉着太阳穴。
许继揶揄道:“刚才不是喝的挺嘚劲吗?”
温悠往后掀了一把刘海:“最近酒量变差了。”
“这么快就不中用了?”
温悠笑骂道:“滚呐,卧槽。”
许继摆出一副任性的表情。
温悠的嗓音有点沙哑:“你们还要点吗?不点的话我就结账了。”
“去结哒。”
温悠起身,结果一个踉跄差点摔地上。
许继忍俊不禁:“温奶奶,看着点路啊。”
“去尼玛的。”
“她是在骂你吗?”谢呈好奇问道。
“可能是吧。”许继的回答模棱两可。
谢呈也许是在美国待久了,对中国的“国粹”不怎么了解,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要不你扶我回去呗,许继,我家就在这附近。”
“你不会自己一个人走回去吗?”
温悠深吸一口气:“那有条巷子好黑,我害怕。”
许继面露难色,但也还是答应了。
许继起身时对谢呈说道:“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这条巷子确实很黑,只有一盏老旧的灯泡,一闪一闪的,内壁已经涂满了黑色的污垢。
许继抓着温悠的胳膊,她的步伐踉踉跄跄,身体东倒西歪。
许继把她送到家楼下,看这里面昏黄的楼梯间,又看了看靠在墙上休息的她。
“回去吧。”
许继正要离开,却被温悠一把抓住。
“干嘛?”
温悠抬头对上许继的目光,手没放开。
她心道:还是和高中一样。
“我喜欢你。”
许继眼睛直接瞪大,被这突如其来的表白惊到了,就连呼吸也停滞住了。
“不是?你……”许继语塞。
温悠把他的手腕握得更紧:“真的很喜欢你。”
“你先把手撒开,好吗?”
温悠摇摇头道:“只有这样我才能牵住你的手。”
许继看向别处,用另一只手梳了一把头发,淡淡道:“你喝醉了。”
“我没有。许继,我们做同桌三年了,你难道对我一点感情都没有吗?”
许继垂下眼:“你快上去吧。”
“你回答我你到底喜不喜欢我?”她的声音里有一丝哭腔,但也带着期待。
“我要是喜欢你的话,我早就跟你处对象了,还会等到现在吗?”
听到这句话,她的眼泪就像决堤的大坝一样,涌了出来。
其实温悠的眼眶早已红了,只是昏暗的环境,他们都看不清彼此。
温悠还是不敢相信:“你是不是也喝醉了?说胡话。”
但其实她就是在自欺欺人。
许继有点无情:“我是有点醉,但我说的是实话。”
温悠吸了吸鼻子,哽咽道:“是我太傻了,那时班上所有的人都在说我们的闲话,以至于我一直以为你喜欢我。”
许继扭扭手腕,试图挣脱。
她反而握得更紧了。
“那时候老师叫我们两个一起上去写题,底下都在起哄,你知道那个时候我有多开心吗?”温悠歇斯底里地说着,但许继就是无动于衷。
她还是选择继续说下去,“我不信!我跟你做同桌三年,你真的对我没有一丝一毫的心动吗?”
许继转头正视着她,许久,缓缓开口道:“没有。”
温悠把头抵在许继的肩头上,抽泣着,肩膀一抖一抖的。
看她哭成这样,许继只好开口安慰:“别哭。”
温悠松开手,靠在墙上,眼神空洞,没有对焦,仿佛已经死心了。
“快上去吧,早点睡。”说罢,许继抬脚离开。
而温悠看着许继的背影,看着他离自己越来越远,那一刻她有种错觉,他好像从她的世界里消失了,查无此人,也查无此爱。
巨大的落差感,让她茫然若失。
她仰头看着漆黑一片的天空,试图把眼泪憋回去。
她总是借着各种理由去见他,一见到他所有的伤心烦恼都烟消云散,可他偏偏又是给她带来伤心烦恼的人。
她抹掉眼泪,转身上了楼,刚刚那一场撕心裂肺的示爱留在黑暗中,没有回音。
许继在转角时,看到了谢呈,他双手抱胸,靠在水泥墙上,目视前方。
“你怎么在这儿?”
谢呈直起身,反手拍掉背上的碎石:“我看你去了好久都没回来,就想去找一下你。”
“你在等我吗?”
“我就刚刚来这。”
许继把胳膊搭在谢呈肩膀上:“借我靠一下。”但因为许继比谢呈要高,所以他就直接靠在了谢呈头上。
谢呈倒是不介意,点开打车软件:“我打个车吧。”
“嗯。”
车内——
许继靠在谢呈的肩膀上,闭着眼睛,车内只有他均匀的呼吸声。
“到了。”司机拉了拉手刹。
谢呈戳戳许继。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强忍着困意下了车。
一下车许继就走到谢呈旁边一把揽住他的肩。
“表弟,借我靠靠。”
谢呈非但没嫌弃他身上的酒气,反而也揽住他的肩。
就这样两人相互扶着上了楼。
“开门。”
许继抽出揽着谢呈肩膀的手,将大拇指放在感应器上。
“已解锁。”
一进门,许继就扑到沙发上。
谢呈觉得这样子特别像他爹,走过去坐在他旁边问道:“你不洗澡吗?”
许继嗓音含糊不清:“等会。”
客房关了灯之后,谢呈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接着才是水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