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审判官和他一起进入矿洞,为什么如今审判官却安然无恙?
周遭的病患也纷纷看了过来,即便没有人出声质问,一道道求救的视线也令人难以忽视,视线宛如刀剑,齐齐刺向陆政庭。
喻青一直觉得陆政庭是极端的英雄主义作风。在某些方面理智得不似**凡胎,在另一些方面,无论是做法还是想法都格外极端,具体表现在将全部责任揽在自己身上,妄图拯救世界。
说实话,喻青不认同,却能理解。
他冷下脸,将陆政庭拽到身后,挡在他的身前。面无表情继续问:“患病前接触过什么?”
鲁义闭上了眼,深呼出一口浊气,回忆道:“那一天,我和其他几个警卫一起,陪同审判官下矿井。”
那一日,是霍赫星爆发这场灾难以来,天空第一次明朗,阳光笼罩在这片满是疮痍的土地上,带来一丝久违的温暖。
他和其他警卫被上级派来协助审判官调查矿场。
矿场范围大,他们下了最大的一个矿井。挖出的那条通道两壁装挂着能源灯,不过由于矿场被封禁过一段时日,灯内能源没有及时补充,光线显得黯淡。
他们循着光线往里走,身上的防护服在行走间发出咯吱响声。
进入深处,抬眼便看见一整座矿山,本体通透泛着黄色光亮,宛如璀璨星光。但由于数量巨大,生生营造出了一种不真切的美感,令人叹为观止。
有人下意识伸手去碰,被审判官厉声喝住,猛然清醒,苍白着脸后退两步。
紧接着,他们在矿井里走了两圈,将已经开发的区域全部检查到位,也没有发现一丝异样。
…
“之后,我们离开了矿场。傍晚的时候,我觉得喉咙干涩发痒,本来以为被传染了,跑去医院检查,结果没有问题。”
“第二天醒来,身上出现了病症。”
陆政庭拍了下喻青的肩膀,从他身后走出,问病床上的人:“在此期间,你有接触过患病人群吗?”
“…没有。”
向A区其他人了解,情况也是类似。
临走前,医护人员在给一名患者换药。
喻青瞥了一眼,只见患者身上的绷带几乎与血肉相融,撕开旧绷带时,溃烂的皮肤表层一同被撕下。
从周遭还未糜烂的皮肤可以大致了解病毒作用的过程,患病者正常的皮肤会冒出一片细密的肉瘤,随着时间逐渐腐烂发出腥臭味,最后病状蔓延至全身,彻底失去生命体征。
这场病毒来势汹汹,毫无预兆地降临在这个星球,像是神试图毁灭这个星球,所以降下厄难。
两人离开第三隔离点时,天空已经彻底被黑暗吞噬。
夜里寂然无声,只能听见悬浮车飞速行驶的风声。
喻青将悬浮车设置为自动驾驶,扭头问一旁的人,“你觉得问题出在哪?”
陆政庭和鲁义一行人行为一致,为什么偏偏陆政庭没有任何病症。
如果不是喻青了解陆政庭,他也一定会怀疑星盟是不是研究出抗体,并且给陆政庭用过了。
他看着陆政庭同样紧绷的眉眼,忽的弯唇笑了下,伸出指尖,隔空点了下陆政庭的眼角,“难道审判官真的是仿生人?”
青年严肃的脸因为他的玩笑话松动片刻,视线从窗外无垠的黑暗中收回,偏头问他:“饿了么?”
“有点。”喻青笑嘻嘻地回答,又逗他。“我还以为审判官会马不停蹄赶去医院调鲁义的检查报告,怎么想起吃饭了?”
陆政庭语气无奈:“总不能再饿倒一个吧?”
喻青不置可否。
回到住所时,安排的警卫已经将饭送到门口。
喻青的房间被安排在陆政庭隔壁。
他单手拎着饭盒,另一只手扒住陆政庭的房门,满眼都是笑意,从房间里漏出的映在他的脸上,桃花眼里晕开一片暖色。
“审判官,今晚需要我守着你睡觉吗?”
陆政庭摇了下头,“不用,你早点休息。”
喻青不以为然,松开扒在门板上的手。朝他摆摆手,“想我了过来敲门哦。”
他正要转身回自己房间,又被门口的人叫住。
“等一下。”
对方言简意赅,眸光微向上移,扫了眼冒着红光的监控,将喻青拽进屋内。
他转身,打开行李箱,从内层拿出一把袖珍手枪,递给喻青。
这把手枪外型做工精致,握把处雕钻出一簇栩栩如生的花,这风格,一看就不是陆政庭自用的。
是专门给谁做的,答案不言而喻。
这藏着掖着的。
喻青喜形于色,将枪收进口袋,嘴里念叨着我不走了,十分熟练地抬腿往床边走。
陆政庭抬手摁住他的肩膀,掌心稍微用力,将人掰往另一个方向,抬手拍了下他的头顶,“走。”
男人的头是可以随便碰的吗?
喻青翘着唇,像是被摁下了开关的机器人,遵循主人的命令,抬腿往门口走。
踏出房门后,他扭头朝陆政庭眨了下眼,语调懒洋洋的,“晚安。”
陆政庭点头应下,见喻青仍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他轻轻挑眉一笑,“…晚安。”
喻青回到自己的房间,三两下解决完晚饭。他关掉房间里的灯,轻手轻脚拉开洗漱间的窗户。
附近有警卫在巡逻,道路旁建造的探照灯循环晃动。喻青在窗前站了好半晌,摸清了巡查的时间。
他拉开窗,踩准时间差,单手撑在窗台上,动作迅速翻了出去。在警卫发现之前,闪身藏在树后。
离开这片区域,巡查力度减弱。
喻青看了眼时间,加快速度赶往目的地。
夜里霍赫星的气温骤降,黑夜中宛若出现一张深渊巨口,呼啸的夜风像极了深渊怪物的咆哮声,青年额前的碎发肆意扬起,线条分明的侧脸似乎蕴藏着锋利寒意。
教堂里,修女跪在殿前,闭着眼,双手合十,攥紧十字架,正带领孩子们向神真诚祷告。
“请庇佑我们。”
“请庇佑我们——”
孩童的声音清脆响亮,跟着修女一声一声念,请求神的庇佑。
修女合上膝上的书,站起身,“都起来吧。”
“我腿都跪麻啦!”
“我比你先站起来!”
“……”
孩子们叽叽喳喳地站起身,脸上洋溢着天真烂漫的笑容,和身旁的伙伴说笑。
修女也被这些纯粹的笑容感染,露出柔和的笑意,“好了,夜深了,今天的祈祷到此为止,大家回去休息吧。”
“好!”
“姐姐晚安哦。”
孩子们七嘴八舌应,结伴离开主殿。
安静片刻。
修女转过身,面朝殿内巨大的天神像。她仰起头,凝视着雕塑的眼睛,只从神的眼中看到一片空荡。她深吸了口气,抱紧怀里的经书。
雕塑后响起一串不轻不重的脚步声。
青年缓缓从雕塑身后走出,嘴角牵起一抹笑,“好久不见,玛伊。”
修女轻笑了声,像是料定了今夜会有人登门拜访,语气中也不见错愕与茫然。声音平静温和,“我以为来的人会是审判官,没想到竟然是你,喻青。”
她垂下眸,黑长的睫翼压住半边眸子,眼底露出一丝释然。
喻青抬腿,绕过她,坐在一旁的木椅上,双手往后搭在椅背上,身姿舒展,继而悠然开口,声音散漫,“我,或者审判官,两个人来没有任何区别。玛伊小姐,近况如何?”
两人在几年前相识,上回喻青的霍赫星居民证就是托玛伊弄到的。
“如你所见。”玛伊坐在喻青的身侧,直入话题:“想知道些什么?”
喻青抄起另一把椅子上的经书,翻开封面后,出声问:“矿场和杜鲁有什么关系?”
全星系的人类公民应该都听说过审判官的威名,所有人下意识将审判官与权政阶层关联。小孩的想法更是单纯,认为审判官是坏人,其实是分不清权力游戏中的不同派别,将所有长官规划到一派。
用孩子般通俗易懂的话来描述。
就是坏蛋。
坏蛋自然在霍赫星的长官之中。
他只是想确认,杜鲁在这场灾难之中,究竟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是这场灾难的始作俑者,还是玩忽职守,促使这场灾难迅速毁灭霍赫星。
“抱歉,我并不清楚。”玛伊说,“但是矿场的负责人并不是领袖这边的,而是由领袖的竞争对手一手提拔上来的。”
她的表情不似作假。
喻青掩下眸,陷入沉思。
霍赫星领袖的选拔采用民主投票的方式,虽说是由居民来投票,但本质上决定权仍被贵族掌握。
杜鲁参选那年,恰巧碰上星盟整改权政世袭,他阴差阳错上台执政。
这条路注定不会一帆风顺。
私自采矿违背星际条律,但星盟并未收到举报信息。这说明权势争纷的双方都知情且默许。
到底是怎样的利益,才能促使针锋相对的双方握手言和。
“矿场的负责人现在被关押在霍赫星行政总署的监狱里。”玛伊忽然出声,将喻青从思绪中拉回。“这对你们或许有帮助。”
喻青粲然一笑,将书归回原位,向她道谢。
他起身,离开教堂。
喻青按照原路返回,回到住所先洗了个澡,躺在床上给司厌打电话。
电话乍一接通,就传来那头的玩笑声。“我以为你考上编就忘记哥们了,怎么?有什么事要我帮忙。”
喻青把今天在第三隔离点的事和他复述了一遍,重点落在陆政庭对病毒‘免疫’上。
司厌在电话里沉默了半晌,才幽幽开口:“其实上回进行熔炼反应的时候,我已经确定矿晶不携带病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