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样的,我有一个朋友。
真的是朋友,她是……她成了我一个哥哥的妻子。
我有六个哥哥……五个,有一个去世了。
他的死因……我想……和我这个朋友有点关系。
不不不,不是什么兄弟阋墙因为女人生出间隙这种,因为,他和我朋友也是……
不对,这不是重点,我先和你说我朋友的事吧。
她记忆力似乎不大好。
*
我和她一开始不是朋友,可以说,她很讨厌我。
她讨厌我的理由……嗯,这是我的家事,不方便透露。她有过一段精神病病史,但她的心理医生说她已经痊愈了,现在正常工作和生活都没问题。
她的家族……她妈妈好像有抑郁,但没去看过医生,没确诊。父亲这边没有。
她搬来我家附近后我……好吧,半是出于好玩半是出于好奇,我将她当作了观察对象,经常上她家看她,一来二去就熟了。
最开始的时候她有几次认不出我是谁,我还以为她脸盲——她真有点脸盲——后来我拖了另一个我俩的共同熟人去看她,发现她回回都能认出他,连带着也能识别我了。
我和二哥说这事时他让我别想太多,但我还是上了心。刚好有朋友想开猫咖,我就把地址选在了她公司所在的园区旁。我也是调研过的,那块附近没有咖啡馆,我还抢先推出了外送服务——别看现在外卖的车子到处跑,当时没这么多。
她一般是跟着我二哥回家……她们不是情侣,行了我说实话,她们是兄妹,这个朋友是我妹妹,但她和我们不是一本户口本,她结婚的对象也不是亲哥。
……别问这么多了,不犯法就行。
有时候下班她会独自拐去另一个哥哥家,我跟踪过她,但不能理解她想干什么——她只是在那修剪花枝,然后逗逗猫就走了。
这些事园丁和保姆都会做的啊……要是想插花她公司里有一堆花呢,家里也养着猫,实在不行来我店里吸猫我又不会把她拒之门外。
她每次去都会抱着花束回来,但隔一天我就会看到那束野玫瑰出现在楼下的垃圾箱里。
这种行为愈演愈烈,有次大嫂——呃,她上门时大嫂刚好在家,而且,还有个……不是我大哥的男的在……我妹妹直接疯了,上去就要和那个男的干架。
她挺厉害的……哈哈……我倒不担心她吃亏,但她既是朋友又是妹妹,我也上去帮忙了——帮忙拉着前嫂子。
冷静下来后整个房子都快被她毁了。我俩逼着大嫂要她主动提离婚,而且她不许大嫂透露偷情这件事。她很喜欢大哥,应该是怕他受伤吧。
但事后她又像局外人一样对这事不闻不问,还是我催着大嫂拟定好了离婚协议书拿给她看了——我这妹妹是学法的。
按理来说大哥离婚这事她应该一清二楚吧,但她……好像不久后忘了这事。
离婚会给她造成什么压力吗?为什么要忘?
大概是两年前,她出了车祸,就是这时事情出现了转机。
她好像变成了一个我不认识的人,连带着我周围的人也变得怪怪的。
*
我早注意到了她和四哥的苗头。四哥这人瞒不住事,每次看她的眼神跟拉丝似的。
她以前也不讨厌四哥……我们家对她做了很多坏事,但四哥一直算是好人吧,那什么,正义的伙伴?
我妈妈当然不同意,四哥是她和前夫的儿子,她和四哥某种层面上算兄妹,这可是件大丑闻。
但我觉得没什么不好,四哥是个家门都走不出去的死宅,恐怕这辈子只会喜欢她一个人,而如果她嫁给他,就能正式进入我们家了,我们也能成为真正的家人。
所以我有帮她们打掩护,在我妈妈的眼皮子底下……还挺刺激的。
但她好像对四哥也没那么喜欢。
她还是照例会去大哥家照顾庭院,停留的时间越来越长。有次我看大哥的车出现在了道上,就冲出去拉着她跑了。
……为什么要跑呢,我也说不清楚。只是感觉,她不会想被大哥发现。
这个她……是谁呢。
那天我带她去了我喜欢的酒吧,我点了不少款式的小哥哥想调查她的口味。她玩得挺开的,我从未想过她是这样的人,像是……像是……一朵流淌的红玫瑰,花瓣饱满又带着夜露。
她和我吐露了心声,说她有个离不开的人,在她堕落时她可以无限接近他,这却更像是在不断远离,让那个人成了她再也碰不到的月亮。
……那一晚真是太多惊喜了,我没想到她还是个诗人。
我没喝,不然多危险啊。我俩在外住了一夜,第二天周末,她宿醉头疼,我开车送她回家时二哥特别生气。
他说,**滴酒不沾,骂我是不是硬灌她酒。
我冤枉,我没有,是她主动喝的。
事后她好像又忘了这事,对我不咸不淡的。但某天我打着哈欠磨咖啡豆时,她主动在吧台那里和我打招呼,还问我是不是又去酒吧玩了。
……这是那夜与我一同玩乐的“诗人”。
我有个猜想……不喝酒的和喝酒的,是不是两个人呢?就像认识我的和不认识我的也是不同的人。
虽然她们都认识我了,而且都是我的朋友,我的妹妹。
那位医生不肯向我透露她的具体病情,知道详情的只有大哥、二哥还有她自己,而二哥已经去世了。
二哥的死发生在半年前,在她结婚后不久。
她虽然不喜欢四哥,但四哥的确是个很好的结婚对象,甚至,四哥欣喜于看到她的转变。
我四哥是个很奇怪的人,绿帽癖……也说不上,他喜欢一切他认为“美”的东西,即使在旁人看来那是一堆腐尸。他曾珍藏过小猫的尸体,直到臭味从床底传出才被我们发现,全家人都吓到了。我……我一个四五岁的小孩子很难不害怕吧?因此和他不怎么亲近……
成年后他的特立独行也未曾改变,结婚前四哥办了个展,是关于她的,名字叫《一千个坠落的月亮》……您看过啊,有什么见解吗?
……
四哥的确是个轻易就能抓住本质的人。
我当时问他时,他给的说明和您的看法差不多,主题就是隐喻她的病情吧。
“她为了月亮能永葆贞洁不断扼杀自己,但从尸骨中总会长出新的生命,追求那永恒不变的月亮。”……这是四哥的原话。
他……鼓励我的朋友去追求“爱”,追求他们口中的“月亮”,而她似乎听进去了。
我听到这事时觉得她复发了,去找了二哥。但二哥当时脸色煞白,却说没法阻止、不该阻止……
所谓月亮是什么呢……
我不知道,她下一次去大哥家时,没有再避开他。
她们谈了什么我也不知道,大哥让我回避了。只是她回来后,答应了四哥的求婚。
家里闹翻天了,刚好巡展已经结束,这次出手的是三哥——我还是不如他老道,他很快把两人的签证办好送出了国,木已成舟,妈妈也没法反对了。
我跑去参加她们的婚礼了,四哥收拾整齐时还挺像模像样的,我逗他今天是不是最幸福的日子,他说,他说死在这一天都无所谓……
但很奇怪,本该度蜜月的日子里四哥一个人回来了,我的朋友却还在国外。
四哥说,就像月亮有盈亏一样,他要等到下下一个满月时,才能与他的新娘相会。
*
四哥说的话,却应验在了二哥身上。
是前一句,“死在最幸福的日子”。
二哥是安排好了身后事才走的——我当时不知道,他只是叫我过去玩,约我去滑雪。
那之前他整个人都很颓废,我还以为是我父亲逼婚的原因。二哥是个很有意思的人,虽然我们发生过一些龃龉,但看到他恢复我挺高兴的,而且朋友也在,我就去了……谁知道他那算回光返照啊。
结果我就看到了……
……我得小声一点说。
他死在浴缸里,大动脉被他自己割开了,一缸子的血水。我的朋友当时也泡在这池水中——我还以为她也没了,但她只是喝醉了,二哥的身体像莲叶一样将她托起——
就是《马拉之死》和《水中的奥菲莉亚》的结合……
我都不知道该不该报警,直接傻在那里了。就在那时她咳嗽了几声,自己转醒过来,慢慢爬出了浴缸。
……太吓人了,我那段时间做了好久以此为主题的噩梦。
对着二哥的尸体她的平静维持了一两分钟,不知道为什么,我数秒了,还记住了那个数字,“112”。然后,就像能面从中间裂开那样,她开始流泪,眼眶成了不竭的泉眼,一直往外冒一直往外冒……她抢过我的手机打了急救电话,当然没用,二哥已经死了。
二哥留了遗言,证实了他的死亡为自己一手造成,与尸检结果相符。我带着她回国了,回来后,她就和四哥提离婚——虽然距离她们办婚礼才过了两个月。
我旁敲侧击地问过,她还记得这件事,不如说……这件事让她恢复了,她什么事都记得,不再存在空白的部分。
她又成了我知道的那个人,甚至比原来的她更积极。
回来的飞机上她把我当作了修女,向我忏悔,说她犯下了畜生都不如的罪孽……我问她详情她却不说,她说二哥的血成了封存她的琥珀,现在她终于完整了,但将永远沉默。
医生,我就是想问,一个人说这些话,她还正常吗?
她的主治医师说她没事,但正常人会想出家吗?……不是偏见,但,我有个哥哥也去修行了,山里送物资可不方便了,万一她其实没好,病情发作,身边也没个人跟着……
……没见过真人就没法判断吗,我知道,所以我今天把她叫来了,看,她来了,就在门口……
嘘,别让她发现,她警惕心可高了。
我会让我们的一位朋友来引导她讲出所有事,您帮我听听看她的情况吧。
*
……
果然她和二哥……
啊,抱歉,但她果然不会说出全部经过啊……
但您说她没事?有什么依据吗?
……
相信之前医生的判断……吗……
您问我确诊了会怎么做……我……我不知道,应该送去就医吧?可她也没妨碍任何人,表面上也很正常,而且医院对她来说是很痛苦的回忆……
……
我知道了,我会尊重她的决定。
但我该为她做什么呢?
……
好的,我明白。
耐心与陪伴……说真的,这很难做到,二哥为什么要死啊……他比我擅长这个多了。
不过她忏悔时和我说过,她一度玷污了她的“月亮”,是二哥用血洗干净了她,死去的他也成了新的月亮。
“唯有死亡是永恒的主题。”
她今后也会追着月亮而去吧。
-the end-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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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结局2 琥珀之花(林月视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