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后,柳屏才低声道:“他们一直在宗门,很少接触外界,难免……我知道了,这点我回去会和他们说的。”
面对江初篱的视线,想了想,柳屏还是放弃了为那几个师弟辩解。
那几个师弟今日没有问到有效的线索,也是因为他们一直自视高普通人一等,这点柳屏也有所体会。
只是他一直觉得无伤大雅,毕竟青衍山的确是那些人几辈子都触不到的地方,所以他便没去管教。
不曾想,这点让他们在面对寻常人家时态度傲然,连一点线索也问不出来,甚至被认为是奇奇怪怪的人。
也还好这些人不认识青衍山的标志,否则又要败坏青衍山的名声了。
想到这,柳屏顿时理解了师兄师姐为何不喜欢带第一次出门的师弟师妹们历练。
“不瞒前辈,我们此次是奉宗门之令除妖,您想必也能看出来,只是多日来毫无进展,前辈此番,才令我等顿悟,有所进展。”
柳屏在心底叹了口气,正经朝江初篱道谢。
“不用叫我前辈的。”江初篱神色平静。
“是,那我还叫您……江姑娘?”
有些修仙人常年处在凡人界,难免不喜欢暴露身份,柳屏理解。
“嗯。”江初篱点头应道,突然她话题一转,突然朝柳屏问道,“对了,除完妖后,你们打算直接回宗门吗?”
柳屏一愣,不明白江初篱这么问什么意思,但还是回答道:“应该是不会,我们此番历练还未结束,暂时不能回去。”
“这样啊。”江初篱若有所思。
“前……江姑娘是有什么事吗?”柳屏试探道。
江初篱倒是毫不在意,像是想到了令人愉快的事,她眉眼一弯:“我和几位朋友多年前曾有约定,要在几个月后相聚一番,只是我好久没见他们了,不知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江姑娘的朋友,在青衍山?”柳屏一怔后,接着提议道:“不如江姑娘说一说那位朋友的名讳,或许我能有所耳闻。”
江初篱想了想,有些犹豫:“他身份不高,也不太爱与人来往。”
柳屏一笑:“无妨,我常年在外门,江姑娘但说无妨。”
“他姓君,名观澜。”
——君观澜。
柳屏眉头微微皱起,神色有些疑惑。
很耳熟的名字。
只是他着实是忘了在哪里曾听到过。
“没有什么印象吗?”
江初篱的声音将他从思绪中抽回,他迟疑着点了点头。
“抱歉,待我回去可以再向师弟师妹询问一番。”
江初篱心底也没有什么失落的感觉。
原来在一起游历的时候,君观澜就是最沉默的一个,不爱说话,不爱笑,一直到游历的后期,他才能偶尔说说话,笑一笑。
明明有着一张格外俊朗的面容,用书里的话便是剑眉星目,可偏偏人沉寂得过分。
她也曾问起他在青衍山的生活,那时的君观澜脾气已经好了不少,可当她问起时,他还是沉默了片刻才道。
“还好,我很少出自己的院子,和同门交往也很少,一般都在自己院子里练剑。”
那时她怎么说来着。
江初篱有点忘了。
只是隐隐约约记得当她说完以后,君观澜盯了她好久,然后兀自笑了。
“无妨,反正等再过几个月,总会见面的。”
陆珂一直说,他们肯定不会赴约,他们或许早就把你忘了。
可他们是她来到这个世界,第一次感觉到的善意。
她从一具病弱的身躯转移到这个世界,无亲无故,成为最卑微最弱小,还处处被人追杀的小妖怪。
如果不是他们的搭救,或许她连活都没法活下来。
甚至他们还愿意带着她一起游历,帮她一点一点提升修为,让她得以在妖族能有一席之地。
在游历的最后,他们立下约定,等五十年后,便再次于那个地方相聚。
江初篱一直相信,即使分散四海八荒,他们也会是最好的朋友。
所以,他们定然不会忘了约定。
她也是。
——
江初篱将柳屏送出客栈,回头却见客栈老板好奇地看过来。
客栈老板对上江初篱的视线,有些不好意思道:“那是尤老爷府上的客人?”
“嗯。”
江初篱点了点头,正打算上楼,却再次被客栈老板叫住。
“那个……那他们也是为了尤小姐来的吗?”
江初篱闻言有些奇怪。
“为什么说也?”
“这些年尤老爷为了小姐没少找人过来,只是最后都不太行,我见过尤小姐状态最好的一次。”客栈老板挠了挠头,“就是您给的那块玉,尤小姐一带上,我们周围人都能看出来,她身子似乎有点起色了。”
“所以……您能再给小姐看看吗?”他小心翼翼道,继而立马补充道,“您想要什么都行,只要我们能给的,都可以,尤小姐和尤老爷都是好人,这所有人都期望他们好。”
他情绪低落:“这么多年,尤小姐身子一直不好,但对大家一直都很好,如果不是尤老爷和尤小姐,我们也没现在这么好的生活,周围人都很感激尤老爷和尤小姐,如果能为她做些什么,能帮到她,大家都很愿意。”
江初篱默着,耐心听完了客栈老板的话。
片刻后,她轻声道:“若是要拿你的寿命去填补她,你也愿意吗?”
客栈老板怔了下,很快便道:“我愿意!您有办法是不是,我就知道您不是凡人,仙子,求您救救小姐!”
“我只是说了个假设罢了,我也只是个普通人,我说了,那玉佩是旧友给的。”江初篱认真地看着他。
客栈老板心下一阵失落。
能认识那样随便给出那种宝物的朋友,自己又怎么可能普通。
只是愿不愿意罢了。
他心里也明白。
江初篱与他们不同,尤老爷有恩于他们,却是受恩于江初篱。
她帮了一次已经算是很好了,他们没道理逼着她去帮尤小姐。
看着客栈老板失望的面容,江初篱叹了口气,转身回了房。
…
隔天一大早,江初篱便被敲门声叫醒。
打开门,尤安一脸惶恐,面上还隐约挂着泪痕,她在见到江初篱的一瞬间眼睛猛地睁大,随后便失去了力气,眼看着下一秒便要倒在地上。
“怎么了?”江初篱急忙将她扶住。
“外面,外面的人,都消失了!”尤安急忙抓住江初篱的衣袖,瞳孔满是恐惧。
一看便知道吓得不轻。
江初篱闻言,眉头一皱。
“别怕,我在。”她轻声安抚着尤安,没有立即追问。
尤安拉着她的衣袖,慢慢平复心情,好半天,她才理好了情绪开口。
“今早我起身发现往常应该出现的侍女不知去了哪里,我本以为是她有事耽搁了,便等了会儿,可好半天她也没来,我只好先自己打开门,然后便发现我院里的人都没在了。”
“我去找父亲,没想到路上一个人都没有,父亲也不见了,接着我又出府,街上,街上……”
尤安闭了闭眼,像在回忆那场令她恐惧的经历。
她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姑娘,身子不好,所以父亲和周围所有人都很关心她照顾她。
在今天之前,她最大的担心莫过于不知何时衰败的身躯。
一夜之间,所有人都不见了,尤安第一次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慌乱与恐惧。
站在府门前,她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去找江初篱。
尤安到客栈的那短短的距离里,周围没有一点人烟,没有一丝声响,只剩一片沉寂。
尤安真的害怕。
害怕江初篱也会和所有人一样消失。
万幸,她在。
下一秒,一双温暖的手安静地抱住了她,打破了尤安的回忆。
“没关系,不用想了,害怕的话就不要再想了。”
尤安趴在江初篱的肩头低声呜咽。
过了会儿,等尤安的情绪再次平定下来,江初篱才松开了她。
她眼神温柔坚定,仅仅是简单的注视,也让尤安瞬间感觉到了力量。
“我得出去看看,你要跟着我还是待在这?”
“我……你一定要出去吗?”实话说,尤安不想出去,但她又害怕江初篱和其他人一样,突然消失。
“嗯,这个戴上,如果有事,可以用它联系我,放心,我会回来的。”
江初篱庆幸自己出来的时候还带了用于联系的玉牌。
西庄附近可没卖这东西的地方。
没这个东西,她可能就不知道怎么安抚尤安了。
就算知道尤安的身体一定不会有危险,但留这样一个小姑娘带着恐惧独自留在这,她依然还是不放心。
身体不会受伤,但心里的恐惧却难以消弭。
给尤安戴上后,江初篱起身,朝她一笑。
“好啦,我要出去了。”
“你要去做什么啊?”尤安瞥了眼外面,外面甚至不知何时,已经开始起了雾。
“去阻止一个错误。”江初篱同样看了眼外面开始弥漫的雾气,她的眼神温柔,却透露出一股让尤安艳羡的坚定。
尤安不明白她说的“错误”是什么,但她相信江初篱,相信她一定会回来。
所以她咽下了所有想说的话,只是点点头,目送着江初篱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