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初篱伸手拉起曲鹤生,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清晰的声音透过雨幕。
“我是陆冠清的朋友,我名江初篱,是陆冠清让我来寻你的,这个是他给的凭证,你应是见过的。”
曲鹤生缓过神来,看着江初篱递来的东西,他没动,可的确认出来是陆冠清贴身佩戴的玉佩。
这玉佩陆冠清平时可是谁都不能碰的。
透过江初篱的面容曲鹤生可以清晰看到她的本体。
一只灰扑扑的小鸟。
他有些诧异,心中略有思索。
和前些日见过不同,却又隐约透露相似的面容,难道是能变换容貌的妖族吗?
“来,手,我先扶着你离开这。”
曲鹤生踉跄着起身,一个不小心,整个身子朝江初篱倾斜过去。
江初篱双手稳稳扶住了他,伞却因为失去支撑掉落在了泥泞的地面。
“先吃些丹药,你身体暂时不能承受灵力,我们待会儿得走着回去了。”
江初篱一只手扶好他,另一只手捡起掉落的伞。
雨色下,曲鹤生望向那双眼眸,一江春水带烟雨,温柔的让曲鹤生透不过气,他下意识避开,口中喃喃着。
“难怪啊……”陆冠清那种家伙会表现出那种样子。
“什么?”江初篱望了望天,想着不知何时才能停雨,低头时却突然听到曲鹤生微弱的声音。
“……没什么。”
走了不知多久,曲鹤生突然停滞咳了出来,血丝从嘴角一点点渗出。
江初篱急忙掏出丹药,送到曲鹤生嘴边,曲鹤生用力吞下,脸上显露出痛苦的神色,半晌,才渐渐平缓下来。
曲鹤生抬眼,眸中稍显一怔。
纸伞将他从淅沥的雨中隔绝,从顺着江初篱的发丝落下。
曲鹤生这才发现,这把没有施加一丝灵力的纸伞一直在向他倾斜。
“好些了吗?”江初篱见他愣着不说话,眉头微皱,以为曲鹤生的身体又出现了其它症状。
“好多了。”他敛下眼眸,不知为何又说了句不相干的话,“雨快停了。”
江初篱被这么一说才发现,雨已经小了不少,她不由得嘴角微微勾起。
“你师兄应该很快就能找到我们了。”
曲鹤生心下一触,望向江初篱的眼眸不知为何渐显浓稠的郁色,他细细搓摩了一遍这句话,然后轻笑了声。
“是吗……”
陆冠清忽然脚步一顿,山长察觉到他的挺多,向他看去。
“冠清?”
陆冠清犹豫了片刻摇摇头。
见此,山长也不再追问:“那便快些走吧,鹤生失踪一事,我怕是已经传到曲家了。”
如今也只能早些找到,少些事端了。
山长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见陆冠清跟上来,便回过头。
陆冠清在他身后神色复杂,手指不直觉移到腰间,原本熟悉的触觉不在,陆冠清才想起已经把东西还给江初篱了。
陆冠清抿了抿唇,心里隐隐有些后悔。
昨日他奉山长之令去寻曲鹤生时,意外碰见江初篱,还告诉了她有书院弟子失踪之事。
说出口的一瞬间陆冠清就后悔了。
果然她只是犹豫了片刻,便提出要帮他一起寻人,还要走了“凭证”。
这么多年过去,陆冠清始终不变的一点就是,他没法和她说一句拒绝。
所以他任由她拿着离开,和五十年前一样。
想到这,陆冠清合上眸子,再睁开眼时,又是问道书院自持其重的首席弟子。
只希望山长不要遇见她。
雨势渐渐弱了下来,泥土的清香隐约可闻,江初篱却忽然感觉到一阵不对劲。
“这……”
话音未落,一道凌厉的杀意从江初篱身后迅速穿过。
江初篱拿着纸伞的手迅速一翻,翻涌的灵力附着在纸伞,纸伞旋动之间,挡下一片杀机,放下伞,江初篱温和的眉宇也显得冷了几分。
地上散落着残破的翠绿竹叶,江初篱轻踏上去,眸子朝竹叶袭来的方向看去,却没有动身去追。
“你去吧。”
江初篱微怔,垂头看向曲鹤生:“我刚才情急之下用了灵力,伤到你了吗?”
曲鹤生笑笑,眸中沉静:“没有,只是妖邪危害一方,这次放过,下次恐怕还会伤到其他人。”
俨然一副名门正派一心苍生的模样。
江初篱莫名觉得曲鹤生这样似乎有些眼熟,只是随即想到他们都是同门,一些理念相同也是正常。
“何况,我能感觉到师兄他们快到了。”曲鹤生抬眼望向不远处,“不用管我,你去吧。”
犹豫了片刻,江初篱将曲鹤生放到一颗树下,又将伞放到他身侧。
曲鹤生正以为她要就此离去,却见江初篱隔开手心,低声念了几句,尚掌心流淌的血色,顷刻化作血珠,慢慢将他包围。
“你身体受妖力侵蚀,难以承受灵力,但这种包含轻微妖力的血珠还是可以的,而且这东西还能暂时保护你一段时间,最多一个时辰,我会回来的。”
曲鹤生心中莫名,幽深的眸子凝视着江初篱却是晦涩不明。
“你是妖族,你不怕我……”
江初篱本要离开的步伐一顿,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莞尔一笑。
“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何况……”她略顿,“你是冠清的师弟,我知道你不会的。”
因为相信一个人,所以连他身边的人都相信。
曲鹤生凝视着渐行渐远的一抹背影,心中讽刺的同时升起一股烦躁的情绪。
蠢死了。
一个时辰后,曲鹤生猛的睁开眼,直起身子环顾四周,血珠已然消失,他紧攥着手,发现周围依旧平静,眸子渐渐暗下去。
半晌,曲鹤生才又靠回树旁,冷哼了声。
骗子。
“鹤生!”山长眼睛一亮,顺手掐诀,停下了寻人的法器。
陆冠清跟在后面,神情若有所思,见曲鹤生重伤也只是淡淡瞥了眼,像是松了口气。
“你这孩子,着实鲁莽,怎可胡乱追去,我与你师兄寻你不得,恐你遇害,如今你身负重伤,岂不是得不偿失。”山长走到曲鹤生面前,先是紧缩眉头斥责了一通。
“哎呀,山长,如此我可是重伤在身,何况我可是为了大义啊。”曲鹤生朝山长笑眯眯说着。
山长平缓了下紧锁的眉,俯视着曲鹤生:“往后你得多和冠清学学,他虽是你师兄,可行事要比你稳妥多了。”
曲鹤生笑着看向陆冠清,被点到名字的陆冠清没说话,只是静静敛下眸子。
“知道啦,山长说的是。”
“可还能起来?”山长叹了口气,也没再强行说教曲鹤生。
“放心吧,能起来。”
曲鹤生表面笑意不改,稳稳当当站了起来。
“那便回吧。”
“啊,是。”曲鹤生顺手拿起身侧的伞,眸子似是无意地落在陆冠清身上。
“师兄怎么了?你在看这把伞吗?这是路过的一位好心人给的。”
陆冠清收回视线,神色淡淡,似是毫不在意:“嗯。”
山长倒是奇怪道:“这地方还有路过的人?”
“是啊。”曲鹤生精致的眉眼带笑,余光不经意瞥向陆冠清。
问道书院的大师兄像是一座幽深的潭水,惊不出一丝波澜,他淡淡开口,却让山长的注意从曲鹤生身上转移。
“山长,此处恐有妖邪尚在,师弟重伤,还是早些回去修养为好。”
山长欣慰地点头:“冠清言之有理。”
曲鹤生敛下眸子中的冷意。
…
凌冽的剑光划破潇潇细雨,残破的竹叶无力的散落地上,风声从耳边穿过,却带来无端的慌乱。
江初篱脚下用力一跃,踏上席卷而来的飞叶,身影在雨色中难以捉摸,只听得一声“铮——”后,有重物倒地的声音。
江初篱上前几步,正要掀开它蒙的严严实实的面纱。
忽然一阵剧烈的声响,宛若千军万马奔腾,山河争流,江初篱迅速冷静举起剑,挡下一阵阵刻薄的杀机。
耳边的乐声越渐激昂,江初篱抬起眸子,一片冷静,在下一瞬间,素手挽剑,将一片杀机退回。
不远处的林中,有人蒙哼了声,擦去嘴角的血丝,眸子狠厉,声音沙哑。
“阁下与我等同族,何故不肯放过!”
没等江初篱回应,他用力抬起手,拨出最后两个琴弦。
只是这次对象不再单单是江初篱,还有倒在地上的不知名物体。
一道江初篱,一道不知名物体。
江初篱眸中不显丝毫变化,执剑的手用力握起,脚尖跃起,似是看出了他的意图,下一秒便到了那物体身侧。
剑光飞瞬,将两道杀意齐齐斩断,两方碰撞之时,顿时扬起一片尘土。
那妖族拨出琴弦后,自知不是江初篱对手,趁着江初篱抬剑时,利用术法飞速逃走。
江初篱放下剑,长剑如流光散落,她眉头轻蹙,终究还是没有追上去。
她俯下身,将地下不知名物体的面纱一把扯下,眸中微怔,忍不住吐槽了句。
“好丑。”
那不知名物体竟是一具傀儡,与她的追杀想必也是后面有人在操纵。
这傀儡显然不是什么太高级的,整体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木头,制作粗糙,连脸都是用笔随便画了两笔,眼睛和嘴是几个圆圈,鼻子是一道竖,整张脸看起来格外好笑。
江初篱曾见过的高级傀儡,表面看起来全身无一不像真人,面容精致,修为极高,甚至能有自己的思想。
随口一句后,江初篱恢复了认真,她抬起木傀儡的头,发现傀儡头后果然有一根断裂的丝线。
仔仔细细探查了一遍,江初篱眸中奇怪的神色更加浓郁。
傀儡师以线连通傀儡,越强大的傀儡师,控制傀儡用的线越少,反之亦然。
这只粗糙的傀儡全身只有头后有一根丝线,说明制作它的人绝不简单。
越强大的傀儡师越能连通傀儡思想,刚才她一路追杀傀儡至此,它身后的傀儡师一定知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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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