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园外
伏特加匆匆走入避光灌木丛,对坐在长椅上的银发青年说:“大哥,条子还没有动静,我们的人也混不进去。”
琴酒瞥见他欲言又止的表情,皱起眉问道:“还有什么?”
“是,”伏特加犹豫了一下,“听说里面死.人了。”
说完他都替琴酒头疼,这万一是苏格兰干得好事,里面的场景他都不敢想象。
更何况刚才他去打探消息时,不仅是警视厅,警察厅也来了。再加上好几十个鬣狗记者,这次想要保住苏格兰,难度比上次还要大。
琴酒的脸扭曲了一下,却还是冷静理智下来,“那个叫樱井的女医生,现在能联系上吗?”
伏特加摇头:“我给她发了信息,但没有回复,她可能死了吧。”
*
歹徒拍了拍呆滞的小孩,站了起来。
“谁会是下一个幸运儿呢……”
他一边戏谑地说话,眼神在身后的人群中扫过。人群顿时出现一大片骚动。
樱川鹤子倚着诸伏景光,第一时间就感受到了他的不正常。
他的体温短时间下降得非常厉害,身体僵硬无比,但呼吸却像空气稀薄似的非常急促。
樱川鹤子抱住他。他在颤抖,几乎是无法控制地、全身的震颤带动得樱川鹤子也抖起来。他肺里发出的赫赫声响,就像生锈破风扇,刮擦着她的耳膜,让她感受到一种莫大的恐惧。
她感觉自己像抱着一个引燃了的炸弹,一个即将暴走的野兽。
樱川鹤子鸡皮疙瘩全都冒出来了,她强行克制自己才没有把他推开,反而单手抚摸着他的脊背,尽可能地安抚他。
但这样的安抚显然没太大用,他陷在巨大的回忆泥淖中,抖得反而更厉害了,连牙齿都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樱川鹤子扣紧他的脊背,侧头将面颊贴在他的脸上,无视他冰冷湿滑的皮肤,细声地呼唤他的名字:“诸伏先生,诸伏景光,你还好吗?”
显然这样好像也没什么用,他的汗流的更多了,潮湿的发丝一条条地、像蛇一样贴在他脸上。他睁着眼,原本干净的上半虹膜此时一片灰蓝,在血丝的缠绕下,时不时震颤两下。
樱川鹤子:“……”
妈妈,她害怕。
如果趁机放弃诸伏景光,自己逃生……心里冒出这个想法时,瞬间就被叉掉了。
不行,她没有备用人选。
“求求你不要伤害美子!”
樱川鹤子抬起头,歹徒已经挑好了第二个受害者,似乎是尝到了玩弄人心带来的快感,他这次选的也是一个三口之家。
歹徒把叫美子的小女孩拽到身边,掰着她的脑袋,让她看清接下来的一切。
两声枪响响得毫无准备,樱川鹤子就算是想捂诸伏景光的耳朵,现在也来不及了。
她只感觉怀里的人在第一声中就迅速安静下来,但她不仅不感觉放松,反而后脑一片冰冷。
求生欲紧拽住樱川鹤子的脖颈,逼迫她立刻松开了诸伏景光,躲到座椅下。
恰在此时,她的口袋震动了几下。
[发生了什么?——Vodka]
[安抚住他,我很快就来。——Vodka]
[诸伏的情况还好吗?你尽量安抚他,不能让他杀人,否则你不会想知道后果的。——Vodka]
前两条是十分钟前发的,最后一条是刚发的。
樱川鹤子直接合上手机,不敢看第二眼,怕被气死。
诸伏景光的命是命,她的命就不是命吗?!
她就当没看到。
“看来下一个幸运儿出现了。”
听到歹徒的声音近在咫尺,樱川鹤子心脏都漏跳了。她后知后觉,原来他说的不是自己,而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站起来的诸伏景光。
樱川鹤子怕凶手看到自己,于是往深处躲了躲,腰被一个冰凉的东西膈住。
——是诸伏景光的枪。
原本她偷枪是怕诸伏发病伤害到她,谁知道会这样!
樱川鹤子慢慢咬住左手拇指,这下伏特加不用担心诸伏景光杀人了。
因为他要死了,哈哈。
草!
樱川鹤子顿时焦头烂额起来,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诸伏苍白的下巴。但她的视力太好了,在闪烁的灯光下还能看清他不断痉挛的皮肤,被休闲裤包裹的小腿也在不正常地颤栗。
冷不丁的,她也看到诸伏景光背在身后的手伸进了衣摆,那明显是掏东西的动作。
不会吧……
樱川鹤子瞪圆了眼睛,目光在两双脚之间来回扫视。
歹徒一边狞笑一边越靠越近,丝毫没意识到沦为羔羊的,不是诸伏景光而是他自己。
樱川鹤子相信诸伏景光肯定能在对方开枪之前解决他,但是之后呢,他能只杀一个人吗?
眼看诸伏景光已经从后腰枪套里拿出眼熟的东西,樱川鹤子抓着头发,炸毛了。
快想想办法啊脑子,你的主人要死了!
正在她慌乱扫视时,一个恐怖的东西闯进她的眼里。
草草草,门怎么开了!!
所有人都看戏看入迷了,压根没注意到门已经开了一条缝。而少数几个注意到情况的,正在小心翼翼地帮外面的人撬门。
樱川鹤子几乎能看清门缝后一叠叠的蓝色布料,那他爹不就是警察制服吗!
她的脸瞬间扭曲到了极致,眼睁睁看着门缝越来越大,从二指宽扩展到一臂的长度,脑子早就把‘逮捕-审讯-监禁’一条龙脑补得明明白白。
而歹徒终于看到了诸伏景光拿的是什么,他脸色骤然一变,下意识就要抢先扣动扳机。
樱川鹤子小腿蹬地,猛向前一扑,一只手按住诸伏景光即将扬起的手臂,另一只手扣住他的后脑,用体重将他撞翻。
如果是正常情况,樱川鹤子的偷袭是不可能成功的,但诸伏景光显然精神不对,他被她成功带倒,重重砸在地上。
歹徒射出的子弹擦着两人窜出去,却无意中打断会场的电路,所有光顷刻消失。
然后,门缝透进来的强光就格外显眼了。
原本前排的警察们正在无声撬门,突然就和数百双眼睛对视上了。
“是警察!!”
即便曰本警察都是‘废物’‘税金小偷’,但此时再看到他们,众人如蒙大赦。于是他们像是疯了一样涌向那处缺口,一度把顶在前排的警察都挤倒了。
在身后魔鬼的威胁、求生欲的驱使下,众人的理智尽数涣散。如果他们能冷静下来,就会知道门只开了一米不到,这四百人就算是排着队,都要花将近两个小时。现在他们一窝蜂地冲上来,只会造成无比恐怖的踩踏事件。
……
钝痛一股股地从右手传上来,樱川鹤子紧咬着牙关,去看诸伏景光。
他刚才拿的那把黑枪不见了,应该是刚才飞出去了,她下意识呼出一口气,下一秒就对上一双猩红的眼睛。
先前还只是红血丝,这时除了虹膜,诸伏景光的眼里充溢着鲜红,血色是从黏膜里浮上来的,似乎下一刻就会从他的眼里崩开。
樱川鹤子僵住了。恐惧拽着她的心脏急速砸进胃里。那诡异鲜红的眼珠动了动,樱川鹤子头皮一阵阵地发麻,却强硬地按着诸伏景光。
他却只一甩手,就轻松解脱了。樱川鹤子本来就受伤的手臂撞到金属杆,百分百的疼痛告诉她,右手断了。
冷汗一颗颗滑过她的眼皮,樱川鹤子甚至来不及擦,喉咙被一只手掐住了。
这只手又湿又滑又冷,像从水里游上来的蛇,强硬地圈在她的脖子上。
诸伏景光,你**,迟早弄不死你。
樱川鹤子在心理破口大骂,还是强睁开眼。诸伏景光的眼里一片血红,找不到理智存在的痕迹。
她深知无法和正在犯病的精神病人交流,于是努力伸出手。
诸伏的胳膊宛如钢,直直地将他们两人隔距开,但樱川鹤子仿若无视扼着她生命的那只手,抓住另一只同样湿冷的手,将枪塞了进去。
熟悉的东西回到手里,终于让诸伏景光产生了些微反应。
他的手不再用力,虚虚地环在她的脖子上。虽然还是没放下来,但至少樱川鹤子能说出话了。
没有骤然反抗刺激诸伏景光,樱川鹤子急促地喘息着,咬着后槽牙挤出温柔的声音,“你想杀.人对吗?”
黑发男人垂头不语,对这句话的反应完全为零。
樱川鹤子又试探着把手伸过去,见他只是目光追着她,并没有应激,于是双手合握住他的手,缓缓抬起来。
猩红的、没有焦点的眼睛随三只手也上移,枪口和他的视线最终凝聚在同一个人身上。
歹徒像被外面的警察吓傻眼了,呆站在原地,在前进的人群中,显眼得像是一个固定靶。
看到他,诸伏景光的身体突然剧烈震颤起来,樱川鹤子差点都没能按住。
樱川鹤子用尽全身力气箍住他的手掌,强迫他拿枪对着歹徒。因过度用力而绷得发白,她贴在诸伏景光耳边柔声说:“:“解决他,你就不用怕了。”
话是这么说,但她并不会把希望寄托在一个精神病身上。她熟练地顶开保险,带着诸伏景光冰冷的手指,按动了扳机。
第一枪因为诸伏的颤抖偏移了一点,只打到了对方的肩膀。
但好在樱川鹤子早有准备,立刻开了第二枪。
歹徒的胸口炸出一片血花,樱川鹤子便不再看他,迅速把枪藏进裙摆。
从后方响起的枪声激得人群更加慌乱,刚刚组织起来的秩序又崩塌了。
樱川鹤子听到会场角门的动静,猜到是另一队的警察。
看来他俩不能继续在原地停留了,至少要和其他人会合才行。
樱川鹤子站起来,想要顺便把诸伏景光拉起来,结果却没拉动。
她低头一看,诸伏景光跪坐在地上,像透支了全身力气,弓起的背脊竟然显出惊人的脆弱来。他手臂撑地,浑身被汗水浸润湿透,又像是冷得不住颤抖。
这是明显还没缓过神,樱川鹤子额头直冒汗。
“医生,医生快来这里。”
“1队,1队搜查附近,快!”
角门通向后台,比前门好开多了,十几个警察带着医护人员从角门奔上舞台,再四散地搜查会场。即使暂时无法全面搜查,但再拖延下去,她和诸伏就真的走不掉了。
“诸伏先生,能站起来吗?”樱川鹤子低声问他,但也知道这都是废话。
在一个负责搜查的女警注意到他们二人时,樱川鹤子立刻蹲下去,双手捧住诸伏景光的脸,迎着他涣散的视线,吻了上去。
寒冷潮湿的气息缠绕上来,于她急促温热的呼吸交缠。樱川鹤子在感受到他僵硬的瞬间,立刻观察他的状态。只可惜他并没有清醒过来,似乎是本能而已。
她用余光瞥向女警,看到她似乎是觉得尴尬,调转脚步搜查别的地方去了。
樱川鹤子正要松开诸伏景光,却猛地被他扣住。他的呼吸在这时急促闷重起来,然后原本浅浅的亲吻变了味,他开始吮吸她的双唇。
吻技不太好,樱川鹤子在心里评价道:不过挺青涩的, 50分。
这个吻比起男女欲.望,像溺水的人攫取拯救者的温度,动作强硬生猛,情绪却无比的迷惘和无助。诸伏景光看起来没有一点经验,所以她就是张开嘴,都不会把舌头伸进来。
樱川鹤子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脊背,一点点安抚着他的惶恐不安。
看他这个状态,明天的任务大概率会告吹吧。
虽然几经波折,最终结果她倒也还算满意。
感受怀里逐渐平复的呼吸,樱川鹤子将手指伸进他的发丝里,摩梭着他的皮肤,帮助他进一步稳定。
但就是在这时,她的眼皮却突然地疯狂跳动起来。
她若有所感地抬起眼,透过诸伏景光的发丝,清楚地看到角门边站着一个男人。
一个粉发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