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只在这一秒,在她旁若无人脱口而出“褚敏疑”三个字的时候,那些平日里只喊“褚行”或是“敏疑”的人,才忽然想起了什么。
曾经跟公司大部分不分虚实的谣言一样,起了又落,最后被记忆消磨在脑海深处的传说,这会儿重新浮上脑海。
众人噤声的原因,也在于此。
再细细一察,也不难发现,平日里最不喜这些活动,最多也只会坐一两个小时的褚敏疑,也在这个位子上作陪将近五个小时。
他耐心而平和地坐在陈裕菀地斜后方,话很少,但句句精辟,他偶尔专注,大部分时候,像一个随她玩闹放纵的成熟爱人。
两人此刻对视着,陈裕菀的手还压在他的手腕上。
她下意识地抽回自己的手,而后看似妥帖实则无措地落在腿上,窘迫得大脑一片空白。
褚敏疑收回自己被猛地压在边缘的手,语气竟一时有些冷,“劲儿挺大。”
陈裕菀抬眸,“很疼吗?”
“你说呢?”褚敏疑往后靠了靠,揉了揉手腕,视线朝对面看戏的陈思锴扫了过去,“陈行,只怕要你说说怎么回事了。这姑娘在对公条线的时候可是乖得不行,怎么到你们零售半年,变得这么没大没小?”
经过今天这一遭,褚敏疑所谓清誉就算多年淬炼而坚如磐石,只怕也要大打折扣。陈思锴心情大好,接下他抛过来的一口大锅,大发善心似的替他把这事儿圆过去:“我教导无方,我的错,敏疑你别生气啊,裕菀啊,还不跟褚行道歉?”
陈裕菀抿了抿唇道:“对不起啊,领导。”
褚敏疑道:“年轻人好胜很正常。”
知道好胜正常还在这儿捣乱,陈裕菀心里头愤愤,面上却不敢显露半分,小声说:“您刚刚说扔哪个来着?”
褚敏疑瞧着池子里的牌,又瞧她面前那些,想想罢了,“你想扔哪个就扔哪个吧。”
随你便吧。
多少有点儿赌气的意思,众人皆看在眼里。
看他这会儿装起来了,陈裕菀便配合地拿起他刚刚吩咐要扔出去的八万,讨好一般,轻轻放在池子里,“八万。”
大概是她亦步亦趋的模样,带着独属于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未散的稚气和可爱,众人在这样的场面再如何深究,也深究不出什么真相,更不愿意把褚敏疑给得罪了,于是纷纷将注意力移回麻将桌上。
陈裕菀摸牌到两点,有些撑不住,便说要下了。
曹遇致和陈思锴是常年熬夜的,准备拉着这群人奋战到天明,奈何这么多人在,也不好强人所难,便放她回去休息。
她这边放了,何桐析也不能不放,明宝圆更是一早就想逃之夭夭,三位同年纪的牌友都走了,孟其媛一个人也不好继续待在场上,便也说打累了。
其实牌打到这里,已经没什么意思,就算曹遇致再叫几位小徒弟上战场,也不会比刚刚更加精彩,跟着这阵风偷偷溜走的围观者很多。
褚敏疑说精神不济,便让身后的华谨恒替了。
这次团建基本包下了整个山庄,大多数是两人一间,陈裕菀来得迟,房间已经被安排好,她跟孟其媛同一间。
因为孟其媛这个季度的业绩总分在她后边一位。
这对她来说不是什么好事,一见到孟其媛,她就会想起她跟陈思锴在卫生间里做那种事,想起她娇滴滴叫人头皮发麻的叫声。
倘若只是想起她倒还好,因为她联想起陈思锴才是最致命的。
陈裕菀昨晚上到这儿时孟其媛正好在跟朋友电话,她朋友说什么时候把你男朋友带出来玩儿啊,她说有机会,但他最近有点忙。
她说她男朋友最近给她买了一只包,五位数。
陈裕菀抄起睡衣就溜进了卫生间。
她倒没有普渡众生的意愿和本事,只是怕自己会一时冲动问她:“你是不是疯了?”
陈思锴单身,孟其媛单身,两人当然恋爱自由,但问题是,陈思锴就不是一个好人啊。
看她那么炫耀的时候,陈裕菀觉得她像一个傻子。
昨天下半夜,陈裕菀被孟其媛的电话铃吵醒,然后听见她悉悉索索穿衣服的声音,以及最后的关门声。
她以为今晚大概也是如此。
陈思锴跟众人厮混到半夜,而后,跟她在他的房间做些什么。
不论做什么都与她无关,陈裕菀大赚了一笔,心情不错,盘算着第二天上午去老板那儿拿点药水给褚敏疑。
听说山庄入口处有一家甜品店,观光车来回也不过半个小时,只是要起早,因为甜品店很受欢迎,早上八点前就会卖光。
今天给褚敏疑添了麻烦,明天总得给他压压惊。
这么想着,睡前她给褚敏疑发了条消息,问他手还疼不疼。
褚敏疑没立刻回复,大概还在牌桌上,陈裕菀想起他今天替自己找补的模样,其实并不高明,能骗过几个人呢?
连她这个初出茅庐的都骗不过呀。
但只要两人没有实质的进展,永远保持现在这个状态,他们也没有任何证据。过段时间又有谁会关心?
犯了错误那一瞬间,以及之后的那几秒钟里,她断了思考,唯独记住的是他的眼神,沉着冷静,包裹着喷薄欲出的某种情感。
他能控制,但偏叫它在影子下边,一点一点溢出来。
只给她一个人看,给她这双眼睛察觉。
陈裕菀侧卧在床上,已经困倦到连身都懒得翻,却为这一个突然闯进脑海的画面挑开眼皮。
……
集体出行的夜晚总是很多意外,可笑的是陈裕菀一件不落地,在第二天这个绵绵的雨天,都见证了。
六点半,陈裕菀起床,洗漱好了出门。
观光车很早,周边却很安静,只剩下鸟鸣。清早的雨小了点儿,山间空气微凉,清透。
这段时间是旅游淡季,陈裕菀买到最后两份芒果慕斯,回程的时候也不过七点。
她在之前工会发的住宿安排里找到褚敏疑的房间号,找老板要了冰块——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趁着这会儿大家都睡着放他门口。
上了三楼,走过长廊,褚敏疑住在最里面那一间,据说行领导的几间屋子都能看见河对岸的村子。
风景很好。
长廊很宽,廊上摆了复古的边几和没什么人会使用干裂了的皮沙发。
房门紧闭,陈裕菀把蛋糕放在了边几上,拿出手机给褚敏疑拍照。
陈裕菀:【听说一糕难求,算昨晚上的谢礼,看看够不够份儿】
她点了发送,正准备走,房间里竟传了动静出来。
脚步声很轻,夹杂着说话声。
山庄是在陶县开了几十年的,这幢主楼也是五六十年前的构造,墙面的材质实在称不上隔音好,陈裕菀听见一道轻柔的女声。
脚步钉在那里。
她不知道是走是留。
只是她犹豫的这一瞬,门被人从里面拉开,两道人影出现在门框里。
竟都是她熟悉的人,陈裕菀一时哑口无言,连思考都无从开始。
褚敏疑眼底乌青只在告白的第二日出现过,头发有些凌乱,显然是一夜没睡,还穿着昨晚上那套衬衫西裤,不一样的只是他换了拖鞋,衣摆也勾到了外面,扯掉顶上那两纽扣。
他脖子上挂着黑色编织绳吊着的玉佛,她今日方才得见。
至于何桐析,她穿着睡衣,套了件薄牛仔,牛仔口袋里挂着她那副工作时候用的眼镜。
她正冲褚敏疑笑着,见到陈裕菀时不由一愣,“菀子,这么早你在这儿做什么?”
都没什么。陈裕菀想,两个人各自立在那儿,连衣服的刮蹭都没有,什么都说明不了。
她竭力让自己冷静一点儿,结果是很多画面涌进来。
就算看起来没什么,孤男寡女大清早从一间屋子出来,也很难说得清楚啊。
昨晚上大家围在一张牌桌上,谁又能够看出来,孟其媛跟陈思锴是那样的关系?
谁又能够看出来——一个想法忽然从她的脑海闪过。
她仿佛明白为什么褚敏疑到后面总是故意让她输。
她放水,赢的人只会是何桐析。
她一时不知道自己是愤怒多一点,还是难过多一点。
“昨晚上不是把褚行的手弄伤了吗,过来道个歉。”她把边几上的蛋糕盒递给褚敏疑,虽然她很想把它砸在他脸上。
对他是一声都没吭。
褚敏疑知道,大祸临头了。他伸手接过,“怎么起这么早?”
陈裕菀默了默,“睡不着,就起来走走。”
“天气凉,”褚敏疑从门后的挂钩上取下外套递给她,“怎么穿这么少就出门了?”
“没带厚的。”她没接,莫名其妙的“捉奸”情绪挥之不去,她缓了一会儿绽出一个笑来:“谢谢褚行,不用了,我这就回去了。”
褚敏疑手悬在半空,解释:“总行昨天给小何这边提了个意见,需要尽快处理,她没带电脑。”
陈裕菀“嗯”了一声,算彻底不想理会他,看向何桐析,“何总,你一夜没睡啊?”
何桐析拍了拍脸颊,“那不然呢?急死我了,还以为后天要呢。”
“赶紧回去补觉吧。”陈裕菀说。
何桐析跟褚敏疑告辞,说昨天晚上麻烦他了。
褚敏疑说:“两个小时,有什么麻烦的?”
何桐析笑了笑,“一起走吗,菀子?”
“走吧,我也回去再睡会儿。”她说着,捂着嘴懒懒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眼眶涌上一汪泪。
褚敏疑瞧着两个相携离开的背影,熬了一夜没合眼,此刻心绪有些沉闷。
他把外套挂回原来的地方,走回房间去拿手机。
昨晚上回来之后准备冲个澡睡觉,从卫生间出来,有人敲了房门,说总行临时有任务,很紧急。
因着王琪钧一事,何桐析算是配合,他不好拒绝。
可电脑里文件很多,也不太好让她带走使用,便开了门,让她坐沙发上处理。
他也没怎么休息,总行交代的工作,需要他的意见。
他就在书桌前看年度考核的指标倾向,时不时回答她的询问。
门是五点多风大时,她说有些凉,关上的。
这会儿真是有嘴说不清了。
消息提示栏里,她的消息被一众工作消息压了下去。
他立在窗边,实则坐立难安。
一条消息发出去,他等了很久,石沉大海。
宝宝们!这边给大家预告下,本文正文27-32万字哈,不会太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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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