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不是很好,跟陈裕菀不爽的心情一样。
不到六点,一大片乌云压在顶上,天黑得如同刚过去的那个冬。
今天钞车来得早,陈裕菀送完钞,陈思锴一行人从楼上开完会下来。
两辆行车,个人金融部的同事和两位中层上了另外一辆。
陈裕菀上了副驾驶,陈思锴自己坐在后座上。
开车的是分行另一位司机,陈裕菀不大熟,只是道了一声好,没再说话。
车子疾驰在去分行的路上。
后座的陈思锴开了口:“裕菀,你应该还没买票吧?”
“还没,”陈裕菀道,“不过领导,不用麻烦您送我一趟的,这边去延城车很多,现在报销也方便。”
“我家就住总行附近,顺道就送你过去,延城北站到总行打车都要四五十块,这个钱总行可不给你报销。”
陈裕菀现在有点后悔没好好看报销手册了,她怎么记得沈东桓说过是可以报的?
陈思锴还在继续说:“而且你是不知道啊,财会部那边天天说我们费用超出了,现在是能省点就省点,反正我这个车带一个人也是那些油费和过路费,带两个人也是,咱们也给公司省点钱是不是?”
陈裕菀心道你要是想省,大可以不用每周都回延城去。
每周都回去,每周都要油费和过路费,那不浪费吗?
但她什么也没说。
因为陈思锴这话实在冠冕堂皇,她简直找不到任何反驳他的突破口。
陈裕菀有点恼。
陈思锴说他还有材料放在分行办公室,要回去拿一下。
两人来到大厅,陈裕菀按了七楼,陈思锴笑着问:“听说你之前跟小何有点过节,今天怎么还能和和气气坐在一起喝茶?”
就不能是冰释前嫌了吗。
陈裕菀觉得好无聊的一个问题,但还是答说:“陈行哪里听来的我跟季澜姐有过节呀?我们关系还好的,没有什么矛盾。”
“没有就好,团队精神很重要。”陈思锴觉得这姑娘虽然笑着说话,好像很尊敬他的样子,但笑意总是不真心,说出来的话也是叫人很难接,就像今天跟褚敏疑说话。
但他不是褚敏疑,不会用心想一个妥帖的回复。
他说:“城西现在业绩不太好,你要是在一线做得累,可以跟领导这边说,凭你的学历,安排在部室也完全没有问题。”
陈裕菀笑着道:“谢谢领导。”
电梯门打开时,陈裕菀的笑意还没有消失。
陈思锴也是嘴角向上扬着。
然而电梯里载着从地库上来的褚敏疑和路远。
不知道怎么,陈裕菀觉得自己对新领导笑,就好像背叛了褚敏疑似的。
这莫名其妙的羞耻感堪比出轨被抓包,她顿时收住了笑意,“褚行,路远哥。”
褚敏疑淡淡地嗯了一声。
陈思锴万万没想到会正好撞上褚敏疑。
他特地挑着褚敏疑离开城西支行的时候交代让陈裕菀跟着自己一起去延城,就是因为没确定他跟陈裕菀之间的关系,怕得罪了他。
他硬着头皮笑,“褚行怎么才回来?”
“刚见了一个客户,”褚敏疑道,“陈行这是带新员工去哪?”
他垂眸看一眼腕表,“这都要下班了。”
陈思锴瞧一眼陈裕菀,神色颇有种“现在她是我的人”的意思,“这不是裕菀要去总行参加转岗培训吗,我今天正好回家,顺道就带她一起去。”
很好,这才见了几面啊,就叫上裕菀了。
今天下午在城西,他视线停在陈裕菀身上的那一秒,大概就已经生了不该有的心思。
只是没想到行动得这么迅速。
褚敏疑看一眼陈裕菀,她站在电梯那几排按键旁边,双手背着,安安静静地抿着唇,不知道在看些什么。这么个逼仄空间里,三个男人站着,她窝在那个小角落,显得格外娇弱。
他沉着声吐出两个字:“这样。”
陈思锴摸不清他什么意思,心虚作祟,把车上劝服陈裕菀说的那一段话也对褚敏疑说了,“我们业绩还可以啊,就是外地员工太多,大家都要回家,每次费用的问题在总行那儿都要被点名。”
褚敏疑依旧没什么情绪地说:“还是陈行考虑周到。”
陈裕菀全程没说话,电梯到五楼,路远先一步离开。
门关上,陈思锴问褚敏疑:“敏疑这周回嘉禾么?”
褚敏疑道:“不回。”
“也不着急,说不定再过一阵子又把你调回去了,毕竟你在嘉禾那边待了那么多年,”陈思锴说着说着气势足了些,夸人夸出自信来了,“现在嘉禾那个啊,给了两年时间,把嘉禾搞得是乌烟瘴气,今年营收少了十几个点,给董事长气得都面批了。”
这些事儿褚敏疑有所耳闻。
也就是为了今年的开门红,叫了人过去,研究了一个早上策略。
“什么时候调,调哪里去,都是上面的事。”褚敏疑无奈地附和一句,实则已经把话堵死。他显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电梯门打开,陈裕菀拦门,陈思锴让褚敏疑先走了出去。
……
陈思锴回办公室去,陈裕菀拖着箱子在会议室里等。
才坐下,路远的消息进来。
她点开,是一张照片,一张溢满墨色的照片。
照片上,一个女孩儿头发散乱地铺在枕头上,她闭着眼睛侧躺着,睡得连脸颊都泛着浅淡的粉色,可见酣甜无比。
路远突然发这个给她干什么?
发错了?
等下,陈裕菀手一顿,认真地划拉两下照片,这人好像是她自己。
脸颊不禁有点发热。
她赶紧在脑子里过一遍自己最近的行程,最近一次跟路远有交集,就是那会儿跟褚敏疑去建丽支行出差。
一个荒诞的想法在脑子里闪过,陈裕菀猛地捕捉。
她手有点抖,但还是点开“查看原图”。
果不其然,她躺的哪里是什么枕头,这分明是领导的大腿!
她的脑子一下子炸开,羞臊得眼睛要烧出一汪热泪。
坐是坐不住了,站起身往前蹿了两步,又点开照片来仔细看,试图从中找出证据证明自己的论断是错误的。
放大再缩小、放大再缩小……没有相悖的结论,有的只是新的结论。
褚敏疑那天,的的确确是穿的浅灰色的衬衫,而照片上的他,没露出脸,只有胸膛和一条手臂出了镜,他贴着椅背,那一条手臂落在她后背和椅背之间的一点点狭窄缝隙里,一个非常不舒服的姿势。
疯了疯了,她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褚敏疑会怎么看她?他一定觉得她没分寸极了。
他一定觉得这人太没礼貌了,太没有边界感,太随便了。
就在她处于疯狂边缘的时候,路远的消息进来:【褚行没叫醒你,我本来也不想给你知道,省得生事】
路远:【但是今天看你要跟陈行一起出门,又把照片从回收站拉了出来,还是给你看看】
陈裕菀回:【呜呜呜呜.jpg】
陈裕菀:【我已经难过到想重新投胎了】
路远:【陈行可不是褚行,你要是跟他一起还这么不小心,他不吃你豆腐不可能】
陈裕菀:【我哪里还敢睡觉啊哥】
陈裕菀:【心已死.jpg】
陈裕菀还想寻求一点生机:【哎,路远哥,那天褚行说什么没有?】
路远道:【我问他要不要把你叫起来,他说算了,就没再说什么了】
陈裕菀:【那就好】
过了一会儿,陈裕菀还是不放心:【真的没有其他话了?表情呢?他有没有露出特别无语或者生气或者厌恶的表情?】
路远:【没有,不过要是你想听听我看见你干了什么,我倒是可以说说】
路远:【吃了一惊吃了两惊吃了三惊.jpg】
还有比枕了领导大腿更可怕的吗?陈裕菀一屁股坐椅子上,觉得周遭简直凉透了。
唯一发热的是她的脑袋,尤其脸颊和耳根。
陈裕菀:【请让我见识一下我犯下的罪孽】
路远:【比如,枕了领导大腿还流口水】
路远:【比如,把领导的大腿当成自家枕头,枕着就算了还要抱着】
路远:【比如,抱一条腿还不够,还试图抱两条腿】
路远:【比如,砸吧嘴说梦话,喊的竟然是领导称谓】
很好,每一句话的画面感都强得势不可挡,就那么扎在陈裕菀的脑海,控诉她干的那些糟心事。
她简直有点悔不欲生。
她真的这一辈子都不想再出现在褚敏疑面前了。
见她很久没回复消息,路远给她发来一个问号。
路远:【别太往心里去,你也不是故意的,褚行被你弄醒很多次了,也没说什么】
陈裕菀:【我还把他弄醒了啊】
陈裕菀:【罪加一等了呜呜呜】
路远:【告诉你这些是为了让你提高一下警惕,别人没褚行这么好说话,生气把你叫醒也就罢了,万一对你做什么你都没理】
陈裕菀慢慢冷静下来,她的确也不是故意的。
她对这个事一无所知。
她给路远回:【我知道了,路远哥,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正在她准备扔一个表情包出去时,一道黑影出现在会议室门口,她抬眼望过去,陈思锴背着一只黑色电脑包站在那儿。
“你怎么这个表情?”他问,“发生什么事了?”
陈裕菀收了收表情,“没事,刷到一个段子,太感人了。”
顿了下她才反应过来说:“谢谢领导关心。”
陈思锴道:“跟我不用这么客气,要是没什么事就下楼吧。”
“嗯。”
陈思锴的车停在地库,是一辆红色雷克萨斯,跟他这个人很不搭。
“陈行,我开车吧?”
“本来你坐高铁就不用自己开车,怎么能坐我车还让你开车?”他顾自上了驾驶座,“没事,下了班啊大家都是当师长当朋友相处,不用拘泥于这个。”
陈裕菀没说什么,上了副驾驶座,系上安全带。
陈思锴拿出手机要导航,一个电话打进来,来电显示是褚敏疑。
他眸色微微一凉,当着她的面又不好挂断,只好点了接听。
“敏疑?有什么事吗?”
“想起前几天跟首席约了汇报二季度三季度的计划,周末要去一趟延城,”褚敏疑道,“不知道你们出发了没?”
陈裕菀隐约觉得哪里不太对,但又说不上来。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那张照片的画面。她当然希望这个时候有人来打破这个只有她跟陈思锴的空间,但这个人不能是她的枕头。
啊不,不能是褚敏疑。
陈思锴看一眼陈裕菀,对电话里说:“怎么,你不开自己的车了?我以为你不习惯坐别人的车啊。”
褚敏疑道:“我觉得你说的很对,现在经费很紧张,能一辆车就过去,为什么要开两辆?”
陈思锴:“……”
菀子:这些领导我是一个比一个不想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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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深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