绅士的绅士 第95章 第94章

那一天，艾伦为乔治带来了一封加急信件，那封带着羽毛模样的奇异树叶——被乔治称为水杉叶的信带来了不祥的消息。信件的内容如同一把利刃，径直刺入了乔治的心脏。当他读完那封信，哪怕心爱的艾伦就站在他身边，这位年轻的贵族也难以再维持往日的镇定。

艾伦只觉得他的主人被美杜莎诅咒了，浑身僵硬得和石头一样，有一度，艾伦甚至以为乔治会昏厥过去——对方甚至连呼吸都忘记了。

“乔治少爷？”艾伦担心极了，他从未见过乔治这样大受打击的模样。

乔治没有回答，他的目光仍然停留在那些字词上，直到手中的信被他生生扯断了，被分成两半的信纸坠落在地。在艾伦想要捡起它们时，乔治却忽然揽住了他的腰，将自己的脸整个儿埋了进去。

“乔……”

“别说话，也别动。”乔治沉着嗓子说，“就这样让我抱一会儿。”他的嗓音沙哑极了，像是在沙漠中迷途的旅人。

但乔治寻求安慰的时间远比想象中长，他显然遭受了巨大的痛苦，否则从不在艾伦面前示弱的他，此刻不会无助得连呼吸都那样困难。

不安的艾伦看向那封信，“战争”“沉没”“损失惨重”这些可怕的字眼全都映入眼帘。

艾伦的呼吸也在这一刻停滞了。

“该死的德国人，该死的战争！”乔治深呼吸着，咬牙切齿地说，“它差点毁了我的一切！”

“乔治少爷……”艾伦不安地问道，“是您所有的……”他不敢再问下去了，害怕听到难以接受的回答。

乔治明白艾伦问的是什么，他闷闷地回答：“不，不是所有的。但是……哦，该死的！”

那封卡洛斯的回信带来的是怎样让人惶恐的消息啊。一艘载满了珍贵货物的航船被德国的舰队击沉了，乔治和卡洛斯的损失简直到了一个可怕的天文数字。那的确不是他们的全部，但是，足够让他们为此失眠三天三夜！

但糟糕的消息远不止于此，突如其来的，毫无准备的，战争就这样全面爆发了。

任谁都无法想象，在可怕的流感过后，在人们历经艰辛好不容易从死亡的阴影中挣脱，当他们内心的创伤时不时还在流血的时候，一场更为残酷的战争在此刻笼罩了欧洲。

是的，战争，壕沟和碉堡，硝烟和炮火，饥饿和恐惧，死亡和绝望，这世上最糟糕最残忍的折磨，将世界再次拖入了灾难的深渊。

德国以惊人的速度占领了比利时，无视正义的宣判，蔑视道德的指责，他们与俄国和法国交战，以处于劣势的兵力出人意料地获得了好几次胜利。整个欧洲都被震动了，意大利、奥修帝国、塞尔维亚……逐一的国家拿起了他们的武器，一切都难逃战争的折磨。

在欧洲大陆被战争席卷的时候，英国同样无法置身事外——德国的公海舰队已经大张旗鼓地进入了英国的海域，攻击所有悬挂着英国国旗的船只。英国的海岸线不再安全，每一艘出海的船只都可能在下一刻被炮火击沉。在沉入英吉利海峡的船只中，不就有属于乔治和卡洛斯的那一艘吗？

当花边小报的版面都满是“国家需要你”的征兵启事，学校停课，工人停工，人们涌上街头，为着和平而群情激奋。

当战争无法避免，尚武的骑士精神在英国人的血液中再次迸发，爱国的情怀在他们的胸膛中熊熊燃烧。有多少的平民踊跃入伍，又有多少的贵族，为了伟大的不列颠，为了向皇帝表现忠心，他们互相竞争着。

是的，为了鼓励人们参战，贵族会为参军的仆人保留工作，给他们的家属发放工资，为了让年轻人没有后顾之忧，贵族们甚至会将参军的仆人家属接入庄园。在一个个贵族的领地内，他们不断向他们的佃户、雇工和仆人进行着演讲。

“你是一个勇敢的令人敬佩的男人，还是一只胆小的惹人厌弃的老鼠？”有贵族在宣讲时这样说道，“我所有的儿子都会参战。如果他们在走向战场的道路上因为畏惧而折返，这将是无与伦比的耻辱！让上帝审判胆小的懦夫吧！为英国而战！”

但在这样激情的热潮之外，也有一股掩埋在地下的暗流，充斥着不同的声音。

“他们都疯了，这是战争，是有去无回的血腥战争！他们这样鼓动一群没有经过训练的志愿兵上战场，这和杀了他们有什么分别？还有那些贵族，他们有几个是从桑德赫斯特皇家军事学院毕业的？这群打猎时都需要仆人装弹的蠢货，拿什么去和那群德国人厮杀？靠他们迷人的外表吗？”

“只要到战场上走一走，就能收获军功章后凯旋归来？哦，是的，他们凯旋了，和棺材一起！上帝哪，我们支援法国的第一支部队还有几个人活着？”

随着战争的继续，随着死亡的讣告如雪花一样飘回英国，对敌人的仇视，对死者的哀悼在英国的上空汇聚成了风暴。

比起被愤怒裹挟的平民，比起只能通过公告得知战争情况的普通人，许多掌握一手资料的贵族被突如其来的海浪打醒了——这是一次远比想象中还要残酷的战争。

加特林机枪、重炮、坦克、铁丝网……那是什么？为什么能把人当肉块一样搅碎了？十二万人前往法国，为什么只有一万多人回来，还都是以伤兵的形式？为什么德国人这样的丧尽天良，挑选了一支由猎人和护林员士兵组成的狙击手，把贵族军官作为重点照顾的对象？

不用等战争结束，英国贵族的一切都乱了套。有太多贵族踏入战场，有去无回，导致一个接着一个庄园失去了他们所有的继承人。旁系亲属？哦，上帝怜悯这群羔羊吧，他们在三天前也阵亡了。

战争还没结束，已经有太多家族看到了覆灭的结局。

在战争刚开始的时候，英国贵族说：“没什么好担心的，我们最大的担心，难道不是我们还没到前线，战争就结束了吗？”

而随着战争的展开，许多贵族看到了家族灭亡的预兆，他们看着仅存的少数子侄，不得不忍受着巨大的耻辱说：“我们必须保火种。否则，哪怕我们赢得了战争，我们也会失去一切。”

感谢弗朗西斯伯爵是一位稳重的贵族，为了向皇帝尽忠，他当然做了应该做的事。但在一开始，他就忍受着别人的讥讽和指责，不允许他的儿子们上战场。

许多绅士羞于和弗朗西斯伯爵见面，仿佛和这个胆小如鼠的懦夫对视都会侮辱他们高尚的品格。但很快的，他们看向伯爵的眼神改变了，嫉妒、诅咒、仇恨——凭什么你的儿子都还活着？凭什么我们受尽痛苦，你却还保有这一切？

但也就在别人以为菲尔德庄园以卑劣的手段保持了血脉后，弗朗西斯伯爵再次做出了令所有人惊讶的选择——他选择在这个时候送他的儿子们上战场。

“卡文迪什从来都不是懦夫，我们勇敢，但也理智。我们受着皇帝陛下的信任，就应该为皇帝陛下排忧解难。身为英国的一份子，我们不能看着同胞深陷火海，更不能允许我们的祖国一步步走向毁灭。”

“现在，所有参军的志愿兵都会得到应有的训练，尤其是你们，我的孩子，你们会得到应有的训练和保护。当然，我并不希望你们躲在后方，任凭我们的同胞冲锋陷阵。但我也希望，你们能活着回来，带着鲜花和掌声回来。为了我们的家族，为了国家的荣耀，更是为了你们。”

战争依旧残酷，或者说，现在的战争让所有贵族子弟都感到胆寒。绞肉机，多么可怕的名讳啊。不过是一天的功夫，六万英国士兵就倒在了血泊中，有的甚至连尸体都找不回来——贵族和平民，在残酷的死亡面前获得了绝对的平等。

有的贵族胆怯了，保留家族血脉成了他们逃避责任的遮羞布。但是如果所有人都畏惧胆怯，又有谁能在敌人的铁蹄下保护自己的祖国，保护自己的家人呢？

“勇敢地担负起我们的责任吧，我会为你们骄傲。”那一天，对着重新聚到一起的三兄弟，弗朗西斯伯爵郑重地说道。

维克多的表情没有变化，但是他长久的沉默表露了内心的不平静。理查德脸色苍白，咬紧了嘴唇，双手搅在一起不断摩挲着。

弗朗西斯伯爵带着歉意看向乔治：“我很抱歉，乔治，这明明是我们的第一次重聚，但是……你是卡文迪什的一员，也是英国的一员。我们不能成为懦夫，那比杀了我们还难受，不是吗？”

乔治没有回答，他把视线转向了站在墙边的艾伦，那人担忧的目光有如实质，如果能的话，他是一定想代替自己前往战场的吧。

乔治微微地笑了，他望向自己的父亲：“您说得对，父亲，卡文迪什从来不是懦夫。”

在弗朗西斯伯爵露出沉重而欣慰的复杂表情前，理查德忽然站起了身来。

“我不同意！这难道不是让我们去送死吗？”这位一直内敛沉默的年轻人浑身颤抖，“如果菲尔德真的要派一个人出去，乔治一个人就够了！”

谢谢陌上之人、麦斯仙人和-AnZ-的营养液，终于，今天更新了呢_(:з」∠)_

一旦变得更忙，原来码500字的时间都是漫长的呢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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