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体现了生活的精致与奢华,贵族们的早餐远比想象中丰富,咖啡、烤面包、燕麦粥、烟熏鲱鱼……太多太多,不过端上床的早餐样式会稍少一些,一如艾伦,他为他的主人挑选了茶、燕麦粥和鱼蛋烩饭,辅以一些水果。
只是艾伦刚将银质餐盘摆上了床用小桌,他的手便被乔治一抓,整个人都坐在了床上。
“乔治少爷?”
“陪我一起吃?”乔治笑着问道。
虽然乔治目露期待,艾伦想都不想便拒绝了:“请容许我拒绝。”
艾伦试图起身,但乔治不打算松手:“我只是不希望你饿肚子。”
乔治少爷以前有这么粘人吗?艾伦不能确定:“感谢您的好意,但我已经吃过了。”
乔治露出狐疑的神色,但见艾伦态度坚决,他只能作罢。
等用完早餐,艾伦便着手为乔治穿衣。今天是正式的宴会,所以他为乔治穿上了精致裁剪的燕尾服,又为他带上了白色的领结。如果是参加普通宴会,那艾伦只要准备普通的西装和黑色的领结即可。
贵族们的生活,奢侈、精致,同时又处处充满了规矩。他们必须在正确的时间穿戴正确的服装。如果你让老爷在正式场合佩戴黑色领结,那真是罪该万死,辞职都不能免却你的罪责。而贴身女仆比贴身男仆还要头疼,淑女们一天必须要换好几套衣服:早餐前一套,骑马一套,午餐一套,下午茶一套,晚餐一套,宴会一套。无论一个贵族家庭再怎么落魄,小姐都不能一天只穿一套衣服,这是很不体面的事。
穿戴整齐后,乔治端详了镜中的自己一番,称赞道:“不愧是艾伦,你永远都这么懂我的心。”
“谢谢您的赞美。”被这么夸,艾伦自然感到喜悦。他将一枚蓝宝石胸针别在乔治胸口,忽然听对方道:“你看,果然只有你在我身边,我才能安心。”
此时两人面对面,身体贴得极近,如果是男女,那已经是一个暧昧的距离了。不过这样的服侍方式是贴身男仆的常态,故而艾伦摆弄胸针的动作只是一顿,便若无其事地继续:“少爷,这是我的荣幸。”
话虽如此,艾伦十分遗憾站在此处的是他这样一个男仆,而不是一位美丽的小姐。这比蜜还甜美的话语,能让多少淑女怦然心动、芳心暗许呀。
不过乔治少爷是什么时候学会了这样的甜言蜜语?难道他结交了法国的贵族吗?比起克制守礼的英国绅士来,法国的贵族老爷们可要浪漫得多。他们不吝啬最热烈奔放的爱语,为了心中崇高的爱情,也唯有法国人会彼此决斗,直到付出一方的生命。
乔治对艾伦的态度颇有不满,他伸出手,本想捏一捏艾伦的腮帮子,一顿之后转手帮艾伦整理了一下衣领。
“少爷!”艾伦想阻止这不合礼仪的行为,被乔治瞪了一眼,不得不放弃。
乔治帮艾伦整理了衣领,又帮他整理了耳边的鬓发,他戴着的白手套擦过艾伦的脸颊,微微有些痒。
室内温暖如春,壁炉的火烧得很旺,连带着艾伦的心都温热起来。虽然这绝对不能让管家吉恩先生知道,但艾伦不得不承认,他一直很享受乔治的亲近——这位将他自地狱拯救出来的天使,从没有吝啬过他的善意。
饱足的身体,珍贵的学习的机会,以及,他与乔治之间建立起来的羁绊,那个在救济院冰冷的石阶上哭泣的孩子,那个遍体鳞伤差点就要被打死的孩子,在对着黑夜中的明月祈祷时,可曾想过他如今真的获得了幸福呢?
“走吧,我亲爱的艾伦。”乔治说。
艾伦花了很大的力气,才不让自己的笑容过于明显:“是的,我尊敬的少爷。”
乔治带着艾伦迎接了自己的好友——里斯本·德弗罗。这位被乔治半路抛弃的好友走下马车后,直接朝着乔治的肩头就是一拳:“我亲爱的朋友,你真该感谢我没有半路被饿狼拖走。”
“怎么会,德弗洛先生可是健壮得连雄狮都要害怕的啊。”乔治打趣道。
里斯本哼笑一声:“得了吧,这可不是你撇下我一个人的理由。话说回来,你先前那么匆忙到底是为了什么?”
原本乔治与里斯本约好了一同前往布莱尼姆庄园,谁想到乔治某一天醒来后,忽然急切地说要回菲尔德庄园。那个时候乔治的状态太差了,满眼血丝,呼吸急促,全身时不时地痉挛,里斯本都以为下一秒对方要休克过去。无法,里斯本只能陪着乔治转而来了德比郡。只是贴心的他在前几天醒来后,发现某人留了一封信移,马车太慢为由,自顾自提前骑马走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乔治的未婚妻要改嫁了呢。
虽然乔治没有未婚妻。
“你总该给我个理由,引起别人的好奇心却将人置之不理,这可是恶魔的行径。”里斯本左顾右盼,转而看了艾伦一眼,“这就是你的男仆吧?你说过这个庄园里你最亲近的只有你的男仆和管家,难道,你是为了他回来的?”
艾伦身体站得笔直,接受着里斯本上上下下好奇的打量。
“的确长得不错,我都要以为是哪个贵族的私生子了。嘿,乔治,你这是什么眼神?”
乔治瞥了自己好友一眼,满是嫌弃:“看一只花孔雀的眼神。”
里斯本莫名其妙:“为什么是花孔雀?上帝知道我对爱情多么忠诚,我可是婚前守贞的天主教徒!不对,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里斯本追着乔治进入了城堡大门,一路上他依旧旁敲侧击想要探寻真相,但乔治一直顾左右而言他。
秉持着礼仪,乔治在第一时间将里斯本介绍给了他的家人,包括他的姐妹。而在看到那两位微笑着的淑女后,原本抱怨着交友不慎的里斯本,忽然间像是变了一个人,腰身笔挺,从脚趾到头发丝末梢都变得端庄起来。
但刨除里斯本那张不失帅气的面庞,光是侯爵继承人的身份,便能赢得伯爵一家尤其是诸多淑女的好感。
艾伦清楚地看到,在看到这位风度翩翩的绅士时,两位小姐触动的模样。相比索菲亚的矜持,伊芙琳满脸通红,羞涩得活像是看到了唯一的意中人。
想到昨天伊芙琳幽会被发现时的惶恐不安,艾伦不得不感慨,贵族自有他们的生活方式。不过显然,乔治不在艾伦归类的范围中。在他看来,不列颠的贵族分为两类,一类是普通贵族,还有一类便是他正直、善良、宽容、聪慧,拥有无与伦比的美德的乔治·卡文迪什。
这世上还会有比乔治更出色的贵族吗?显然没有。
于是在艾伦的陶醉中,终于,晚宴开始了。
灯火辉煌的大厅,尊贵的客人们鱼贯而入,优雅入席。艾伦难以描述这场景,明明看了太多次,但是看着贵族老爷们名贵的西装,看着夫人小姐各式各样如鲜花一般绽放的晚礼服,看着他们谈笑风生的模样,他便进入了一个新的世界。
不列颠如今有多少人依旧因为饥饿而被死神捕获,但眼前的这个世界没有贫穷,没有苦痛,没有劳作,只有奢华、精致和风雅。
贵族们甚至不知道一周还有工作日和周末之分,这是可怕的事,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他们的生活中,从来没有所谓工作日的概念。
理所当然的,乔治和里斯本都被安排在了未婚女性之间。淑女们显然对他们充满了兴趣,她们从读书聊到了骑马,又从骑马聊到了音乐,各类话题层出不穷,深怕好的话题被对方夺走。哪怕乔治表现得并不热络,里斯本也频频望向桌面的另一角,也不能打消她们的热情。
晚宴的氛围十分轻松,宾客们不着痕迹地恭维菲尔德庄园的美轮美奂,赞美着维拉夫人的蕙质兰心,也不知是谁,忽然聊到了最近泰晤士报上的花边新闻。
“据说是一个北部的贵族……”有人窃窃私语。
“当然,也只有北部所谓的贵族子弟,他们能干出这样不知廉耻的事来。”有人在鄙夷。
“男人和男人?天哪,太可怕了。”有人在惊讶。
“感谢上帝,邪恶之人被送上了绞刑架。”有人在幸灾乐祸。
这则新闻艾伦也有所耳闻,据说是北部一个仆人举报自己的主人怀有□□罪,凭着主人写给他的信件,成功将主人告上了法庭。而其结果,却是仆人被处以极刑,而主人远赴重洋,再不见踪迹。
同性之间的爱恋并不能称之为爱恋,这是罪。
是上帝都不能宽恕的罪。
坐在乔治身边的小姐捂着胸口,露出害怕的表情:“这实在是太可怕了,他们会下地狱吗?”
不想一直冷漠的乔治却忽然笑了:“这个问题,上帝最清楚,不是吗?”
那位淑女受宠若惊,点头称是。
在晚宴上聊起这样一个话题,实在是让主人感到难堪的事。尤其是维拉夫人,勉强维持那副得体的微笑,恐怕要花不少的力气。她朝小女儿使了个眼色,伶俐的庄园二小姐便笑了起来——少女清脆的笑声,总能扫去一切阴霾。
“说起来,我很期待今天的舞会呢,”伊芙琳道,“这样一个美妙的夜晚,也只有美妙的舞姿才能相配吧?”
“那是当然,”坐在伊芙琳小姐的里根子爵接口道,“能与美丽的小姐们共舞,这是我们的荣幸。”
于是话题转到了今晚的舞会。显然,在场的淑女,尤其是单身的淑女很是期待。
坐在乔治身旁的两位女性含情脉脉地看着他,但让她们失望的是,乔治并未在餐桌上有任何邀请她们的表示。
伊芙琳也是兴趣满满,而他身旁的里根子爵已经向她发出了跳舞的邀请——子爵的夫人忽然身体抱恙缺席,显然不能和她的丈夫跳第一支舞了。
面对已婚男士的邀约,伊芙琳没有拒绝,她矜持而得体地答应了里根子爵的邀请。当晚,当两人在舞池里天鹅一样翩翩起舞时,赢得了周边热烈的掌声。所以后来里根子爵向伊芙琳发出第二次邀请时,她同样欣慰地答应了。
伊芙琳如一朵怒放的玫瑰,在舞池中绽放着。但看似沉迷于跳舞的她,其实还是有心思干些其他的事的。
彼时,艾伦一手拿着托盘,悄无声息地在厅中逡巡,在宾客酒杯中的酒快见底时,恰到好处地出现在他们身边。一切如常,直到一位女士翩然而至,借着拿酒的机会,一只戒指被不着痕迹地塞入了艾伦的手心。艾伦惊讶地抬头,看到的是伊芙琳已然离开的身影。
略一挑眉,艾伦便明白了这是什么——一个贵族小姐给下人的封口费。
这枚女式戒指上还镶嵌着一颗红宝石,个头不大,但也是一名男仆半辈子都不一定买得起的珍宝了。
不过艾伦自昨夜开始便悬着的心,现在算是放下了。
贵族是傲慢的,毫不过分地说,更多的贵族只会将仆人当做物品看待。而给予一个物品赏赐,那这物品就应该感恩戴德、死心塌地。
要说对这种毫无道理的理所当然,艾伦曾经是不适应的,但今天,他十分感谢庄园二小姐的高傲。
只是艾伦以为的事情到此结束,却不想是事故的开端。
或者说正如他所想,有许多贵族可不会把仆人当人看——包括他们“微不足道”的性命。
欢迎收藏 评论呀,请看作者君期待的眼神。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第 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