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辞鸢两手掐诀,低声念着咒语,四周霎时卷起清风将靠近的魔气全部打散。不远处传来几声符篆爆炸的声音,魔气浓郁得几乎遮住了月光。
那是一支十几人的祭魔师小队,身穿统一的赤色长袍,估计是地方不知哪个宗派的弟子出门历练,非常“幸运”地撞见了大魔。
魔气食人血肉,无孔不入,那队伍里已经有好几个人手上腿上爬上了魔气,瞬间开始腐烂。有些经验的立即挥刀削下那块被腐蚀的皮肉,而稍有犹豫的魔气立马钻进了身体,疼痛在体内爆炸开,只能躺在地上咳着血打滚哀嚎,再无站起来的力气,场面血腥而惨烈。
单辞鸢几秒内画了好几道血咒套向他们,魔气一时间无法再近身,给了他们喘息反打之力。
单纯的打散魔气是没有用的,必须得找到藏在暗处的魔族。
通过间隙来到人界的魔族都会被天地规则制裁,被剥夺所有能力,唯独能调动的只有不被限制的魔气,此时不彻底杀死暗处的魔族,源源不断的魔气会使这片区域永无宁日。
单辞鸢抬手斩灭四周魔气,清出一大片干净之地,趁着魔气还没再次聚拢过来时手中生起青色火焰烧了寻踪符,粉末洒向魔气,一条蜿蜒白线出现,顺着魔气指向不远处。
她一路甩着符咒朝那边靠拢,咒语所过之地魔气皆无影无踪,实力太过强悍引得那队祭魔师频频侧目。
魔气也停住了向那支队伍的攻击,全都向她涌去,企图阻止她的脚步。可无法突破她的防护咒,只能一波一波被她清除。
她循着白线牵引,走到黑雾深处,徒手剥开缠绕成一团的魔气,防护咒被侵蚀的声音“滋滋” 作响。一个堪堪算是个人形的东西背对着她,肤色惨白,瘦得几乎脱形。她没有犹豫,手中卷起灵力朝那魔轰去,血肉炸开的瞬间,周遭魔气瞬间消失殆尽。
单辞鸢瞳孔微缩,手底下的魔族并没有消散,而是缓缓转过头,没有眼白的眼睛死死盯着她,半晌咧开一个惊悚的笑。
身后是阴寒的魔气气息,朝她猛地席卷而来,远处传来那队祭魔师的惊呼。
她一下跳开,企图拉开距离,可那魔气速度更快,眼见着要刺穿撕裂她的身体,忽然手腕被拉住,凌厉剑光一声长啸破开凝滞的空气。天旋地转间她撞上一个温暖的怀抱,耳边传来温润清朗的声音。
“这是哪家的小姐?小心点啊。”
她被轻轻揽着肩,只看见那双带着笑的眼,像是无边际的黑夜盛了细碎的微光,黑得纯粹,亮得惊心。
余光里空中飞扬的是若竹色的衣角,剑光四起,黑雾散尽,朗月长明。被松开时还没反应过来,四周早已归于平静。
她被轻轻放下,面前站着的是一个极好看的少年,马尾被青色发带高高束起,夜风微微吹乱几缕刘海,散落在白净的脸颊上,倒有几分漫不经心的不羁。
他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浅笑,眼中却是认真:“怎么?吓傻了吗?”
单辞鸢想,她大概是从来没见过这样子的少年的,全身上下都是干净清爽的气息,连话里略微上挑的音调都是讨人喜欢的。
非常不对劲,这种感觉太过陌生,仿佛她见到少年第一眼,就要被他吸引。
一声铮响,雪白剑光抵上少年的脖颈,这是单辞鸢今夜第一次拔出自己的剑,直指她的救命恩人。
“姐姐——”
苏允的哀嚎由远至近,只是这次不是萤月提着他,而是一个身着烈焰红袍、容貌艳丽的女孩,只不过面上的嫌弃是相同的。
这边的剑拔弩张让两个人都噤了声。
苏允平日虽没个正形,但单辞鸢说东他从不敢往西。此刻他赶忙同仇敌忾地瞪向那名少年。
红衣女孩吓了一跳,忙喊:“女侠剑下留人!”
单辞鸢无动于衷,只是沉声问:“你是人类?”
少年仍是笑着,似乎对她用剑指着他这一不太礼貌的行为并不在意。
“自然。”
红衣女孩往前一步,再次劝阻:“在下是群英门的江璟瑜,这位是我的义兄,时少清。小时候还被我爹抱过呢!若女侠不信大可去崇城打听打听。”
言语大方,动作利落,倒有几分江湖子弟的豪气。
群英门,她知道,是驻守崇城的宗门。
僵持几息,她终是撤了剑,抱拳道:“抱歉,是我冲动了。”
他没有言语,只是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见此,红衣女孩松了口气。单辞鸢转头看了她一眼,她穿得比其他人华丽许多,格外显眼,估计是这队伍的领头人物。同时她也在打量着单辞鸢,看见那身绣着鸾鸟的紫色衣袍脸色显然变了。
“今夜多谢女侠出手相助,冒昧问一句,女侠你是……朝廷下来的?”
单辞鸢轻轻颔首。
江瑾瑜看上去有些不大高兴:“天钦阁的祭魔师大多是朝廷吃里扒外的狗,从百姓那压榨血汗却不干事,传闻御司单辞鸢与皇族狼狈为奸,皆是对地方不管不顾的......不过见女侠如此义气,想必与他们是不同的,不知女侠姓甚名谁?
“......单辞鸢。”
空气好像凝固了,江瑾瑜的微笑弧度定在了那里。
单辞鸢想了想,又平淡地补了一句:“我工作很认真。”
周围几个赤袍祭魔师连忙干笑:“原来是御司大人啊,哈哈......我们大小姐不是那个意思......”
单辞鸢也怎么没在意,这会那些个弟子已经开始组织着封印刚刚被那大魔撕开的间隙了。她走向那些负伤的人,蹲下查看他们的伤处,往他们体内细细传输着灵力,驱散在里面横冲直撞的魔气。
群英门的弟子们又是一顿感恩戴德,嚷嚷着传言不可信。
时少清不知何时踱步来到她的身边,低声问:“看你穿的华贵,还以为你是谁家的小姐呢,原来是御司——大人?”
单辞鸢早已进入了状态,对外界充耳不闻,却突兀地被这带着些许戏谑的询问带回了现实。
她仍对他的身份存疑,不大愿意接他的话头,不动声色地离他远些。
时少清无奈道:“大人明鉴,我就是一普通人。”
单辞鸢想起他刚刚凌霄一剑荡开万千魔气的样子,对他这个“普通”持怀疑态度。
“御司大人,挺厉害呀。仰慕大名已久,现下见到了真人,真是激动得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随意的蹲在她身边,倒是一点都不在意形象,那双沉静的眸子着实和“激动”没什么关系。
“谢谢,一般。”
听了这句憋了半天的生硬回话,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大人别不信,我说的是真的。”
“......”
“大人刚刚用的是什么符咒呢?能不能也教教我?”
“......”
“大人可要我帮忙?我手可巧了。”
“......”
“大人怎么又不说话了?难不成是嫌我烦了?”
“有点。”
时少清少有地顿住了。可能是着实没想到面前这个看上去完全无害的少女说话如此直接。
在气氛缓缓僵住时,一道红色身影悄悄摸过来,正是江瑾瑜。
此时她已经接受了自己说坏话被本尊听到的尴尬现实,“你真是单辞鸢啊?你真的好强,朝廷是有什么特供的奇药能让人不眠不休地训练吗......你给我签个名吧我挂在床头说不定能过下次的小测,我再不及格我爹要打死我了......”
那双红唇一张一合滔滔不绝,单辞鸢倒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只沉下心来专注着手底下的灵力流转。
过了一刻钟后,她起身看了一眼滔滔不绝的江瑾瑜,犹豫地问了一句:“你刚刚......在说什么?”
江瑾瑜这会已经讲到了她被她娘拿着鸡毛掸子撵到树上的陈年往事,字数多的可以出一套传记分上中下册,单辞鸢这一句问出来,双方都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苏允在旁边嘎嘎地笑,被江瑾瑜狠狠剜了一眼,问:“这个废物是你的同伴吗,带着他应该很辛苦吧。”
苏允立马要跳起来,仿佛腿上的伤全好了:“你说谁废物呢!敢说小爷,你好大的胆!”
“刚才难道不是你抱着我的腿涕泗横流的?”
顺着看下去,她裙角确实有一处晕开的暗痕,这若说这是口水印倒也不太合适。单辞鸢觉得头疼,给萤月递了个眼神,萤月立马利落地手动让苏允闭了嘴。
“我与主人本是下来视察,路上遇险后与队伍失散,正准备进城修整再作打算。不知这崇城的关口可严格?”
江瑾瑜闻言拍了拍胸口:“这你们可找对人了,崇城可是我们群英门的地盘,我带你们进城。”
“近年来地方和朝廷的关系愈发紧张,你们这一身有些招摇了,进城后要尽快换一身衣服。”
“你们有落脚的地方吗?如果没有可以来我们群英门。”
她喋喋不休愣是没给在场任何一个人开口的机会。
苏允瞄了一眼单辞鸢,只见她目光放空,便知道她根本没有认真听。小时候他们刚认识时,她也是如此,被她视为没必要的交流她都不会多施舍一个眼神,像是只沉浸在自己划出的一个小小范围的世界。
萤月滴水不漏地接上话:“那么便有劳江小姐了。”
江瑾瑜向来慕强,听闻单辞鸢愿意来群英门,兴奋得两眼放光,余光瞥到神色莫测的时少清,顿时又想起被父亲支配的恐惧。
时少清被群英门主拜托带着他们历练,他刚刚只是离开片刻,他们就招惹到这种大魔,这被脾气暴躁的门主知道了他们一群人都别想逃惩罚。
她看向时少清,讨好地笑笑:“哥,这次......纯属意外,你能不能别和我爹说啊。”
时少清淡淡看她一眼:“带路进城。”
看他神色保密大概是不可能的了,江璟瑜只能哭丧个脸带着单辞鸢一行人进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