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辞鸢想来想去也没有什么头绪,回了单府便闷在书房好几日,想摸索出些许蛛丝马迹。
期间迟新雨求见过几次,但单辞鸢一旦潜下心去做某件事,对外界的探知便几乎为零,还是萤月每次都笑盈盈地请走这可怜的单家新夫婿。
而单辞鸢全然不知迟新雨的委屈,捧着本古籍窝在圈椅上看得津津有味,却无意碰倒了什么东西,好几卷卷轴把她砸回人间。她这才回神,看见书房中的记事卷轴已经垒了起来,前几日忙着忙也没功夫去看。
放下有关陵洲却没什么用的古籍,单辞鸢随手翻开几卷卷轴,基本上都是天钦阁的尉骐所记。
天钦阁除了一名御司,三名少司常年镇守长京外,还有近百名分为甲、乙、丙、丁、戊五个等级的尉骐,他们各自组成小队,定期下到地方去协助其他祭魔师除魔。这也是单辞鸢不理解刺客为何对朝廷如此仇视的原因。
卷轴上详细记载了何时何地哪一小队的巡查情况,皆是“无大乱”或“同当地祭魔师顺利清除魔气”云云,倒也正常。
可翻阅着,单辞鸢便觉得不对劲。
说不上来的不对劲。
她加快翻阅速度,一卷接着一卷,一目十行扫过去,很快桌旁就堆了很多被翻乱的卷轴。
是了,原来如此。
这么多卷轴,尉骐所巡视之地几乎遍布整个人族领土,唯独没见陵洲。就算翻出之前的卷轴,提及陵洲的也是寥寥无几。难怪她对这个地名如此陌生。
单辞鸢捏着手中的卷轴,眉头紧锁。
像是被朝廷遗忘的陵洲突然来了个祭魔师要刺杀她,这意味着什么?陵洲的情况她一无所知,刺客的目的更是捉摸不定。
宋绍先的隐瞒,若是刻意,难道和陵洲有关?
她手中止不住地摩挲着腕间的玉石,心中不禁升起几分焦躁。天钦阁多年不上报陵洲的情况,此时突然发问,能不能得到回复还是一说,这回复的真假也不好保证。
看来是她窝居长京城中多年,不问天下事的失职了。这陵洲,还是要亲自前往一探究竟才安心。
但历代御司往往不轻易离京,更别提还有护城大阵在。
护城大阵是她以一己之力布成,驱魔退邪的效力极强,但是却离不得她,每年都要用血肉滋养修护,晁玄帝怕是不会轻易放她离京。但陵洲之事却不可再拖,若是真出了什么大乱,她良心亦会不安。
想来还是要进宫商议的。
转来转去活像个陀罗,单辞鸢倒也能明白师父为何成天装疯卖傻,早早把担子推给自己了,心中忍不住友善地问候了他老人家几句。
“你说什么?大人又进宫了?”
迟新雨气急,恨恨地摔了茶杯。
这亲成了和没成也没什么区别,好些时日了一面也没见到。
他手心被掐红一片,才稍稍平复了情绪,看到地上的狼藉,勉强扯出一个温柔微笑。
“不小心手滑,还要劳烦你收拾了。”
侍从跪地叩头,连连念叨着“奴才该做的”。传话的萤月依旧是笑盈盈的,见他失态也没多话,只是说着:“大人向来是忙的。之前忙,现在忙,以后会更忙。顾及不到公子,还望公子见谅。”
迟新雨脸色苍白,没有说话。
每次见到萤月,不是告知让自己早点休息大人不会往这来,就是拦着他不许他面见大人,他不敢怪罪单辞鸢,倒是对萤月怨恨得很。
萤月歪了歪头,似不满他没有回应,便凑近了些,近乎要贴上他。他只觉得一股凉意冲上天灵盖,那如毒蛇般湿冷黏腻的气息笼罩着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萤月殷红的唇咧得更开了,甚至不像人类能做到的程度。她再次一字一句道:
“请、公、子、见、谅。”
“啊——!”
迟新雨猛地发出一声惊叫,只觉得全身发冷,心下大骇,差点摔下椅子。侍从亦吓了一跳,忙上前搀扶他。
在头晕目眩中回过神时,萤月已经离开了,连裙角都不见。
这单府,究竟还有没有一个正常人?
单辞鸢又是风风火火赶进宫,进了东阳阁便看见上首的晁玄帝在慢悠悠地喝茶,一派悠闲模样。
她不会拐弯抹角,憋不住事,没一会便提了陵洲之异,询问晁玄帝知不知晓这一桩事。
晁玄帝静静听着,一直没有说话,好一会才缓缓开口。
“单卿莫急,朕就是担忧你太过着急才没有和你说。这陵洲最近确实有些动乱不安,之前派去查探的尉骐小队也全无音讯,未知的危机朝廷也不可盲目派人去送死......
“不过朕已和几位少司商讨过,会派出尉骐甲队、甚至是少司前往调查清楚。”
单辞鸢凝眉道:“敢问陛下,陵洲怪异有几年了?”
“三年。”
三年前,单辞鸢也才刚刚坐上御司之位。她曾惊异前任御司的记事卷轴为何全部不见了,还为此追问她师父。可她师父
不知是真疯还是假傻,不是失忆就是变成痴痴稚子,她也问不出什么。
现在听闻陵洲动乱维持了那么多年,心头猛地一跳:“此等大事怎能瞒着微臣?陛下也知微臣最擅画符布阵,抵御邪魔,若微臣早些同行天钦阁可少损失很多人。”
“单卿前些年尚且稚嫩,平日里又事务繁忙,那山高水远的地方可不归你管,单卿要守护的可是整个长京。”
包括长京的皇宫。
晁玄帝语气已有些许不满,但单辞鸢向来与察言观色无缘。
“长京有护城大阵,只要微臣不死,阵便不会破,陛下大可放心长京的安全。”
晁玄帝刮了刮杯中茶沫,不置可否。
这问题就是,若单辞鸢真的身死陵洲呢?
长京汇聚的祭魔师太多,祭魔师虽有与魔族抗衡之力,同时也是最吸引魔族的美味血肉,只要护城大阵一破,整个长京便是散发着香气邀魔族肆意夺取的肥肉。
但晁玄帝看着单辞鸢执拗的眼神,知道这一次自己也不能说服她留在长京。她太顽固,认定的事说是求得他同意,却几乎是与通知无异。但她也是天才,是千万年难得一遇的惊世之才,她有放肆的资本。
毫不夸张地说,若没有她十五岁时所布下的护城大阵,长京至今还和地方一样,人人自危,步步如履薄冰,更别提今日安逸繁华。
但与她天赋完全相反,她心思太过纯粹,也很好......控制。
晁玄帝掩过眼底阴翳,似是思考了一会,才略有为难道:“单卿说的在理,可若单卿真的身遇不测......”
单辞鸢站起作揖:“陛下大可放心,微臣即刻钦点甲队与微臣同行,辰一也会一同前去。”
辰一是天钦阁三少司之一,以强悍攻击力著称。天钦阁能到达少司之位的皆有一技之长远远超过其他尉骐。
“既然如此,那单卿便去吧。有单卿此等为国效力的栋梁,朕心甚慰。”
单辞鸢未做过多的场面话,行了一礼便退下了。
晁玄帝坐在龙椅上,不露声色。一直贴身护卫的宋瑔附身询问:“可要微臣犬子同行?”
“不必,占星楼那位还看着呢。”晁玄帝面色带了些许狰狞,狠狠道。“切不可打草惊蛇。”
那个疯子才是长京城最大的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