沅宛在梵西寺住下一个月了,她和慈祥的住持还成了密友。
一日,念慈忙完了,来到了沅宛的住所:“崔夫人!”沅宛很高兴的站了起来:“住持大人,您来了!”
念慈拉着沅宛的手坐到床边,和她闲聊:“虽然我一心向佛,但是已经四十多年了,也是索然无味了,夫人的到来给贫尼增添了许多快乐。”
沅宛笑道:“能让您感到快乐是我的荣幸!”
念慈看着沅宛的孕肚,皱起眉来:“夫人,向您这样聪慧温柔的女子,是怎么惹到崔少卿,让他把你赶到这里来?”
提到自己的夫君,沅宛心头一紧:“说来话长,敢问主持大人知道鞑靼吗?”
“知道,鞑靼经常骚扰我大明边疆。哎,对了,听说上次前往鞑靼的军队已经抵京了。”
沅宛眼中的泪水在打转:“是啊,都回来了,只有我的夫君和小叔没有回来。”沅宛痛苦的笑着。
念慈一惊:“什么?你的夫君?”
沅宛哽咽了:“我的夫君是武德将军钟不璃,死于在鞑靼军营里救出五十俘虏,在他死的次日,长公主从中作梗,我改嫁给了崔杰。我和崔杰只有一面之缘,我们并不熟。”
住持很惊讶:“那,这两个孩子……”
“当然都是钟不璃的,我彻头彻尾都是他的人,崔杰只是我名义上的丈夫。”
念慈长嘘一口气:“作孽啊,阿弥陀佛,可怜的夫人。”
沅宛摇着头:“我叫李沅宛,内阁首辅李东阳的女儿,既然已经没有了夫君,住持叫我沅宛就好。”
“李东阳?你是朱夫人的女儿?”念慈若有所思道。
“不,我母亲是刘氏,在我百天的时候就病故了。”念慈大惊,刘氏,难道就是刘若冰?五年前她还来过这里……
“刘氏,病逝……”念慈念念有词道。“住持大人,您是知道什么?”
念慈假惺惺的一笑:“不,不知道,不知道。”沅宛好像看出了什么:“您认识母亲?”念慈微微蹙眉:“什么时候死的?”
沅宛很是尴尬:“二十五年前。”
“不对,不可能。”
“什么?”沅宛很是惊讶,从她急事开始,父亲就一直告诉她,她的母亲是病逝。可是她一直怀疑是朱敏杀死了她的母亲。
沅宛关上了门,燕云带着子都去踢毽子了,屋子里就剩下他们两个。
“住持大人,您能不能把您知道的告诉我?”
念慈看着她焦急的眼神,吞吞吐吐道:“她应该,没有死。”
沅宛听见此话,笑了笑:“住持应该搞错了,母亲已经永逝李家墓园了。”
“刘若冰,名义上她已经是死过两次的人了。”沅宛越听越觉得神秘:“此话怎讲?”
念慈慢条斯理的说:“五年前,我刚刚当上这里的住持。一位名叫冰儿的女子来到过这里,自称是青楼的老舞女。
看见她玲珑的面容,我觉得她一定是个善人,就让她在这里留宿。她的模样和你几乎一模一样,只不过你比她更年轻。”
沅宛大惊,什么!她的母亲还活在在世上?而且就在京师!“大人,麻烦您说得再详细一些。”
住持捋着手中的佛珠:“我只知道,她是李东阳的前妻,她此次回京师是得知自己的儿子过世了。”
“不对,大哥是在四年前走的。”
住持掐指一算:“对,四整年,五虚年。但是,刘夫人却没提过她还有一个女儿。”
沅宛还是疑虑重重:“若真是我的母亲,她这些事怎么会跟您说?”
“不是她跟我说的,而是我本来就知道的,我是她的远房亲戚。先帝在时,四表叔是刑部侍郎,一朝被人陷害,灭其九族,就连我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房亲戚也被迫出家。”
念慈叹了口气接着道:“刘夫人运气真的好,那么多杀手冲进宅院,她居然没死,还剩了口气。
当年刘若冰可是轰动京师都名媛,上门提亲者不绝如缕。李东阳曾暗恋她多年,得知刘府被满门抄斩时他几乎疯了,半夜三更把她偷偷从死人堆里偷了出来。
但是李东阳没想到她还活着,立刻秘密给她寻医救治,可是当年刘夫人年轻气盛,夜里没有从了他,一直流亡在外,后来皇帝亲自赐婚给了他们。我就知道这些。”
“那,她现在在哪里?您能找到她吗?”
念慈摇摇头:“找不到,她在这里修养几日便走了。”
“去了哪里?”
“离开京师了,为了她的一个承诺。”
承诺?沅宛越发的感到神秘,她刚要启齿,外面燕云的声音传来了:“夫人!二爷回来看您了!”
沅宛连忙起身,殷书冥带着面具推开了门:“嫂嫂!”
沅宛脸上的两行泪终于控制不住,流了下来,站在那里,不知该如何是好。念慈见状连忙施礼:“贫尼告退。”
沅宛颤抖着手,伸向殷书冥:“我,我。”
殷书冥抓住她的手:“小弟来迎您回府。”
沅宛连连摇头:“我已经被德清嫁给崔杰了,钟不璃……”殷书冥看着她的很大孕肚,抓着她的手腕:“嫂嫂,您的胎象好不平稳。”
沅宛摸着小腹:“这是钟不璃最后的的血脉,我求你,一定要保住他。”
殷书冥看着她:“已经是个成了型的男胎,嫂嫂,不如现在就生下他。我知道你还要好多问题要问我,等你生下二侄儿再说,我为您催产。”
沅宛被吓傻了:“才七个月!”
“现在不生,恐怕随时就会落胎。”
什么?他回来的真是时候,沅宛还是很慌张:“那,钟不璃他到底有没有死?”
“嫂嫂先生孩子,我明日就会告诉您。”
沅宛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去准备东西吧。”殷书冥带来的两个乳娘赶紧跑了进来,殷书冥吩咐燕云道:“去烧开水,还要剪刀,白布,其他的我都带来了。”
掀开床铺,殷书冥欲上前解开沅宛的扣子,却被沅宛一巴掌打在胳膊上:“你干嘛?”
这么多年了,殷书冥对她的感情其实仍然没有完全泯灭:“这是我做医师的职责。”
沅宛自己躺在床上解开衣扣:“这么多年了,你一直未娶我知道为什么,你也不要再隐瞒了。”
这,都要生孩子了,她还要搞什么名堂?
“嫂嫂,东西备齐了,您按我说的做,这次不会再惊吓到您了。”
说罢,殷书冥敞开衣袍,抽出银针,扎在沅宛的手腕上。
“啊……”
一声凄厉的喊叫,房间里的几个人开始忙碌了起来。两个钟头了,沅宛的汗水浸湿了衣领,声嘶力竭的喊叫声仍不断。
殷书冥看着挣扎着的沅宛,急的心脏狂跳:“嫂嫂,坚持一下,这里用力……”
沅宛死死的抓着被子,又是一声凄厉的喊叫。
不到一个时辰,一声洪亮的婴儿的哭声传遍了整个梵西寺。
殷书冥含笑看着怀中的襁褓,这时,子都也跑了进来:“二叔,是弟弟还是妹妹呀?”
殷书冥蹲下身子给子都看到:“是弟弟,和你小时候长得很像。”
这次的生产很是顺利,沅宛擦着汗气喘吁吁道:“子都,你自己去玩,母亲有话和你二叔说。”
乳娘抱走了孩子,房间里又是一片安静。
“钟不璃,他是不是还活着?”
看着眼前有气无力的沅宛,他爱了五年的人一张嘴就问起钟不璃,他心头仿佛被针刺痛了一下。
“我不知道。”
“哼,你是军师,有什么不知道的呢?”
殷书冥在屋中来回的踱步:“兄长,武功高强,对付百二十人不是不可能,但是,这次他面对的是两千鞑靼军队。”
“所以,他真的死了?”沅宛的声音越发的颤抖,殷书冥是她最后的希望啊!
“兄长是跳下了悬崖,依我的判断,他如果没受伤,一路轻功,区区悬崖拦不住他。”沅宛的希望又燃了起来:“真的吗?”
“不出意外,有几分生机。但是已经过去两个月了,他很可能是受伤了。”
“说实话,我知道你喜欢我。”
殷书冥心中一惊:“嫂嫂!”
沅宛裹着被子蜷缩在床上的角落里,很虚弱的道:“殷书冥,我们认识五年了,又有什么事能瞒过我?你是他的军师吧?他那么的相信你,你却心心念念着他的妻子。”
殷书冥连忙跪在沅宛的面前:“嫂嫂,属下不敢。”
“是啊,你当然不敢。说实话,他是不是还活着?如果你告诉我真相,我会好好配合在月子中你的调理,若是你想与我亲近也未尝不可。否则我现在就死在你面前。”
什么?与她亲近?殷书冥吓出一身冷汗:“嫂嫂!我是你二叔。”
沅宛倒是淡定的很,抽出头上的银簪对着自己的脖子:“你若是不想逼死你的心上人,就赶快说实话!”
“他,还活着。”
殷书冥吓得话语变得吞吞吐吐,却连忙缓过神来,从袖中拿出一张纸条:“兄长说,他爱你。”
沅宛接过纸条:“沅宛如晤:照顾好自己和子都,我晚些回京,勿念。”一封血书,写得匆忙潦草,仅仅能看清楚上面的字。
沅宛的泪水落在了纸条上:“二叔,谢谢你。”她心里的石头落下来了大半。殷书冥叹了口气:“嫂嫂,这是打扫战场时在悬崖边的石头下发现的。”
沅宛把它紧紧地贴在胸口:“夫君,我也爱你,我会一直等着你,把我接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