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唇-瓣相碰的那个刹那,温珣其实是没有任何感觉的。
他只感觉唇很麻,很热,被什么尖利的,锋利的,野兽用力舔舐、啃咬、撕扯,应该是很痛的,毕竟在那头野兽强横而不做任何预告的撬开唇齿长驱直入时,舌尖第一时间感受到的是浓郁的铁锈味,然后才是同样充斥在鼻间的浓厚的某人气息。
过了或许有几秒,他才在那狼一般凶狠的吻中找回了神智,开始感受到唇舌被用力吮吸带来的麻痒,疼痛,以及充满每一条末梢神经的噼里啪啦的电火花,并因此开始剧烈挣/扎。
很快他就喘不过气了,眼前还是黑的,于是也不知道此刻两人的影子在月光的照耀下如海草般纠缠,沿着床板窗户延伸,就好像彼此已经彻底融为一体,溺死在这片月色的海里,再也不会分离。
他不知道,于是紧皱着眉闷哼出声,双手死死抵在褚寻鹤胸口上,用力全部力气想要让自己从亲吻带来的窒息中脱离,但旋即褚寻鹤便伸出一只手箍住手腕,抬起固定在头顶,然后更深更重地掠夺他的气息,再渡进去自己的一切。
温珣头一回在一个吻中感觉快要死去,过了几秒,便觉得自己已经溺死在这片深海中。
就在这一刹那,褚寻鹤放开了他,双手放在他肩头往后一推,扑通倒在身后床被上。
现在再察觉不到对方想干什么就真是个傻子,温珣飞速撑起身,往后挪了两步,举起一边手挡在面前:“走开。”
褚寻鹤握住了他伸出的手:“不。”
他望着对方无神的双眸,轻声说:“在这场战争中,你不会帮我。”
温珣看不到他的神情,自然也无法明白对方在这种时候问这句话的原因,无意识地眨了眨眼:“对。”
他挣开对方的束缚:“对,你没有胜算。”
神识回归了一部分,现在他依稀能感知对方的怒意,但却错误地判断了自己的处境,在逐渐紧绷的沉默中重复道:“你没有胜算,下一次,不会有人救你。”
“……”
那句话就好似一阵寒风,不管不顾地在屋内席卷而过,将刚刚那暧昧的气氛一扫而空,而后消散无踪。
温珣等了几分钟没有听见褚寻鹤的应答,犹疑顿生,启唇正想说什么,就听褚寻鹤说:“好。”
他心头一沉。
果不其然,这个字仿佛摁下了什么开关,附着在脚踝手腕上的神力突地一亮,温珣先前不可视物的双眸瞬间清明,旋即对上一双说不上充斥了什么的金色龙瞳:“干什么?”
褚寻鹤笑了一下,瞳孔已经变成龙瞳,鬓边开始生出金光。
他现在的姿势将温珣禁锢的完完全全,脚踝手腕四条锁链被他牢牢拽在手中,左手紧紧摁住肩头,一个膝盖跪在床板上,一条站在地上,云螭神力在他周身安静地浮动着。
温珣反握住他的手,冰凉的指尖死死捏住腕上命门,试图用这样的姿势取得一丝安全感:“褚寻鹤,松开。”
“……”
褚寻鹤摇了下头:“不。”
他抬起眼,没有在意扣住自己命脉的手,认真地对上灿金色的双眼,凑近亲昵地蹭了蹭鼻尖:“不松了。”
温珣脑中瞬间警铃大作:“你想干什么?褚寻鹤我告诉你忒弥斯还在这!”
褚寻鹤立刻弯眉笑了起来,用食指轻轻摸了摸温珣唇角的小口子,说:“她可能比我更愿意绑了你,毕竟那次你被塔尔赫尔抓住,除了我最着急的估计就是她。”
温珣别过头,肩膀一扭躲开了褚寻鹤的手,旋即却被他捏住下颌掰了回来:“温珣,我向你保证,不会超过一个星期。”
温珣想到了什么,慢慢瞪大眼:“你不会——”
“塞提的案子一结束,我就会借用阿玛特进行审判,”褚寻鹤亲了亲他还在渗血的唇角,已经半化龙的细长舌尖舔过伤口,“一旦审讯结束,我会立刻带你去亚特兰蒂斯治疗,我向你保证。”
温珣握上捏住下颌的指尖:“褚寻鹤,你会死。”
他的手冰凉而潮湿,似乎坠进了冰窟,褚寻鹤不忍地挑了下眉,捏着那冰冷的指尖抵在唇上:“我知道,新神的神力是由旧神向法则申请,从他融合天空之神的神格中剥去出来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的全力一击,不过是他的弹指一挥。”
顿了下,他喉结滚动,缓缓继续道:“但是,有来自未来的他们协助,又有五神之力,云螭力量,或许结局会有不同——何况,无论是我身死魂灭,还是同归于尽,都比你去死强得太多。”
……
赫利奥坡里斯城门前,一辆黑蓬马车裹着黄沙热气飞驰而来。
驻守士兵打着哈欠拦住车夫,伸手索要通关证明,自阎摩族与阿蒙拉族矛盾激发后,两城之间通行,就必须携带通关许可,否则不允许通过。
而这位车夫显然没有,茫然地一仰头,硕大闷热的皮帽脱落,露出猫头鹰那小巧的兽耳,立刻激起两位阿蒙拉族士兵的咒骂。
其中一位立刻抽出了刀,刷刷切去他身上黑袍,露出脊背上丰满的猫头鹰翅膀,当即怒喝道:“你们这些阎摩族人又想干什么?!深更半夜想要夜闯赫利奥坡里斯,是想暗杀我们吗?!”
“……”车夫无言,拥有夜视能力的双眸在昏沉中闪闪发光,如同两颗漂亮的绿宝石,直勾勾地盯着士兵。
士兵被他那委屈的注视盯得发毛,深夜被叫醒的怒气登时冲天,让他毫无礼貌地挥手赶人:“没有通关许可不许通过!滚滚滚!滚回孟菲斯去!你们这些肮脏的人种!”
车夫眨了眨他熠熠发光的绿眼睛:“……不要欺人太甚。”
士兵极为不耐地:“什么欺人太甚?我们奉神明之令行事,有什么违章违规之处?”
“忒弥斯大人不会下这种指令。”
“我说有就有!”
……
来回数次,士兵已经烦不胜烦,持刀那个手腕一抖,刀刃不由分说削去马车黑篷一角,怒气冲冲道:“老子管他是不是神明下的令,总之今天你们这些阎摩族的都别想踏进赫利奥坡里斯半步!”
车夫嗓音骤冷:“谁的指令?我们都是从这座城出来的,凭什么不让我们进去?!”
“就凭你们是阎摩族的杂种!”
“阿佩普,别和他们废话了。”
正是剑拔弩张的时刻,从那被蒙的严严实实的车内却传来一个妩-媚悦耳的女声,旋即车夫神色骤变,袖口一抖,里面竟藏了七八把飞刀!
瞬间局势逆转,夜幕之下常人视物只能看见大半,然而具有猫头鹰夜视能力的车夫却看得一清二楚,瞬间观望的那个士兵脊背骤凉,喉头一滚嘶声对身侧拔刀的人喊道:“快跑——”
噗嗤!
夜色里的血并不是纯正的鲜红,而是漆黑的暗色,刹那发声那人只觉面上一凉,眼前一黑,铁锈味瞬间充斥了口腔!
他嗓子咕噜咕噜两下,还未来得及发出惊叫,便觉脖颈一阵冰凉,旋即有人探手摸上,两指并拢轻轻拉出了什么东西。
血肉搅动的声音告诉他拉出的或许并不简单,很快这种猜想便随着剧烈的疼痛和顺着衣领淌下的鲜血成为事实。
在失去意识的瞬间,士兵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就是宽袖之下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腕,指尖寒光森森,捏着一把细长的小刀。
刹那,他想起一年前被轮-奸致死的阎摩族女孩维多利亚。
他心想:“这是她的灵魂,回来找我们报这生死血仇了吗?”
……
车夫默默收拾好尸体,丢给车背后始终隐没在黑夜中的同族人,淡淡说道:“解决他们。”
族人无声应允,旋即高举起手中镰刀,冲尸体重重剁了下去!
马车在牙酸的剁骨声中徐徐开进赫利奥坡里斯。
颠簸车内,马车夫重新戴上遮挡耳朵的黑帽,低声对车内人说:“小姐,我们去哪?”
少女动人的嗓音传了出来:“跟着我的描述走,别走偏了。”
马夫连声应下。
马车驶上通往卡纳克神宫的道路,最后停在温珣居住的酒店门前。
早早沟通过的侍从蜂拥而上,马车夫摘下黑帽丢进车内,大咧咧露出醒目的绿眼睛和猫头鹰翅膀,转身打开车门:“小姐,我们到了。”
对方轻声应下。
车门一开,清幽的莲花香扑鼻而来,几个侍从早已见怪不怪地垂下眼睫,看着一个披着巨大黑斗篷的女人踏下台阶,往旁扫了一眼:“哎呀,真是个好地方。”
顿了顿,又道:“若是这块土地里,有阎摩族人的立足之地就好了。”
所有侍从和那个车夫,都刷地抬起了眼。
说罢,推门走了进去。
“你说有人想见我?”房内,温珣一脚把褚寻鹤蹬开,皱眉对房外侍从说道,“可是我并不认识什么女人。”
侍从持之以恒地杵在门口敲门:“但是温先生,她是根据地址找到这里的,不可能是猜的吧?”
温珣:“……长什么样?”
“先生,我们不能随意评价客人的外貌,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我很美哦,”少女悦耳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刹那便让褚寻鹤应激地啧了一声,“是非常美,而且,如果没有我,或许你早就死在利维坦那儿了。”
温珣猛地一抬眼:“你是谁?”
“……”少女发出一声轻笑,“或许你房内的另外一个人,会回答这个问题。”
温珣立刻看向褚寻鹤,后者认命地起身走到门边:“你来干什么?”
他声音很沉:“现在不是你该来的时候。”
房门被推开,雪白的瓷砖地面映出一个卷发杏眼的妙龄少女,以及她身上拖曳在地的漆黑斗篷。
见他开门,少女俏皮地眨了眨眼,手腕一抖,腕骨上镶嵌绿宝石的银色手链发出叮当脆响,散发出缕缕清香。
褚寻鹤皱眉,但少女已经擦过他的肩头走了进去,毫不客气地坐在双人床沿,牵起他有些冰凉的手紧紧握住:“终于见面了,温珣,温祭秋先生。”
“……”温珣望着她娇美而格外灵动的面容,“我认识你吗?”
卡特琳娜嫣然一笑,袖中莲花香混进了熏香中,她歪着身子面对他:“我认识你,但你,现在还不认识我。”
温珣静静看着她翡翠色的双眸:“……”
“不过现在就认识了,”褚寻鹤不满地把她的手扯开,卡特琳娜也不生气,软软地一笑,旋即又覆了上去,“我叫卡特琳娜,阎摩族人,天赋是歇罗猫耳,曾经,在米德加尔特做过舞妓。”
温珣说:“然后?”
“那时,我参加了艾伦家族举办的舞会,”卡特琳娜平静望着温珣慢慢冰冷下来的面色,莞尔笑道,“并提供了一点小小的帮助……不过这些现在都不太重要,我这次来,主要是给你提供个线索。”
“什么线索?”
“……”卡特琳娜将一只手伸过去展示自己的袖中香,“关于塞提等人收买被害者亲人作伪证德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