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斯书想不到自己的问题杀伤力那么大,竟然直接把艾洛·白给“吓”晕了。
远卫军一股脑冲了进来,行动迅速有序,抬人的抬人,注射药剂的注射药剂,在宁斯书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熟练地将晕倒的艾洛·白抬进了治疗舱里。
科伦森挤出一丝笑:“先生,没有吓到你吧?”
宁斯书摇摇头:“他怎么了?”
“还不是那该死的控制项圈,Fuck!”梅斯黎抓了抓头发,暴躁地跺脚,“项圈会限制哨兵的力量,上将还没有与向导结合过,未曾建立精神屏障,失去了抵抗力,稍有一点刺激就会让他精神崩溃。”
他是远卫军里为数不多的向导,虽然等级为A,但也不敢贸然进入S级哨兵的精神世界,只能暂时将艾洛·白放进治疗舱里,尽可能隔绝外界的刺激。
哨兵?向导?
宁斯书一头雾水,只听明白了艾洛·白是被脖子上的项圈限制,所以精神崩溃而晕倒的。
自有记忆以来就居于七重天的仙君面上不显,心里沉沉地叹了口气,他好像掉进了一个非常奇怪的异世界,很多事情无法用常识来解释。
斑布愁云惨淡,那缕欢快的呆毛都蔫下去了:“有没有办法卸下项圈?”
治疗舱只能治疗身体上的伤,无法阻断精神层面的刺激,继续下去,源源不断的冲击一定会对上将造成严重伤害。
“卸不了,这种项圈使用了特殊材料,水火不侵,耐腐蚀性也极高,就算是射线都无法撼动,只能用钥匙打开感应锁。”科伦森一拳捶在墙上,义眼暴凸,“这他妈是给穷凶极恶的犯人用的,审判庭竟然……他们怎么敢!”
怪不得劫囚之事再一再二发生,审判庭却一直没有动静,有项圈在,他们吃准了艾洛·白会回去接受审判。
隔着人群,宁斯书远远看过去,方才还好好和他说话的男人躺在治疗舱里,类似于水膜的透明舱壁没有遮掩,将艾洛·白身上的状况清晰展现。
他眉头紧锁,似乎很是痛苦,完全看不出清醒时的冷静自持。
这样似乎更真实了一些,宁斯书没由来的想到。
“先生,我们真的很需要你这一票。”科伦森犹豫了下,压低声音道,“虽然上将对你说了那些,但是,但是……先生,请你救救上将,他一定有苦衷,一定有,一定有的。”
他重复了好几遍,宁斯书有种科伦森不是在说服他,而是在催眠自己的感觉。
“神明在上,你在最后一刻到来,或许就是为了改变这个不清不楚的结局。”
人间的祷告会传到七重天上,散落在夜空之中,组成了绚烂的银河,宁斯书闲来无事会摘星星,一颗一颗,看世人的愿望,猜测他们的心情。
宁斯书第一次近距离的聆听祈愿,这种感觉很特殊,以至于到了审判庭,他才堪堪回过神来。
远卫军拒绝将艾洛·白交出去,声称要亲眼看着宁斯书投下最后一票,否则不接受审判结果。
审判庭拿这群疯子没办法,只好将情况上报,没过多久,皇帝陛下和军部的人就匆匆赶过来,双方在审判庭大门口僵持不下。
“你就是炸毁了押送车的人?”皇帝陛下脸色不太好看,远卫军完全不将他放在眼里,导致他只能将火发在宁斯书身上。
出乎意料的长相,看起来只是个普通人。
“你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伊诺维娅,是谁派你来的,你有什么目的?”
咄咄逼问令宁斯书感到不悦,印象中的皇族尽管高傲,但大都对修仙之人抱有敬畏之心,看来这个世界里并不都是像艾洛·白他们那样彬彬有礼的人。
他将奶娃娃往上抱了抱,认下了这妖怪惹的麻烦,纡尊降贵地解释了一句:“我是偶然来到这里的。”
皇帝陛下还要再问,被军靴踏出的轻响打断了。
艾洛·白不知何时醒了过来:“陛下,他只是个普通人,并非哨兵或向导。天已经亮了,先让他投票吧,全伊诺维娅都在等这个结果。”
皇帝陛下脸色铁青:“不行,他的身份还没有查清楚,谁知道他会不会公正地行使投票权。”
“公正吗?”艾洛·白的唇色还没有恢复,苍白得让人一看就知道他身体状况不好,但从那张嘴里说出来的话却充满锐意锋芒,轻而易举撕开了摆在台面上的平静,“我以为这场审判里充满了私心,公正是最不该成为阻碍表决的因素,既然如此,不如请审判庭公开所有人的投票结果。”
此言一出,气氛顿时变了。
审判长大惊失色,拔高了声音,质问道:“上将是在质疑审判结果吗?审判庭以律法为准绳,绝不会冤枉任何一个无罪之人,你是觉得我们在投票中作假了吗?”
艾洛·白抬起头,灰蓝色的瞳仁在阳光照射下,显出一种无机制的冰冷:“是。”
审判长像一只被掐住脖子的鸭子,颓然失语,喉咙中发出低哑的嘶声。
没人想到上将自归来后一句话都没有为自己辩解过,竟然在尘埃即将落定之际突然发难,毅然决然,活似要将板上钉钉的一切撕扯开,搅个天翻地覆。
有种拉上所有人同归于尽的狠绝。
这太不符合艾洛·白的性格了。
就连科伦森等人都面露讶异,上将何时转了性,从古板优雅的绅士进化成了和他们一样的……嗯,莽夫?
不得不承认,民众对于他们的评价十分到位。
“让他投票,否则就公开所有的投票结果。”
宁斯书看明白了,这劳什子的审判投票恐怕掺杂了水分,而且看审判长心虚的表情,水分含量极大。
但他不明白艾洛·白为何之前接受了死刑结果,现在又要挑明一切。
仅仅是为了让他投个票吗?
“先生,我向你保证,没有人会因为审判结果迁怒于你。”在面对宁斯书的时候,艾洛·白的态度肉眼可见的变得温和,近乎虔诚的将生死交到了宁斯书手上,“请随你的心意进行投票,审判结束后,远卫军会护送你离开,没有人能够伤害你。”
宁斯书在他身上看到了信徒对神明的予取予求,仿佛只要自己说一句话,就能打消他赴死的念头。
艾洛·白在向他求救。
虽然隐晦,但宁斯书确信他看出了这位上将微弱的求生意志。
“我认为一时失误罪不至死,世间并无手不沾血的纯洁之人,这位……上将,应当获得一次机会。”
宁斯书突然发现,他还不知道这位上将的名字,却在为他博取一个生的机会。
“平票了,平票,死刑不成立!”科伦森激动大喊,“上将无罪,无罪!”
和兴奋欢呼的远卫军相比,艾洛·白作为当事人,平静得简直格格不入,但宁斯书看得清楚,那双奇异的灰蓝色眼睛里有光亮闪动,分明也为这个结果感到欢喜。
皇帝陛下一言不发,在他身边的萨利亲王笑着道:“恭喜了,上将。”
兄弟俩一母同胞,长相相似,但性格截然不同,皇帝陛下性情阴沉,萨利亲王则活泼很多。
皇帝陛下冷嗤一声:“也不过是平票而已,帝国的律法不会放过任何一个逃兵。”
周遭一片死寂。
审判长连忙道:“没错,全民终审平票,意味着黎明审判无效,此案要重新进行审判。上将,劳烦您随押送人员回到军部,等待下一次重审。”
重审,明摆着是再给审判庭一次暗中操作的机会。
科伦森气炸了,一脚踹开想带走艾洛·白的押送人员:“他妈的谁敢再上前一步,老子打穿你们脑袋!”
A级哨兵的压迫力不容小觑,即使没有放出精神体,也足够令人心生忌惮。
“科伦森,你想造反吗?!”皇帝陛下大勃然大怒。
萨利亲王当起了和事佬,拦在皇帝陛下身前:“不要激动,哥,上将肯定不会背叛伊诺维娅。”
皇帝陛下没好气地推开他,眼神阴鹜,直视着被众人围在中间的艾洛·白:“别忘了你脖子上戴的东西,审判没有结束之前,谁也无法强行带走你。”
科伦森等人脸色一变,控制项圈虽不致命,但会让艾洛·白变成一个无法释放精神体的废人,外界的刺激纷至沓来,对哨兵而言,这比死亡还难受。
“话说,每个人都有投票权对吧?”
宁斯书一开口,就将双方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
他拍了拍螭吻奶娃娃的脑袋,神色慈悲怜悯,但语气纠结又嫌弃:“这是……犬子,这场审判并非平票,它的票由我来投,可以吗?”
为了救人,他只能认妖为子。
螭吻:“嗷呜?”
无耻修士,怎敢自称龙子之爹?!
沉默之中,一声短促的轻笑打破僵局:“可以。”
萨利亲王上下打量着他,鼓起掌来:“既然是伊诺维娅的人,当然有投票权,即使只是一个不懂事的孩子。这位不知该如何称呼的先生,你很聪明。”
宁斯书平静颔首,接受了这句意味不明的夸奖:“英雄所见略同。”
他的确很聪明。
“……”萨利亲王被噎住,颇为意外地挑了挑眉。
真有趣啊。
直播再次开启,早在宁斯书从天而降的那一刻,审判结果或有转机的消息就传开了,无数网友涌入直播间,短短半分钟,观看人数就过了亿。
众目睽睽之下,宁斯书抱着奶娃娃,投下了能决定艾洛·白生死的一票。
“我代犬子投反对票。”宁斯书停顿了一下,学着科伦森的样子高声道,“上将无罪。”
平票之后,一票否决,经全民终审确认,上将艾洛·白系指挥失误,未有严重失职,军事罪不成立。
全网欢呼,庆祝这个结果。
持续受到刺激,艾洛·白的精神紧绷着,冷汗淋漓,他隔着人群看向宁斯书,视线模糊到只剩下色块。
那些被阳光晕染开的色块蒙着金光,在那一瞬间,他好似从中窥见了神明的轮廓。他拼命地睁大眼睛,想看清楚神明的样子,可怎么也看不清。
终于,他眼前一黑,彻底陷入了昏迷。
萨利亲王夸张道:“快带上将去休息,听说哨兵精神崩溃处理不当的话,可是会死人的。”
“不劳殿下费心。”梅斯黎态度冷淡,显然是将对审判庭和皇帝陛下的不满迁怒到了他身上。
萨利无所谓地耸耸肩,拦住宁斯书:“你叫什么名字?”
宁斯书几不可查地皱了下眉头:“与你无关。”
萨利震惊:“你怎么能这么对我说话,你知道我是谁吗?”
宁斯书:“你是谁与我无关。”
萨利:“刚刚要不是我,你可没那么容易投票,现在过河拆桥不好吧?”
梅斯黎上前为宁斯书解围:“殿下,上将有令,远卫军不惜一切代价也要保护好先生。”
“梅斯黎,难道你以为我要为难他吗?”萨利歪了歪头,脸上的笑容越扩越大,“你误会了,我只是想跟他交个朋友。”
宁斯书懒得掺和,转身就走。
萨利眼底含笑,饶有兴趣地盯着宁斯书的背影:“喂,下次见面,记得把你的名字告诉我。”
科伦森去拿项圈的钥匙,远卫军的人将艾洛·白带上了飞行器,梅斯黎安置好之后,对着宁斯书郑重地鞠了一躬:“先生,非常感谢,我们会永远铭记你的恩德。”
梅斯黎摸了摸奶娃娃的头,补充道:“还有你的儿子。”
宁斯书:“……客气了。”
梅斯黎:“上将之前已经交代过,我们马上送你离开,先生,请问你住在哪里?”
衍天宗,七重天。
宁斯书默默在心里答道。
见他没有回答,梅斯黎体贴道:“如果不想透露住址,可以告诉我们你想去哪里。”
宁斯书无语望天:“送我回见面的地方吧。”
他想试试,能不能找到回去的蛛丝马迹。
“好,我马上安排。”
“等等。”
宁斯书清了清嗓子,状似随意道:“离开之前,我能去看看他吗?”
梅斯黎愣了两秒才应该过来他说的是艾洛·白,挑了下眉头:“当然可以,你算是上将的救命恩人。”
宁斯书被带进一个新的房间,这里和会议室不同,保护等级高了很多,房门是梅斯黎用虹膜打开的,轻缓的流水声和风声充斥着整个房间,令人心神安定。
“这是白噪音室,请尽量不要发出声音,我一分钟后来接你。”
一分钟?
宁斯书略感无奈,但没有说什么,将奶娃娃递给他:“小儿吵闹,劳烦你照看一下。”
一分钟也够了。
艾洛·白躺在床上,白噪音最大程度隔绝了外界的刺激,他的眉头舒展开,除了唇上毫无血色,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时间有限,宁斯书没有耽误,捏住艾洛·白的项圈,他将所剩无几的灵力汇聚在指尖,只听得“咔哒”一声,那坚不可摧的特制金属竟然裂开了一道缝隙。
他看着露出来的白皙脖颈,满意地抿了下唇。
这样顺眼多了。
宁哥:我只是轻轻地捏了一下。(轻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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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一票否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