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雨连绵一个星期不绝,天空都是灰蒙蒙的,空气潮湿。嘈杂的雨声格外刺耳,白天也暗得像无光一样。压抑的气息扑面而来,让人难以呼吸。
成睿穿着具有标志性符号的黄色外卖服,旁边是他破烂不堪的白色电动摩托车。他提着一个他能买的最贵的小型随身制氧机和两只烤鸭站在与繁华都市形成鲜明对比的破旧城中村,面无表情,眼里却满是无可奈何。
深吸一口气,调整好状态,进入脏污不堪的楼道,水泥早已变黑,看不清楚原来的深灰色。他和岁安在一起七年,也在这个破烂充满霉味的地方住了七年。两人刚在一起时,图着800一个月的房租住了七年。
到门口,把还在滴水的雨伞立在家门口。未进门,里面又穿出一阵阵干咳声以及大口喘气的呼吸声。
听了几年,成睿还是没有习惯,只剩下慌张心痛。
房里一个身形瘦弱的男人坐在只有十三平房里的床上颤抖着身子咳嗽。房子很小,小到只能容纳一张小小的木板床,一张蓝色塑料桌和同色两椅子,还有面对床的厨房,再无其他。
成睿急忙放下东西,倒了一杯水,手轻轻拍着背,替男人顺气。
“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男人嗓子在咳了那么多年早已经没有了成年男性声音的磁性,只有沙哑。
“我不做外卖员了。”
成睿轻声回应一声,抬眼望着如书本大小的窗户,外面的雨还在下,从他们两个吵架后,雨就没停过,仿佛也在哭诉不满。
岁安定定看着他等待下文。
岁安肺纤维化病情越来越严重,两人又没多少钱进行换肺手术。已经到了终末期一段时间,没多少时间了。
得到生命期限最后的通告,岁安决定放弃治疗,他想去看看世界,去西藏看布达拉宫,想看雪山,既省钱又不至于死前最后看到的是苍白的病房。
成睿单方面吵架,岁安想吵情况也不允许。
西藏高原地区,缺氧,辛苦的路程,只会加重岁安病情,成睿那天哭着不让岁安去。他只想让岁安多陪他一些时间而已,可是那是奢望。
考虑了一个星期,成睿妥协,哪次不是他先妥协。也想通了,至少最后岁安做了件自己喜欢的事。
“岁安,我同意你去西藏了。”成睿强忍着蓄满热泪的苦涩,克服万难才讲清楚这句话。
“成睿?”岁安没料到成睿会松口,呆滞的喊着他。
成睿同意岁安去西藏。不仅仅想陪着岁安在最后的时间去做岁安喜欢的事外,也是有私心的,他想要带着最虔诚的心去祈福。
听说西藏是离神明最近的地方,那他的祈祷就更有可能被听到。
他要为他的爱人岁安祈福,祈求一生平安健康。既然医学救不了自己的爱人,那他就去求助神明。
医院白墙是比寺庙祈祷更多的地方,但他不信了。他只能将希望寄托在神明身上,如果真的有办法,又有谁会将希望寄托于虚幻神明身上。
成睿不理他,把他扶着躺在床上休息。自己闷声不出气的跑去厨房做饭。说是厨房,准确来说不过是一个锅,一把菜刀,一个电磁炉还有两双碗筷罢了,真是贫穷至极。
背对着岁安,两人又一言不发。但是岁安知道他又哭了,他很了解成睿,哭包一个。
此时的岁安还能走,只是艰难些。
他爬起来从背后珍惜的紧紧抱住成睿。
“对不起,没能陪你更久一点。”岁安哽咽道。
成睿彻底绷不住,转身抱着岁安大哭起来。
好不容易把成睿哄好了。
岁安又因为被他抱太紧,情绪太激动,呼吸急促起来。
成睿慌慌张张拿着他给岁安买的制氧机,哐哐铛铛,东西散落到处都是。
他颤抖着手替岁安扶住呼吸面罩。
“怎~怎么样?”
岁安没应,成睿又慌起来。刚停了的眼泪啪塔啪塔的掉。
又问了一遍。“怎么样?”
“你……怎么又……又乱花钱?”岁安开口却是问这个。
“不买,等着看你提前走吗?”
“以后少给我买东西,别乱花钱,把钱留给自己。”
一听岁安和他生分,倔强的不在开口。
岁安替他擦去眼泪,声音轻飘飘的,要离开般道:“别哭了,我没力气哄你了。”
今天成睿去了他平时都不敢进去的商场买,还特意绕路去买了能让岁安多吃两碗饭的烤鸭。
岁安因为生病需要饮食清淡,成睿知道他喜欢但是也很少给他买。
岁安没有工作,成睿也不给他出去工作。没钱又不能自己买。
今天却买了,还买了两只。四只鸭腿,全被夹在岁安碗里。
“一人两只,不能只给我。”岁安把两只腿夹回去。
“嗯。”成睿通红的双眼更红了。
应岁安要求,两人骑着三轮慢慢的去,在路上还可以看看没见过的风景。两千多公里,还来得及。
成睿把电动摩托车卖了,买了辆二手便宜脚踏三轮车,拉起塑料布将车打造得能够遮风挡雨。又在车厢里垫上了厚厚的被子,好让岁安躺着舒服些。
成睿三十二岁,骑着三轮车,载着世界上唯一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对他最重要的人,出发西藏拉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