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换上衣服出来后阿银已经为我办好了出院手续,迎着柳生医生有些担忧的目光,我和他告别:“这几天谢谢您的照顾。”
“没什么,这是我作为医生的本分,”柳生医生原本的担忧目光在略过我的左手手臂之后变为疑惑,“你手臂上的伤…………”
话说到一半他像是得到了什么指示,整个人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后又若无其事的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出院后要好好照顾自己。”
我转向等在一旁的玉藻前,看着他眼中的烟波流转,直觉告诉我是他搞的鬼:“你对柳生医生做了什么?”
“别担心,一点点的暗示而已。”他安抚我。
玉藻前做的是对的,以我现在的情况出院要是他不做点手脚的话,肯定会引人怀疑。
我尴尬的“嗯”了一声低头没再说话,阿银看着我们之间的尴尬气氛也没说什么,只是走到我身边拍了拍我的肩:“走吧,回你家。”
回我家。
我怔怔的看着阿银。
那个地方不是我的家。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念头一直充斥着我的脑海。
玉藻前的眼睛扫过阿银拍我肩膀的手,他的脸色有些发沉但到底没说什么,转身向在医院外别人看不见的夜雾车走去。
我看着在前方开道步履优雅的大妖怪,看着他渐渐走远的背影感到很熟悉,和一种莫名的悲伤。
我以前好像也看着他这么走远过。
看着他的背影渐渐的淡出我的视线。
不想让这种悲伤一直充斥着我的脑海,我快步跑上去追上他,直到走在他身边时内心的这种情感才慢慢的平息下来。
“怎么,不陪着你的阿银了?”身旁的大妖有些吃味的侧过脸。
“我好像对你很熟悉,又好像很陌生。”我怔怔的看着他。
“看路,”他伸手快速揽住我的肩膀将我向他带去,躲过即将和我撞上的青年,在我扑入他怀里的瞬间宽大的羽织振袖覆上了我的头顶,他温润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以后会想起来的。”
听他这样说我沉默下来任由他半搂着将我带走。
会想起来吗?
我不知道,但潜意识中我似乎对过去是矛盾的。
想要记起来,却又想像现在一样如同一张白纸般的活着。
我还真是贪心啊。
头顶宽大的羽织为我挡住了外面刺眼的阳光,就像是为我遮挡着所有的利刃一般护着我。
手拿一把刀柄上刻着【洞爷湖】的木刀,阿银好奇的打量着面前的夜雾车,他似乎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奇形怪状的马车。
我也是第一次见到。
一看就年代久远的古式马车,车前坐着一位戴着鬼面具的老者,令人疑惑的是他虽然拿着缰绳但车前并没有拉车的马,老者鬼面具上的眼睛滴溜溜的转着似乎专门盯着我们看了一下。
真是奇怪的组合。
“真是奇怪,我第一次见到神明乘坐的车是由鬼面老者驾车的。”阿银斜靠在夜雾车前像是吐槽一般的询问。
“你以前见过神明?”玉藻前反问他。
阿银:“…………”
“真是太失礼了!!竟然敢这样和玉藻前大人说话!!!”被阿银靠着的夜雾车剧烈的晃动起来,驾车老者面上的鬼脸呲着獠牙像是要把阿银吞吃入腹。
原来老者不是戴的鬼面具,而是鬼头人身的鬼怪。
阿银被突如其来的晃动震得撅挒了一下,稳住身形后他指着夜雾车看看玉藻前又看看夜雾车,重复几次后一脸的“这真是哗了狗”的表情:“老人也就算了,连车都是活的,我们能坐进去吗?!绝对会被吞吃入腹的吧!!!”
“没有那么夸张吧。”看着阿银此时的动作我觉得他有些过于夸张。
“不,”阿银一口否定我的话,他摩挲着下巴一脸陷入沉思中的样子,“这种可能性很大,因为这是阿银我的直觉。”
我:“…………”
有这种直觉什么的,只是因为他害怕了吧。
“…………”看着他现在的样子我沉默了一下,问:“你害怕鬼吗?”
“怎么可能?!!”阿银就像是被戳中了脊梁骨一样的跳起来,他拔出洞爷湖胡乱的挥舞着,“阿银我怎么可能会害怕这种虚无缥缈的存在啊!!!”
可是现在它就真实的出现在了你的面前。
我很想这样提醒阿银,但看他现在的状态我决定闭口不言。
“你这混蛋竟然敢说本大爷是虚无缥缈的存在,看我不吃了你!!”
我不说不代表其他鬼不说,老者一脸“有被冒犯到”的表情,张开獠牙愤怒的盯着阿银。
“啊嘞~我好像听到了什么奇怪的声音,”阿银神色僵硬的转向我,带着些侥幸意味的问我,“小奈你听到了吗?”
“混蛋,还敢无视我!”
“咦——”准备躲到我身后的阿银被玉藻前的折扇抵住头,他一边原地跑步一边自言自语,“先说好啊,这可不是害怕,只是控制不住的本能反应。”
“闭嘴,吵死了。”
“非常抱歉!玉藻前大人!!”
龇牙咧嘴的老者被玉藻前冷冷的斜了一眼后瞬间恢复安静,整个鬼跪坐在车前手拿缰绳做雕塑装,就连夜雾车也瞬间安静下来。
在坐上夜雾车后一瞬的腾空感让我略微有些不自在,但坐在车边透过木制镂空门向下看的阿银显然没有这种感觉,他甚至很高兴的欣赏着高空的云景,和犹如黑点一般的地下建筑物。
我将视线转向自从上来就一言不发,合眼跪坐在我对面的玉藻前。
细长的鸦羽在脸颊上打下微薄的羽影,清俊儒雅的面容,精致的眉眼,白皙到吹弹可破的皮肤,从骨子透出高贵优雅的气质。
这个人真是俊美到了极致。
这样一个绝世独立般的存在。
我此时有些想要知道,之前的我到底是怎样把他收为神使的。
“看够了吗?”金色的眸子缓缓睁开,他打趣一般的望着我。
“抱、抱歉!”我觉得脸上一烧,快速撇过脸。
觉得我现在的行为真是丢脸死了,竟然看他看得入了迷。
“呵呵呵——”
耳边传来玉藻前低沉的笑声,我不敢抬头去看他,只得将目光转向别处。
到达目的地走下夜雾车我看着面前建筑精巧的神社,有些不敢相信。
干净整洁的手水舍,整齐铺满整个地面的青石板砖,充满着古老气息的神像正殿,和正在院子中扫落樱的白衣红裙巫女。
巫女的栗色的发丝中掺杂着些许的银发,看样子年龄以过半百,大概在这个神社里已经有些年头了。
这就是我的家,身为土地神要居住的神社。
看着完全没注意到我们的巫女,我疑惑的问出声:“那位巫女是?”
玉藻前解释道:“是这间神社的侍奉巫女,平时负责整间神社的扫洒和接待信徒。”
“她似乎完全都没有注意到我们。”阿银疑惑的看向玉藻前。
“啪!”
手中的折扇挡住玉藻前的半张脸,他有些不悦的眯起锐眸:“我们不需要让她看见。”
“主君——”
站在院落中间,身穿藏青色武士服,腰间别着一把刀的男人有些震惊的望着我,像是不相信我会出现在这里,出现在他面前。
他快步走到我面前,张开双手准备扶住我的肩膀,却在快要碰到的时候停下,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收回手,接着整个人半跪在我面前。
“鬼彻见过主君!”
一头罕见的酒红色马尾长发有些杂乱,一看就没有仔细打理过,他低着头声音有些悲切,这其中包含着的复杂感情让我下意识的不愿意去细想。
我被他突然的行径吓得后退了一步,不知所措的看向玉藻前,他肯定比我会处理这种事。
玉藻前安抚的看了我一眼,转向依旧半跪在地的鬼彻:“你吓到她了,鬼彻。”
“怎么会?”
鬼彻有些不可置信的抬头看我,暗红色的瞳孔一瞬不瞬的注视着我,仿佛在等待我的答案,眼角的妖冶红纹竟显得他有几分可怜。
“抱歉,”我有些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将他扶了起来,“我失去了全部的记忆,现在什么都记不得了。”
面前顺着我的力道起来的男人身体僵了一下,他反手抓住我的手紧张的问我:“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真的。”
我看着他垂下眼睑仿佛在忍耐着什么的样子,有些情不自禁的用指尖轻轻的触碰他的脸颊。
“!!!”
鬼彻一副被惊到的样子,瞪大眼睛怔怔的看着我。
“你好像很伤心。”我不自觉的说出这句话。
“的确,”他苦笑了一声,随即后退一步恭敬的站好,“让您感到苦恼了吗——大人?”
大人。
他改变了对我的称呼。
看着他的样子我收回手,摇头:“没有。”
“那就好。”他看起来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比起自己来竟然更在乎我的感觉么。
我有些震惊于我在他心里的高度,同时也想要知道他和我之间的关系。
“你也是我的神使吗?”
鬼彻并没有急着回答我的问题,他先是扫了一眼我身旁的玉藻前,在得到了什么信息后才转向我,他的手握紧了在腰间别着的佩刀刀柄:“不是,我是您神器的器灵——”
“是为神明消灭这世间污秽的神器。”
他目光如炬般坚定的说着。
我看着面前的鬼彻有些疑惑,在他说出这句话时身上所迸发出的寒意不是一般的强。
或许他也是一个有故事的人,只是现在的我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