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大人 第1章 再见神明

离乡十余载，风色人颜改。

遥见青山去，我自江南来。

江影写下这首小诗，发布朋友圈。然后带上耳机，闭眼小憩。

下站，虽稍逊江南风光，却也比他所猜想繁荣甚许，是个不错的旅游盛地。

江影提前与小姨联系好，需再等一刻钟就会来接自己。

午日烈日炎热，阳光刺得他相当难受。江影找了处阴凉台阶，随手拍拍灰便坐下。

此时天色正好，男女老少做着稀疏平常的小事，偶尔有几只鸟飞过蓝天白云。江影打开相机，“咔嚓”按下快门键。

虽比不得专业摄影，但也不差多少。照片中没有鬼怪，而是一片祥和，江影所向往的生活。

“这是正常人的世界。”他摩挲着屏幕，喃喃自语。

夏日沉沉，车流涌动，人来人往。忽而不远处，亲人已至。逆着光，江影神情恍惚。

家乡村子坐落山脚，群山连绵，山水灵逸。

一路上干干净净，没有冤魂，鬼魂也少见。

近黄昏，乡亲们都各回各家，畅快地聊天大笑，见到生人，不禁多看了两眼。

蓦然，已至家门，香樟树叶探过身子，撒下淡淡清香。住宅富有古宅韵味，院子很大，灰色的墙拥着许多彩色植物，个个葱郁茂盛。

江影进房见了亲人，十年不见，他其实并不太想认识他们，只大概应付了几句便不语了。

无论是衣着、口音、习惯，江影都与此处格格不入，尤其重要的是母亲与外婆关系并不和谐。

当然，这也是陈年旧事罢了。

听闻山上有座神庙，离这里极近，还有最近总梦到一座神庙，江影决定去看看。

路上，两个黝黑孩童在土里玩泥巴，江影经过时，他们敌视的眼扫过江影。

就很奇怪，敌意这种东西是天生的吗？

江影眉头轻皱，未作回应，也未放在心上，而是很快离开这里。

不过几步路的距离，怪异之事便发生了。

他抬脚，踩过淡黄的铜钱，转瞬烧成灰烬，又消失在世间。

“呜呜呜”一女子的哀哭声从身后传来，这哭声如鲠在喉，好生悲凉，还有吹弹拉奏的杂音响起，不免使人浑身一震。

江影被这哭声感染，带着疑惑与同情，立即转头查看。徒然，“砰”地一声他好像撞到了什么。

一扇红门？错觉？江影皱了皱眉，他又转身，旧路依旧，不见动静。多次确认并无鬼怪后，他才离开。

但江影不知道的是，他方才走的，正是百年前一位新娘子被抬的“血路”。

同时，怀内金光一闪。

这里山多水少，他便去爬山。

望山不见高，登山知其累。

此处山林相依，翠绿欲滴，是个修身养性的世外桃源。万里蓝天白云，烈日如火焰般灼心，江影仍箭步走着。

到了山顶，对面稀疏的树林间露出模糊的屋脊。江影心想：是神庙吗？

他靠近确认，确实是座神庙，也是座破庙。青苔爬上墙壁，灰尘肉眼可见，像是许久未有人祭拜过。

庙里散发淡淡金光，这样的光，好生熟悉。江影天生异体，指不定会招来什么东西。但这光芒温和无害，他吸引灵体多年，也很少见过。

多次踟躇下，江影最终选择进去，踏过长满杂草土地，推开古朴雅致的木门。

入庙，神像色彩黯淡，因是许久未被漆刷了。但总体和谐融洽，多是用红棕绿三种颜色上色。古人喜爱砖红墨绿作为霓裳，恢宏大气，象征富裕。

神像衣着华丽尊贵，面色温和，傲然直立，手举神剑注视着远方。烨然若神人，不，他就是神人。

极美，但给人的感觉不对，还缺了点什么。这尊神像整体偏左，右侧还能再站一人，江影思虑着。

他再转头观察，雕塑旁立着两根砖红柱子，上面被金漆刻着十个字：“福报谢天恩，修心济苍生。”

笔墨间依稀能窥见当年半分繁华，只叹无人打理，一切都已落了灰。

惊讶之余，江影环顾四周，怎料竟有一人慵懒躺在雕塑前，一手轻扶着头，一手放在腰上的佩剑上。似睡非睡、自然从容的模样，还有淡淡金光萦绕在他身边。

他与雕塑的模样大体相似，但比起雕塑，本人更加神韵饱满，气色充盈，那雕塑显不出他的五成神态。

江影惊愕料定：他是这座庙供奉的神！

自知为不速之客，江影未敢打扰，轻快转身欲走，那人却蓦然睁眼，敏锐至极。

“你能看见我。”神明懒散打量外来者，淡淡开口，多少年都未曾有人踏足此庙，多半是误打误撞进来的。

被发现了，江影心跳加速，既然躲不过，他索性壮胆直视神明。

早知如此，出现幻觉时就该回去的，他想。

神明生了一双上挑凤眼，面庞俊美，神韵非凡。不禁令人感叹：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少年头戴白色鸭舌帽，身上着白衬衫与牛仔裤，一双略显平静的双眸最为出彩。

他气质清冷，性情沉稳，神明不禁多看一眼。他依稀记得，千年前有个意气风发、张扬肆意的少年在世间活过。

“您是？”江影见过亡魂居多，冤魂多不胜数，散发金光的人物却闻所未闻。

“我是这一片山域的守护神，你可以称我为‘神明’。”神明大人以平淡的口吻自我介绍，江影感受不到丝毫傲气或身居高位者的压迫。

神明？神明真的存在？他居然看见了神明？难怪光芒如此温和，难怪他眼中无贪欲与杀意。

不过既是神明，为何此庙如此落魄？江影心底存了疑，双眼微动，但他自然不会说出这些。

见江影愣了一瞬，又瞥了一眼古庙，再看了看他，神明便了然其心中所想：“你想问为何无人祭拜？”

“是的，唐突了，神明大人。”江影惊讶于他的观察力，也不禁反省自己思维浅显。

“百年前，这村里发生了一场因‘神明’而起的灾祸，他们发现自己供奉的‘神明’其实是‘灾神’，便无人祭拜了。”神明云淡风轻地描绘。

他意在提醒“灾神”二字，不希望江影过多停留，但很显然江影的关注点偏了。

“灾祸？”江影疑惑道，他年幼时在此居住过一段时间，但过于久远，几乎什么都记不得了。

“旧事不可留。”神明大人不愿回应，江影也有些尴尬，正想再说些什么缓解气氛。

此时，神明又望向他，突然肯定道：“我见过你。”

江影零落的记忆碎片，只拼出一个温柔又灿烂的笑容，那人的模样缓缓与眼前之人重叠。

“你是那个体弱多病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