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不要爱上自己的祭品 第4章 第 4 章

伊甸园的课程通常分为早上的教理课，下午的医疗课或是训练，以及晚上的祷告。分数也由三部分组成，分别是牧师负责的祷告分，医生负责的医疗分或是教官负责的训练分，和赵昀负责的考教分。

现如今赵昀包揽了教理课的工作，在讲台上慢条斯理地念祷告词。

“E7，你来回答，荆棘是什么，在这里又代表了什么？”他毫无意外地点了牧淮的名。

教理课其实是在教人识字，从而明白祷告词的意思。估计是怕不小心教了什么关于自由反抗的知识，教理课教的东西很少，多数祭品都是勉强识字而已，并不懂什么隐喻义。

牧淮来伊甸园后装作把之前的经历都忘了，但他总不能装作把识的字都忘了——那样太不合理。

他面无表情地回答：“荆棘是带刺的树枝，代表苦难。”非常严格的一个问题一个回答，绝不多讲。

“结合经历讲讲这句话的意思。”赵昀不满足，追问道。

“以荆棘编织冠冕者，天门洞开。意思是，只有经历过痛苦和考验的人，才能得到神明的眷顾，见到天门敞开的机会。结合自己的经历，就是被注射药剂很痛苦。但痛苦是神明的考验，只有这样才能获得异能，获得献祭自身面见神明的机会。”

说完这些口是心非的话牧淮内心不知道冷笑多少次了，苦难绝对不应该被歌颂，只有想让人安于现状的统治者才会宣扬歌颂苦难。

赵昀盯着他看了几秒，没从他的表情上看出什么端倪，从他的话中也挑不出刺来，只能放过他，道：“不错，痛苦是神明的恩赐，是通往天门的阶梯。”

接下来的内容还是千篇一律的祷告词解读，不过赵昀没有再在这个环节上为难他。牧淮感觉不对劲，又只能得过且过，直到晚上祷告的时候，赵昀站在了他身后。

原来刁难被设在了这里。

“我听说，教理课的优等生，昨天在祷告的时候被扣了分。”赵昀勾了勾嘴角，“照理来说，对教理理解得那么透彻的人，不应该在祷告的时候出什么岔子的。”

“优等生，我等着听你的祷告。”

牧淮从来没做过这么认真的祷告。他后背肌肉紧绷，逐字逐句地背诵着那些祷告词。

然而事实证明，不摸鱼的话，那些祷告词根本不够他背的。不是说牧淮背的祷告词不够多——他对自己的记忆力有自信，他的祷告词储备量绝对胜过很多虔诚的祭品。而是整整三个小时的祷告，有这个时间整本《楚辞》都能背完了。

于是在背完了所有的祷告词后，牧淮开始了新一轮的循环，谁知赵昀竟然真的一直在听，那鞭柄敲了敲他的背，凑近他的耳朵道：“我怎么记得，这段背过了呢？”

“一个虔诚的祭品，可不能背重复的祷告词啊。”

这什么歪理，牧淮差点要转过头跟赵昀说“你来背”了，但这明显是赵昀存了心找他的茬。

赵昀是心满意足了，给牧淮了一个祷告结束后留下来继续祷告的惩罚。此时偌大的教堂只剩下牧淮和赵昀两个人，牧淮忍了又忍，最后觉得今天这口气必须出，语带讽刺道：“原来赵教授觉得祷告是一种惩罚。”

“看来赵教授不够诚心呐。不怕神明在上，听了生气？”

赵昀听完很快反应过来，笑道：“这怎么能算惩罚呢。”

“我是觉得，刚刚祷告的时候你的表现太令人惋惜了，所以再给你一次表现自己的机会。”

他指了指前面的位置：“平日里你一直待在后面，不如现在我们去神明座下，你去那里好好表现自己？”

牧淮无力反驳，只能任由安排。这是他第一次来到前排，也由此看清楚了这座教堂里的神像。

不同于后排的昏暗，神像底下不要钱似的放了一堆蜡烛。烛火跳跃着，像跳动的心脏，火光将周围的空气染成淡淡的金色，给神像添上了一圈又一圈的神光。

神像的面容被刻画得极为精致，眉如远山，嘴角微微上扬，神色柔和。长发飘散，衣袂飞扬——奇怪，非常奇怪。这不是传统神像的模样。神像会偏向于刻画世人不可及的神性，而这座神像更像是在雕塑美人。

“开始你的祷告吧。”赵昀的声音让牧淮回了神。他收回偷偷打量神像的视线，低下头面无表情地开始背祷告词。

每晚三小时保持跪拜姿势的祷告已经丧心病狂了。如今被迫留下重新祷告，牧淮感觉自己的腿都要失去了知觉。

而且祷告词，让他重新背，他也只能背那么多。在牧淮刻意放慢速度背了快两个小时以后，库存再次告罄。

他一边背诵着最后那点话，一边思考该怎么办。这些祷告词其实写得很烂，不少是从各大宗教的祷告词、经文里改编过来的，还有些不知道谁编的，中西意象杂混。牧淮在极限的时间里思考着他要不要现编一些，随后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给赵昀听出来了那就完蛋了，说不定这才是赵昀本来的目的。

赵昀听到牧淮放得越来越慢的语速，知道他是要背完了。他凑上前去准备说话，却瞥见牧淮很奇怪的表情——好像是憋着笑，但又要使坏的样子。

下一秒他就听到牧淮用从未有过的正经声音，低声、虔诚地祈祷道：“主，请教会您的信徒如何祷告。”

赵昀迅速捂住自己的嘴，但是迟了——他还是发出了意义不明的气音。

那边牧淮强得可怕，没有因为赵昀笑而被打扰，反而正了正自己的神色，继续道：“主，请教会我怎么祷告。”

他的声音低沉而颤抖，甚至加上了一丝迷茫和恳求：“主，我跪在您的面前，心中充满了困惑与不安。我不知道该如何向您表达我的虔诚，也不知道该如何让我的祷告传达到您的耳中。请您指引我，教会我如何用最纯净的心去祷告，如何用最真诚的语言去诉说我的信仰。”

赵昀已经开震动模式笑了一轮，把他想找茬的心都要笑没了，半天才让自己说出话，踹了牧淮的跪凳一脚：“你快滚吧，净在神明面前丢脸。”

这是让他走了。牧淮从善如流地站起来，缓了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腿，打算闭上嘴迅速溜走的时候——他的余光瞥到神像眼睛上一抹璀璨的蓝光。

神像是座石膏像，没有任何宝石镶嵌，而那蓝光也不是幻觉，真真切切地存在着。

他震惊得大脑一片空白，扭过头去直直地看那抹蓝光。又看见赵昀的脸色一下变得严肃起来，整个人忽得一下站的笔直。

他们俩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那抹蓝光，直到蓝光慢慢黯淡下去。

“……那是什么？”牧淮的声音打破了教堂的寂静。

赵昀已然皱起了眉，喃喃地问了一句“他真的在看？”，随后回答牧淮道：“那是神明显灵了。”

牧淮不信神。他觉得赵昀又是按照惯例在对祭品进行洗脑，但又觉得不应该——赵昀严肃神情不似作假，这时候给他洗脑也毫无必要，就算是做的局想让他相信神明，一抹蓝光根本说明不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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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太怪了。这是他今天第二次这么想了。回到宿舍时他累得要命，好在为了防止祭品动乱，祭品都是单人寝，就是晚上睡觉的时候门上会额外锁一道铁栅栏。

牧淮把自己砸到床上，很快昏睡了过去。不知道是因为神像的容貌，还是那抹诡异的蓝光，许久无梦的牧淮做了梦。

梦中，一片混沌。远处立着一位男子，白衣飞扬。

牧淮谨慎地向他走去。他转身，面容却模糊不清。

“凡人……汝……”开口便是金铃齐震，声音空灵重叠，听不真切，仿佛至高无上的梵音。

牧淮并没有意识到这是神明。他以为这只是一个普通梦境，于是暴躁道：“好好说话！”

刹那间，四周寂静。二人相对无言，然后牧淮看到了神明的眼睛。

不是神像的那抹蓝光，而是夺目的金光——他好像在哪里见到过这金光。

牧淮突然觉得厌倦，转身就走，走出了这片模糊的，意义不明的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