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拼图 第1章 第 1 章

今天会有一场大暴雨。

相关消息已经预热将近两周，手机时不时被推送预警短信，城市大屏底部持续滚动提醒市民做好预防洪涝的提示，学校通知停课，街头突然出现许多防汛沙袋，提前泄洪的河道......

因为星市几年前曾发生过一次特大暴雨导致的城市洪涝，其救援困难、损失严重时隔几年仍令人心有余悸。

***

果然早上醒来，天空就阴沉得不像话。

许玄杉给店员放了假，她自己去照常开店——反正不会有什么人，她喜欢店里的环境，喜欢在店里的落地窗旁边工作，那就是她的办公室。

她拥有比正常人更漫长的人生，在那些不知该称为经历还是记忆的画面中，她经历过很多次落雨，她喜欢这潮湿和阴沉——是因为厌恶。这阴暗潮湿像是生命的裂隙，害怕但又忍不住往下看，因为一些真正的她想知道的东西可能就藏在裂隙之下，有着莫名巨大的吸引力。

天色一寸寸变化，此刻的时间随时早晨，天色却更像是凋落的昏黄，雨还没有落下，也没有吹起一丝风。咖啡店门前有两棵很茂盛的大树，正安静地融合为一团无声的黑影，万物都在静待，在做最后的准备。

除了人类——

今日照常营业的店还不少，旁边的服装店、蔬菜店都同往常一样开门迎客。

许玄杉开门进入店里，她打算待会儿给自己做杯热拿铁，一份三明治，然后去到她的专属“工位”，一边工作一边观雨。

一切准备就绪.

鸡蛋在三明治机中劈啪作响，由于关着盖子，所以声音闷闷的，像海底深处的气泡在给她做耳部按摩。

一阵发动机轰鸣声突然闯入，打破舒适气氛，紧接着是几下铃铛碰撞声。

许玄杉她回头看向门口，漆黑的眼眸中带着一丝“这天气居然也有顾客”的讶异。

这一回头，发现外面天色几乎已经天黑，路灯甚至亮了起来，但雨还是没有落下。

要来不来的。

其实打断她享受耳部按摩的不是顾客。

这人身穿黑色T恤，灰色短裤，肩宽腿长，皮肤接近漂亮的白茶茶汤颜色，加上匀称结实的肌肉线条，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有种与众不同的原始和健康，右耳耳坠上一枚小巧的耳钉反射出银光，好像从海水深处仰望时，会看到的那种细小微光。

他是这家店的合伙人，陈桉。

许玄杉对陈桉了解不多，只知道他另外还有一家公司，所以并没有在这家店花费太多心思，他投了不少钱，但几乎经营相关的一切事务都由许玄杉全权做主，他们之间的交流大部分来自于许玄杉定期主动给他发送店里的经营情况。

“早，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陈桉一屁股坐在了许玄杉的“工位”上，舒服向后一靠......

“红色预警，放假，一个人不想去公司。”

真会选地方啊，当着投资人的面不好翻白眼，许玄杉耐着性子问：“喝点什么吗？”

陈桉没有立刻回答，依旧靠着，一脸享受被绿植、咖啡香气、舒缓音乐以及奇异天气包围的舒适，连声音也变得懒洋洋的：“都行，你看着做。”

许玄杉怀疑他根本不知道店里都有哪些饮品。

“昨天新到了豆子，给你做一壶手冲。早饭吃了吗？有三明治，还有栗子蛋糕。”

“三明治，谢谢。”

店内装修是经典的原木风加上大量绿植，有许多长势非常良好的热带植物龟背竹、春羽、海芋......也有长得很好的灌木类植物，动线设计得蜿蜒流淌，所以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出去，都觉得自己徜徉在绿色小岛之中。

陈桉觉得自己很久很久没有这样放松过，在一个阴沉暴雨天感到前所未有的放松，也是有点奇怪。

因为他曾经最讨厌下雨天。

片刻后许玄杉端了满满一餐盘的食物和饮品坐到陈按对面——她不打算换位置，反正桌子宽敞，她就当陈桉不存在自己做自己的工作。

其实她的计划是等陈桉受不了时主动换位置，熬走他。

陈桉没有想到许玄杉会和自己做一桌，意外地扬眉，“有事？”

许玄杉内心有点小得意，端起自己的热拿铁浅尝一口，悠闲道：“没事，你忙你的，我忙我的。”

味道不错，有温暖的红酒香。

——好吧。

陈桉从分享壶中倒出一小杯咖啡，也尝了一口。

从变得更加柔和的脸色来看，他对咖啡品质很满意。

放下杯子，陈桉好奇地指着许玄杉围裙上的一个小东西，“这是什么？”

“店里徽章，自己设计的。”

许玄杉低头解下徽章，递给陈桉，一丝小小的电流在二人指尖画出一条转瞬即逝的明亮细线，带来微小但尖锐的刺痛。

呃——

沉默间窗外突然狂风大作，即使店门关闭风铃还是被从门缝溜进来的气流扰动得叮当作响，外面更是通天彻地的风声呼号，树枝树叶身处榨汁机一般极度摇摆，被空气剧烈擦过，仿佛有一只无形但巨大的东西在召唤着什么，壮观妖冶。

他们不约而同向窗外看，将这份沉默又延长了几秒。

一窗之隔，混乱与静谧。

陈桉用拇指缓慢摩挲着徽章上面凸起的英文字母，“entrance”，是这家店的名字：The entrance，入口——这个名字也是许玄杉取的。

“你设计的？”

“嗯。”

徽章整体颜色简洁沉静，给人以高级的质感，虽然上面刻着店名，不过日常戴在衣服上也很合适。

陈桉内心对这位合伙人感到满意，“不知道你还会设计。”

许玄杉随口嗯了一声，没打算接话，反倒一向话少的合伙人先生再次开口，“我记得你还会占卜，没错？”

当初二人合伙纯属机缘巧合，许玄杉其实有钱有技术有想法，原本没有打算合伙。

但选址一直谈不下来，她很钟意现在这个地方，对方也愿意租给她做咖啡店，但有一位强有力的竞争对手，这位对手规划不明确，但强在他愿意加钱。

招商既想要许玄杉开一家咖啡店提升格调，又不想放弃另一边的肥肉，又担心肥肉会开一家KTV之类的店破坏气氛。

那块肥肉就是陈桉。

后来许玄杉直接堵住陈桉，本以为会是一场硬仗，聊来聊去——其实陈桉好像只想要这块地方，至于做什么他是真的完全没有规划。

最后一商量，陈桉出大部分钱，二人合伙共同开一家咖啡店，因为店铺面积够大，所以许玄杉把二楼设计成了占卜空间，也算是店里特色。

“对，每周排两天。”

许玄杉还记得当初和陈桉提起这个想法时，他随口答应，许玄杉都怀疑他耳机里在开会，压根没听清，没想到居然记得。

“给我占占？”

事有点多了——

许玄杉停下打字的动作，很难想到陈桉是一个会相信占卜的人，但陈桉的表情不像开玩笑。

打字继续，“今天不行，外面下雨，太吵。”

“啊？”

陈桉非常怀疑这是借口。

许玄杉抬起头越过电脑屏幕望着他，装作不理解他为何如此惊讶。

为了减少社交成本，有时候装傻是很好的方式。

极其坦荡的眼神，带着满满的真诚和询问......

陈桉又喝了一口咖啡，“准不准没关系，我不是冲着这个。”

“你要是对别的占卜师说这个，”许玄杉模仿陈桉的语气，“准不准没关系，我就是玩玩。”她的目光恢复一贯的淡然，“你会被打出去淋雨。”

陈桉浅浅地笑，一边是狂风呼啸，一边是暖黄的灯光，他在中间竟然显得有点温柔。

“我过几天要出国一趟，还挺重要的，想提前面对一下。”

重不重要和我有什么关系——

许玄杉忍下这句即将脱口而出的话，毕竟他们是合伙人关系，而且目前看来这位合伙人还不错，不计较不找事，掏钱爽快。

态度好点。

风声暂时接管了这个空间，依旧天色黑暗，路灯不知何时竟然熄灭了，仿佛天地间只有这一处安全的方舟，而此时方舟上只有他们两人。

许玄杉叹了一口气，声音尽量柔和地拒绝，“我的方式比较特殊，大风大雨会影响，虽然——”

就在她想继续推辞时，耳边传来“咚”的一声，仿佛是什么重物从高空落地，让她悚然一惊。

就算是活了两百岁的人，也经不起这么突然一吓。

大概是突如其来的惊慌有所流露，许玄杉听到陈按的声音——明明就在对面，却又感觉遥远，“怎么了？”

许玄杉回过神来，对上陈按询问的眼神。

直觉告诉她，或许她真的需要听听陈按关于这次出国的事，那一声让她莫名有点慌。

许玄杉的听听并不是简单的听对方讲述事情，而是她能在对方进入讲述状态的同时，听到更宽广的频率，需要很专注、尽量安静，就像是捕捉一种更深层的震动，这种震动是和对方现在以及未来的状态都相关的声音。

所以那“咚”的一声，并不来自现实，因为陈桉根本没听到。

这么大的风声，而且根本没有进入倾听状态，许玄杉不知道为什么她会捕捉到这么强烈的声音，以前还从未有过。

沉默间，酝酿了许久的暴雨轰然坠落，大颗大颗的雨滴又急又密，猛烈拍打着身边的玻璃窗，好像是有一群生物在急急叫门，拍得人心烦心慌。

“没事，先吃早餐吧，”许玄杉看了一眼窗外，“你不着急走吧？吃完帮你看。”

说是让陈桉先吃早餐，其实是许玄杉自己想要一点缓冲和冷静的时间，这一声实在是太奇怪了。

当事人倒是毫无察觉，一脸泰然地拿起三明治，“哦，好。”

其实陈桉心里也并不泰然，甚至也堪称慌乱，只是他和许玄杉一样，都喜欢故作镇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