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奇沃乐回到房间后,不知不觉在房间里走了好几圈,最后在长桌附近停下。他看着桌上杂乱却富有亲切的书籍和纸张——
那些都是麦桑杰尔夫·杰斯戴斯的东西。
书籍他全都看过,发了黄的纸张他全也都摸过。他忽然记起很多年前,麦桑杰尔夫·杰斯戴斯说过,他说:“我们虽然一无所有,但是我们有手有脚,我们可以通过努力去得到想要的东西。永远要记得,我们是人。”
阿奇沃乐想着,眼前逐渐起了雾,朦胧一片,到最后什么都看不清了。他感觉身体有些疲惫,于是绕到椅子上坐了会儿。
映在地板上的阳光往旁边挪动了一段距离,阿奇沃乐忽然剧烈抖了一下身子,睁开眼。
什么时候睡着了?
他直起身子,手臂在他起来的瞬间,像无数根针扎一样,麻得厉害。
他缓了一会儿,才起身去开门。
“啪嗒”一声,门被拉开,门内阿奇沃乐抬起头,刚想迈出去,就见门口走廊里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两名士兵,和管家先生。
两名士兵举着枪,像古老城堡走廊里身穿盔甲的摆件。阿奇沃乐掀起眼皮瞧了他们一眼,接着落回管家身上。
管家见房间主人终于醒了,微微低了低头,扶着一边的肩膀,温声道:“阿奇沃乐先生,镇长有令,冬月祭之前,您不能离开房间半步。”
他抬起头,眸子似睁非睁,“请回吧。”
阿奇沃乐一头问号,登时脱口而出:“凭什么?!”
“这是我家!”
管家先生又低了低头,“您只是住户,房子所有权并不属于您。”他说着顿了下,“和您的父亲。”
“请回吧,镇长吩咐了,不能对您动粗。”
阿奇沃乐:“……”
我是不是还得夸你好?
“操!”
他骂了声,摔门进屋。
晚餐时间,访客们陆陆续续被管家先生喊出房间,除了阿奇沃乐。四人走进餐厅,餐桌旁等待许久的佣人在这时拉开椅子。
四人落座。
不知道今天是有喜事还是别的什么,餐桌上摆满了小镇的特色美食和水果。
当然,之前的也不差。
负责上菜的佣人端上最后一大碗热汤后,推着餐车离开。管家先生走过来,给几位访客倒上果汁,然后站在一旁静静等待。
过了几分钟,库瑞兹才匆匆赶来。
“哈哈哈哈……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库瑞兹迈着步子走过来,管家贴心地拉开椅子。
“怎么不动筷?是不合胃口还是?”库瑞兹坐下,望了一下四人。
四人摇了摇头。
库瑞兹大概是知道了什么,重新调整了一下坐姿说:“都这么多天了,还这么拘束呢!你们是我朋友的朋友,对待朋友的朋友难道不应该像对待自己的朋友一样吗?你们这搞得氛围太沉重了,会影响胃口的。”
库瑞兹举起玻璃杯,“来,我们先干一个。都放松点儿,我没有那么严肃。”
看出来了,平日里不是笑嘻嘻的就是笑呵呵的,根本没有一点像大多数只知道讲废话的领导应该有的样子。
“都动筷吧,菜都凉了。”他说着,伸手握上筷子往一盘菜里伸。
但他没有完全伸进去,而是在盘子边缘近毫厘的地方停了下来。因为……
四位访客坐在位置上,齐齐地看着他。
库瑞兹动了下手,筷子前端往下挪了一点距离,正好碰在瓷盘边缘,发出很小很清脆的响声。
库瑞兹:“怎么了?是有什么问题吗?”
俞白往一张空位置上偏了偏头,开口温声问:“阿奇沃乐呢?”
其他三人似乎是点了下头。
库瑞兹收了脸色,同时也收回筷子,坐正身体。
气氛顿时严肃起来,四位访客感觉不太妙。
他们看着他,下一秒,库瑞兹很轻地叹了口气说:“他被我关禁闭了。”
关禁闭?!
四位访客同时心说。
库瑞兹:“他父亲临走前拜托我,让我好好帮他照顾阿奇沃乐。结果他倒好,今天跑来我办公室跟我吵架。”
库瑞兹说:“我好言相劝,说他失忆了,有些地方也许记错了也说不定,可他偏说不是。”
“我觉得他需要冷静一下,就把他关在了房间里。”
“你们知道的,镇子外面很危险,我怕他想不开跑到外面去。他好不容易才回来,我可不想让他再出一次危险。”
库瑞兹很轻地叹了口气:“我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
“他上次出意外,我已经很自责了,我不能再对不起他!”
这里的他,指的是阿奇沃乐的父亲,麦桑杰尔夫·杰斯戴斯。
“不过你们不用担心,我会让管家给他送饭的。”库瑞兹抬手擦了擦眼角,“好了不说了,吃饭时间说这些伤心事干什么。来我们吃菜,都冷掉了。”
四位访客互相看了对方一眼,最后视线都落在俞白身上。
俞白点了点头,动起了筷。
一桌上氛围很微妙,每个人都自顾自吃着,头也不抬一下。快要结束的时候,库瑞兹搁下筷子,抬手挥了挥手指。
管家靠过来,库瑞兹低声说:“去拿过来。”
管家点了点头:“好的。”
管家转身离开,四位访客在这时抬起头,携着疑惑的眼神看着库瑞兹。
库瑞兹哈哈笑了几声,说:“冬月祭不是马上就要到了吗,正好今天糕点坊的人把糕点送来了,我让管家拿过来,先给你们尝尝,给点评价。”
话语刚落下,“咕噜噜”似的声音就响起来。餐桌上的所有人都闻声看去,就见管家和佣人推着餐车走过来。
佣人端上装满了糕点的盘子,管家微微往前倾了倾身子,温声说:“各位请慢用。”
四人看了眼自己面前所谓的糕点……
……巧克力蛋糕。
“不喜欢吃?”库瑞兹看着四人的表情,有些难评。
四人摇了摇头。
不是说不喜欢吃,只是以为是什么新奇的玩意儿,结果没想到最后端上来的竟然是巧克力蛋糕!
这……
库瑞兹:“这可是我们镇长的特色糕点呢。”
……确实挺特别的。
四人几乎是同时伸手,用勺子挖了一口塞进嘴里。
库瑞兹满脸期待,眼睛瞪得大大的,“怎么样?好吃吗?”
卜特尼思特:“入口即化,像在吃冰激凌。”
奥缇斯特:“不甜也不腻,巧克力味很足。”
库瑞兹哈哈大笑了几声:“你们喜欢就好!”
他喊了一声管家:“让糕点坊再多做点。”
管家:“好的。”
饭后,灵瞳先回了房间。
男生站在窗前,透过透明的玻璃,看着挂在黑夜中的明月。某个时刻,他忽然抬了下手,低头看着手腕上的四叶草手链。
摊位老板说,四叶草象征好运,对它许愿望的话会灵验。灵瞳看着手链出了神,俞白什么时候进来的他都不知道。
俞白推开门进来,猝不及防被黑漆漆的房间搞愣了一下。他动了下漆黑的眸子,看见了站在窗前发呆的灵瞳。
他开了灯,抬腿走过去。
“怎么都不开灯?”他走到对方身边,看见对方正安静地低头看着自己手腕上的手链。
“你真相信老板说的话?”俞白难以置信地说。
对于像许愿这些带有一点迷信的东西,俞白是从来不相信的。就好比在你小的时候,父母看你不顺眼时,总会拿吃小孩的怪兽、鬼,再不济就是隔壁的老头老太太来吓唬你。
小的时候不明白,自然乖乖听话,但是等长大了之后,才知道这世界上是没有鬼的,也没有吃人的怪兽,隔壁老头老太太虽然长得吓人,但人却是温柔的,每次路过的时候,脸上都是笑呵呵的。
俞白从小就开始听,不知道是不是听得太多次,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每次都会期待他们到来。
以至于后来长大了,知道都是骗人的,对于这些就产生了一些逆反心理。
都是假的,都是骗人的,无聊。
但对于父母来说,这却是在枯燥无味的生活中,一点乐趣罢了。
就像小孩子羡慕大人,大人羡慕小孩子一样。
灵瞳回了神,放下手转头看着俞白问:“那你相信么?”
俞白:“我当然不相信。”
灵瞳:“那我也不信。”
他说着又转头,看着窗外,“但我又希望老板说的是真的。”
俞白:“为什么?”
灵瞳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等了一会儿才说:“我刚才许愿了,你要听么?”
俞白就着偏头看着灵瞳的姿势,愣了几秒。几秒后,他也转头看着窗外说:“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还是别说了。”
灵瞳:“你不是说你不相信么?”
俞白:“……”
“那你许了什么愿?”
灵瞳转头,“关于你的。”
俞白闻言也转头看过来,诧异道:“我?”
灵瞳“嗯”了一声,嗓音低沉温柔,犹如夜色,笼罩着俞白,“我希望你平安健康、幸福快乐。”
俞白:“……”
“……你干嘛突然这么肉麻,害得我起了一身起皮疙瘩。”
灵瞳:“俞白。”
“嗯?”
“你说万一有一天,我们不得不分开怎么办?”
俞白终于缓了过来,两手塞进兜里,问:“分开的原因呢?”
灵瞳:“……我还没想好。”
“既然没想好那就别问。”俞白说完转身背靠着窗台,过了几秒偏了下头,看着灵瞳说:“你不是已经答应我了,要一直陪着我的么?”
灵瞳:“……”
“你后悔了?”
“没有!”
俞白动身压上来:“既然没有,那为什么要问?”
灵瞳不说话了。
过了几秒,俞白起身。
“我困了,先去洗澡睡觉了。”
灵瞳从窗台上起来,一言不发,看着俞白开门出去。
“啪嗒”一声,门被人很用力地关上。
他生气了。
房间里,灵瞳低沉的嗓音幽幽响起来:“我是不是不应该那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