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地下室内的所有人,包括那头巨大怪物,都疑惑地看向猎人。
Er忽然有一种头重脚轻的感觉。她视线飘忽不定,不知道是该看猎人,还是看维依。
她嘴唇翕动,刚想开口说话,却被不知道什么东西堵了回去。这样几秒后,她才开口问猎人:“你说什么?什么‘也’?”
猎人瘫在地上,表情似笑非笑,捂着胸口气喘吁吁说:“你一直以来都很准时,可是这次却迟迟没送来人皮,于是前段时间,我跟踪你,发现了这头怪物。”
猎人说:“我发现它经常在你家附近出没,于是我蹲了几天点。这头怪物我从来没见过,原本以为它和普通野兽一样,想找个合适的时机,把你杀了。呵呵,没想到是我错了,他居然会保护你。”
猎人一直有个猜想,那就是怪物是Er的丈夫。他为了验证这个猜想,朝她开枪,于是就有了白天那一幕。
猎人开枪的时候,怪物明显紧张了,但似乎碍于什么,它一直在犹豫。猎人说:“直到今天,我才恍然大悟,原来它就是你丈夫!”
“恍然大悟的不只有你!”Er默然开口。
猎人看过去,就看见Er机械式地走过来:“原来你一直在骗我、利用我。你根本不知道我丈夫在哪儿!对不对!”
猎人轻哼了一声,听不出什么情绪:“你丈夫不就在这里吗?我没骗你!”
“啪——”
Er扇了猎人一巴掌,骂道:“混蛋!”
猎人笑出声。
Er觉得自己有点头晕,不知道是不是刚才动了气,伤了神。
“比起我,你好像更混蛋吧?”猎人说,“如果你不是为了自己的私欲,怎么会和我合作,又怎么会杀害那么多人?”
他像一个恶魔,在Er耳边低语。
“混蛋的人是你!你看看你自己手上,有多少鲜血!你看看自己的脸,是多么丑陋!”
Er整个人怔了一下。她抬起双手,苍老却干净,但她确确实实如猎人所说,看见了很多鲜血。
那些根本不存在的东西,让她觉得头晕想吐:“不是的……不是的……”
她脑海中似乎有无数声音,在伸冤、呐喊。
“别说了……别说了……求求你们,别再说了……我不是……我不是真的要害你们的……”
“所以啊,做错了事情就要认。”猎人开口,“既然是你杀害了他们,那么……那么就为他们陪葬吧!”
猎人话还没说完,倏地起身,用手臂内侧死死勾住Er的脖子。
Er:“呃——”
“老婆婆!”阿奇沃乐道。
“Er!”维依和怪物同时道。
猎人不知从哪儿摸出了一把匕首,指向众人,威胁道:“想要她活命,就把他的皮留下!”他指着灵瞳,通红的脸上裂缝说话间又多了几条。
“把他的皮留下,你们就能安全离开!”
世界上有一种人,就是死到临头了还在做白日梦的人。
那个人就是猎人。
俞白冷哼一声:“你真是有趣,也不看看现在的战况是什么。”
猎人才不管对方有几个人,他现在只想要灵瞳的皮。他需要皮,因为他要活命。
可是在场想要活命的难道就他一个么?
不,不是。
在场的所有人都想要活命。
他们现在大致上已经全都搞清楚了,这里就是猎人制造的幻境,用来满足他想要活命的陷阱。而他们则是需要找到突破口,安全的,带人离开这里。
可是突破口会在哪儿呢?
已知:这里是猎人制造的幻境。
问:如何出去?
答:猎人。
猎人是关键!
俞白从上到下扫了一圈猎人。
他身上都是些再普通不过的东西,出去的关键应该不在他身上。可是……俞白又粗略地扫了一圈整个地下室。
地下室也是再普通不过的地下室,出口也不会在这里。
到底在哪儿?
“你!在看什么?!”
俞白回了神,撞上猎人的视线。
对了!关键就是猎人自己!
俞白记起在很小的时候,在一本很破旧的书上看到过。书上说,幻境是和幻境主,也就是制造幻境的人是相通的,如果误入幻境,只要找到幻境主,就能找到出去的办法。
言外之意就是,猎人要死。
因为只有猎人死了,这个幻境才会不复存在。
那么要怎么才能让猎人去死?
俞白轻蹙了蹙眉。就听见猎人说:“就你!你去割!”
俞白又回了神,又一次撞上猎人的视线。
猎人脸上的裂缝不知不觉间又多了不少,好像一个密封的罐子,即将破碎,而封存在罐子里的东西,也将重见天日。
俞白明白了。
猎人想要活命,就必须不断地割人皮。所以想要猎人去死,就不能给他新的皮,让他像破碎的罐子一样,逐渐瓦解。
可是Er现在还在猎人手上,不按照他说的做的话,她会有危险。
俞白余光看见地上的小刀。几秒后,他走上前,倾身捡起来。
阿奇沃乐目瞪口呆,拦在灵瞳身前:“不是吧,你真的要割他的皮啊!”
俞白嗓音清冷,漆黑的眸子盯着阿奇沃乐,看不出一丝情绪:“滚开,不然连你的也一起割!”
阿奇沃乐虽然胆子小,但作为朋友应该有的义气还是有的。
他张着双臂,护在灵瞳身前:“我不走!你要割就先割我的!”
俞白“啧”了一声:“烦人。”
他抬手搭上阿奇沃乐的肩膀,毫不费力地将人推去旁边。
阿奇沃乐:“俞白!”
俞白没有去理会阿奇沃乐的嚎叫,而是径直走到灵瞳面前。他看着他,而他也在看他。
“如果你真的想好了,我随便。”
俞白:“不错,挺机灵的。”
“等会儿看时机。”俞白低声对灵瞳说。
灵瞳诧异地看着他,后知后觉这是俞白的计划。
他用眼神回答他:“好。”
俞白抬起握着小刀的手,把玩一样欣赏着:“你说我应该从哪儿开始割?”他侧过一点身子,问猎人。
猎人很急,他现在只想要快点得到灵瞳的皮。于是他回道:“随便你从哪里割,但我要完整的!”
死到临头,要求还挺多。
俞白点了点头,回了身,面对灵瞳。
“那就从眼睛这里开始割吧。整天看我,也不知道在看什么。”俞白说着凑近灵瞳的眼睛。
那双眼睛干净明亮,像湖水,也像寒星。
俞白搭上灵瞳的肩膀,手指弯曲,在后背轻轻点了点。
“吼——”
原本安静的怪物在这一刻发了疯,饿狼扑食般朝灵瞳扑去。
他爪子前端伸出细长锋利的指甲,挥在半空。
“不要!”猎人瞳孔猛地收缩,下意识丢出手中的匕首。
匕首碰到怪物的皮毛,“哐”一声被弹开。紧接着,就听见玻璃碎裂的声音在耳边炸开来。
“轰——”
猛烈的火焰犹如一条巨龙,瞬间把整个地下室围了起来。
火舌乱舞,猎人跪在火中,半捂着脸,一动也不动。他脸上的皮悉数掉落,露出一张丑陋、恶心的刀疤脸。
那才是他真正的样子。
“我只是想要活下去……只是想要活下去!我有什么错……”猎人嗓音又轻又虚,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
“想要活下去这本没错,但错就错在你用错了方法。”俞白说。
“可是我只有这一个办法了!”猎人吼出声,眸子望向灵瞳,脸上剩余的皮也都一一掉落,落在地上的那一刻苦化成灰,与火舌融为一体,“求求你……求求你把你的皮给我好不好?这样……这样我就能活下来了,就可以不用再杀人了。”
“你就当做一次好心人,帮帮我,好么?”最后一个音很轻,因为这是恳求。
猎人只能通过这样的方式,让自己活下去。
他只有这个方法了。
……
很多年前,一位男人带着诅咒被赶出了镇子。
那个男人不是别人,正是猎人。
那时候的猎人不是这样的,他脸上也原本是没有疤的。
彼时还不是猎人的他走在街上,因为长相丑陋,路过的人都避而远之。却有一位罩着深紫色袍子的人,行色匆匆,不小心撞到了他。
那人走得急,或许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办,抛下一句“抱歉”后便匆匆离开了。
这本是一段小插曲,可是到了晚上,镇长忽然来访。
面对深夜来访的镇长,他惊慌失措,左思右想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错事。于是他开了门,讪讪地问镇长:“镇长这么晚了还没休息啊。您找我是有什么事情么?”
他习惯了被人嫌弃,所以不管是对谁,他永远是低着头的。
谁知镇长重重地“哼”了一声,命令身后的护卫把他押出镇子。
他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对方,只能试图挣脱开护卫的牵制。但下一秒就被护卫死死摁住手臂不能动弹。
他终于把头抬了起来,眸子中充满了冤枉,他开口问前面威严站着的人:“镇长你这是做什么?我今天一天都在家里,没做对不起您的事啊。”
“一天都在家里?”镇长忽然开口,“可我却听说你早上出门上街了啊。”
他噎了一下,似乎在回想早上的经过。过了片刻,他说:“我早上是上街了,但也只是上街溜达一会儿,并没有做什么事啊。”
他说的没错,他只是上街溜达了一会儿,很快便回家了。
什么事都没做。
可是镇长却说:“上街溜达?你一个丑八怪,不好好待在家里,上街溜达做什么?恶心人吗!”
最后一句话对方说得很重,唾沫星子飞溅出来许多,一滴不落全落在他脸上。
“我问你,你今天早上是不是撞到了一个人?”
他眸子往下垂了垂,片刻后抬起来,点了点头。
镇长说:“那就对了。你知道你撞到的是什么人吗?”
他摇了摇头。
对方罩着袍子,看不太出来是什么人。
“那是我请来给我治病的巫师!”镇长忽然提高了音量,“如果不是你撞到她,害她丢了药粉,我又怎么会大半夜不好好休息跑来你这个丑八怪家里恶心我的眼睛!”
镇长身体不好,这是镇子上的人都知道的。
这些年来,镇长为了治病,请了很多有名的医师来镇上,但结果都不理想。好不容易听说有个巫师可以治他这种病,忙不迭连夜派人去请过来。
可谁想,治病的药在半路被人撞掉了。
“那些药粉是花了好几个月才磨制出来的,你说!你应该怎么赔!”
他没有回答。
因为他赔不了。
“我的时日不多了,你是想看我早点死么!咳——咳——”
“没有!我不敢!”他忙不迭抬起头来,却见镇长咳得脸红耳赤,眼眶里都咳出了泪。
可是镇长哪里还听得下去,命令护卫,把他丢出了镇子。
“从现在开始,每月十五就是你浑身溃烂的日子!想要活命,就必须找到能够替你去死的人!否则……去死的人,将会是你自己!”
那夜正好是月初,距离十五没多少天了。
他被丢出了镇子,这便意味着他将一个人,踏上漫无目的的流浪。他走了很久,不知道自己是往哪里走的,最终走了到列车车站。
天黑了亮,亮了黑,黑了又亮,他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只是觉得身上开始莫名发痒。
他挠了挠手臂,发现指甲缝里,有一些白白的东西。
皮肤溃烂……
马上就要十五了。
他心说。
他踏上列车站点,迷迷糊糊中,看见前面不远处似乎有人。
对面的几位访客也看见了他,他们一身背心短裤,露在外面的皮肤上到处都是纹身。他们抽了一口烟,白色的烟雾缭绕,等到消散,对方也正好走过来。
“你也是访客?”其中有一位个子高,皮肤偏黑的男人开口问道。
他摇了摇头,“不是。”
因为很多天没有喝水了,他嗓子很干,说出来的话很沙哑。对面的人又一直在吸烟,烟雾吸进肺中,喉咙更加干燥难忍,他忍不住咳了两声。
有人在这时忽然开口问他:“喂丑八怪,你会吸烟么?”
他又摇了摇头,“不会。”
那人又问:“那你会什么?”
他没说话。
他什么都不会。
“啊,原来是个废物。”那人嫌弃道。
又有一个人开口说:“你不能这么说,他有手有嘴的,怎么就是废物了。”他看向他,“喂丑八怪!过来给我捏捏腿。特么站半天了,腿都软了。”
见人没动静,便又一次开口:“听到没!过来给我捏腿!”
见人还是没动静,那人烦了,撸了撸袖子准备上去揍他一顿。
“等一下。”
最先开口问话的男人抬起手,挡在那人面前。
那人看向他,就见他走到对方面前,勾了勾手指,示意对方把头抬起来。
他把头抬起来,对面的人却吐了一口烟雾给他。
“咳!咳!”他不知道对方会这么做,吸了一大口烟。
“看你挺听话的,就是长得丑了点。”男人开口说,“不如这样吧,你做我小弟,跟在我们身边伺候我们,我们给你穿的吃的,怎么样?”
他摇了摇头:“不要。”
暴躁哥骂了一句:“你不要给脸不要脸!我们大哥看得起你,收你做小弟,你应该感到庆幸!”
“不然像你这么丑的人,谁会没事理你!嫌弃自己眼睛太干净想洗洗么!”
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看着那人来了一句:“你才丑。”
暴躁哥:“嘿呦我操!你还敢顶嘴骂我?!”
“大哥你别拦着,我已经好几天没动手了,手痒痒,让我揍他一顿解解气。放心,我不会打死他的。”
男人却收回余光看他。
他视线盯着某处,面无表情。
“丑八怪,我好心好意收你做小弟,你为什么不同意?”
他说:“就是不要。”
“你们不是想打我吗?打吧,把我打死最好了。”
反正他也不想活了,在这世上无牵无挂,还背负了一身诅咒,不如死了算了。
起码还能感觉到“痛快”。
男人却笑了笑:“行!不过想死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的表情忽然丑陋起来,“在你死之前,先让我们哥仨……”他凑近他耳边,低声说了什么。
他眸子不由瞪大,登时推开男人。
暴躁哥撸了撸袖子,也不管老大不老大了,冲上去就给他来了一拳。
“你活腻歪了!居然敢推我们大哥!”
他举着手护着自己,但因为好几天没吃东西了,身子本就弱,暴躁哥一拳拳打上来,很快便招架不住。
慌乱间,他似乎是在对方身上摸到了什么冰凉又坚硬的东西,也不管到底是什么,薅过来挥了一下。
就听见暴躁哥骂了一声“操”,捂着血流不止的手臂瞪着他。
“他妈的!”暴躁哥胡乱擦了擦手臂上的血,吐了口唾沫又冲上来。
两人之间的距离本就不远,他下意识举起手里的匕首,就听见刺耳的一声,睁开眸子看过去——
匕首深深扎进了暴躁哥胸口。
“啊!”他慌忙之下,又把匕首拔出来——
暴躁哥瞪着眸子,下一秒便没了生机。
他看着对方在自己面前倒下,登时慌了。而对面的二位看见自己的兄弟被人杀害,控制不住怒气冲上去。
男人伸手薅住他,反扣住他的两条手臂。匕首掉落在地,同伴这时过来在他腹部重重来了一拳。
恶心的感觉顿时顺着喉咙返上来,他没忍住吐了一地。
也就是在这时候,他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反制了男人。
下身传来剧烈的疼痛,男人捂着裆部,痛苦不已地倒在地上翻滚。同伴见状捡起匕首冲上来——
在他脸上划了一刀。
鲜血顺着匕首的刀刃滴落在地上,那人看见对方只是抬手碰了碰脸,而后静静地看着手指尖的血。
这是个好时机,于是那人再次冲上来。
可没想到对方忽然回了神,一个侧身躲开偷袭,伸手用力握住自己的手,往上狠狠一掰——
“啊啊啊——”
匕首再次掉落在地,他弯腰捡起匕首,在对方还在因为被掰断了手腕痛嚎时,干脆利落割了人家的喉咙。
一时间,局势扭转,原本三人的队伍现在只剩下了男人一人。
他走到男人面前,背后刺眼的光线照过来,他抬了抬眸。
男人没有力气说话,但还是勉强在疼痛中挤出一句——“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他开口,“我不就是长得丑么?长得丑有什么错!”
“没错没错,你什么错都没有。是我们错了,求你别杀我。”
可是对方似乎根本就没有听进去,而是举起握着匕首的手。
男人慌了,他不停喊着“不”“不要”,一边往后挪身子。
可他却一把摁住男人,不让他动。
他说:“既然你这么好看,那能不能借我用用?”他说着,在对方脸上迅速划了一圈——
“啊啊啊——”
“多好看的脸啊,可惜你不配拥有!”
“你不是觉得我长得丑么?那我就把你永远贴在我这张丑陋的脸上好了。从此以后,我就是你,你就是我,咱们来看看到底是谁长得丑!”
“永远,别想,摆脱我!”
那次之后,他经常蹲点在列车车站附近,杀害访客来获取他们的皮,让自己活下去。后来有一天,他杀害了一位巫师,从他身上获得了一本书。
那本书上详细记载了各种药水的制造方法,其中就包括让人吃了后,进入沉睡,以及如何顺利让一张人皮,毫发无损地从身上脱落。
他照着书上的内容,用巫师身上携带来的器具,简单制造了一瓶药水,让自己进入幻境。
再后来,他就遇到了Er,之后的事便不言而喻了。
……
他只不过是想活下去,这有什么错?
可是对方真的会因为他只是想要活下去,或者说,为了满足自己的一己私欲,用一个毫不相干的人来以一换一,这值得么?
凭什么!
俞白:“不可能。”最后一个音俞白说得很重,夸张一点,甚至能用“咬牙切齿”来形容。
凭什么?
凭什么……
猎人:“那她呢?她不也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杀了那么多人!”
对于猎人来说,想要活命,就必须割人皮;对于Er来说,她只是想要知道自己爱人的下落。
一个想要活命——想要活命有错?
一个想找到爱人——想找到爱人有错?
都没错。
但是,又都有错。
因为他们都杀了人。
所以说啊,有些事情不能太绝对地下定论。换一个角度,也许听见、看见的,都是不一样的。
整个底板剧烈摇晃起来,房顶落下碎石灰,家具悉数坍塌。
猎人得不到灵瞳的皮,这一刻已经毫无声息,整个人彻底消失在火海中。
幻境主已经死亡,幻境也将逐渐分崩离析。
“快,快上去!”
幸好楼梯口的门被灵瞳和阿奇沃乐踹掉,那一条逼仄的楼梯成了危急时刻的救命通道。
阿奇沃乐迅速逃过去,俞白和灵瞳紧随其后。
楼梯口,两人忽然停顿了一下,而后不约而同地,望着地下室内的三人。
哦不,应该是两人。
火焰中,他们看见怪物的身影逐渐缩小,最后变得和Er一样大。身上坚硬的毛发也逐渐软塌缩小,成了原本正常大小。
维依已经不见了,因为他已经和怪物融为一体,成了某个人——
一个让Er苦等了几十年的人。
Er抬头看着眼前的男人,鼻子酸涩,有苦难言。她嘴唇颤抖,眼眶里滚落出豆大的泪珠。
“我找了你好久……好久……”她覆上维依的脸,维依则是抬手回应她。
“我说过我不会让你一个人。我从来不会食言。”维依的嗓音又轻又温柔,这原本是能安抚人的嗓音,可是却让Er更加控制不住自己。
因为他说,我会一直陪着你。
你不认识现在的我,没关系,我不怪你,我会以另一种方式出现。
因为我从来不会食言。
曾经有人这样说过,其实你想等的人一直都在,只不过换了一种方式陪着你。
Er已经说不出话了,她只能很用力地点了一下头,算是回应。然后靠在维依胸口,依偎在他怀里。
她本来想问维依他为什么会变成那头怪物的,但后来想想,这些已经不重要了,人回来了就好。
“我们说好的,出去之后就要结婚的。”沉默良久,Er忽然说,“可是我犯了很多错,杀了好多人,怕是再也出不去了。”
维依却笑了笑,摸着她的头说:“没关系。你不是一直想要一场轰轰烈烈的婚礼么?你看,实现了。”
Er一直以来,都想要一场盛大的婚礼。因为她的父母不同意她和维依在一起。
维依的长相俊朗,这原本是一个优点,但是在他们眼里,这却是一个人不可靠的表现。他们害怕未来某一天,这个男人会抛弃她,就算维依承诺过,他会爱Er一辈子。
后来,两人之间闹了一点小矛盾,分开了一段时间。不过很快就和好了。
他们发现,在对方不在的日子里,他们总是断断续续地想起对方。后来,两人不约而同地出门,结果撞在了一起。
周遭声音鱼龙混杂,可是在他们相视的那一瞬间,好像一切声音都消失了。
那一瞬对他们来说很长……很长……
从那时候起,他们之间的感情似乎加固了。某一天,Er依偎在维依怀里,对对方说:“我想要一场轰轰烈烈、堂堂正正的婚礼。”
因为我爱你。
对方低着头,片刻后贴近吻了一下怀中人的额头,说:“一定会有的。”
可是之后没过多久,他们就收到了一封神秘邀请函。之后的事,就不言而喻了。
而现在,她找到了他,他也兑现了当时的承诺。
男人垂眸看着怀里的女人,女人也正好抬起头,看着男人。他们两人的眸子中都有对方。
某一瞬,男人说:“Er,我爱你。”
女人说:“我也爱你,维依。”
Er最后摸出那枚银白色的戒指,问他:“这戒指,你什么时候买的?”
“……很早之前。”维依看着那枚戒指,像是惊喜被提早发现,尴尬羞涩,“我本来已经打算好要向你求婚了,但是没想到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他说着,把戒指和Er的手攥在手心里,“不过现在也不晚。Er,你愿意嫁给我么?”
Er抬手摸着维依的脸,嗓音沙哑:“可是我已经不漂亮了。”
维依说:“不会。你依旧很漂亮。”
男人的嗓音也有点哑了,他再次抬眸的时候,眼睛也红了。
他看着她,某一瞬,眸光闪动,片刻后,他低头吻了下去。
戒指戴在她无名指上,在火焰中发着光。
人们总说火焰是神圣的。因为火焰烧尽黑暗,带来光明。
从此前途光辉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