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鳞渊境之中形势倒转,原本正遭将军私下审问的判官被对方一把扯到身后。不速之客则被将军与星穹列车的来客一同警戒着。
游灵对此表示:……
倒也不必这么紧张他,其实这次他真的不是无辜的。
态还是要表的,既然重要人物都已经到齐了,那好戏也该开场了。
故而游灵主动从景元的身后走了出来,将自己暴露在狐人的攻击范围之内。他对着紧张起来的开拓者小姑娘摇了摇头,先安抚了一句:“不必紧张,我不过是具偃偶,坏了还可以再修嘛。”
景元闻言看了他一眼。
游灵试图对他笑上那么一笑,又因为偃偶无法控制表情而作罢。于是他转过头去,尴尬地咳了声:“咳、想要找这样一个机会可不容易,巡海游侠、无名客、巡猎的将军都在场——哦,龙尊的雕像也在这,我就全当那人也在场吧。”
“将军怀疑我掺和到了药王秘传的行动当中,我实在是相当冤枉。近百年来,除去前几日那次外派,我可从未出过十王司的地盘。与其怀疑我,倒不如怀疑这位巡海游侠……”
狐人当即炸毛:“你才跟药王秘传掺和到一块儿!你全家都跟药王秘传掺和……哼!”
他骂到一半,陡然意识到后面半句未免有些地狱,不情不愿地刹住了闸。
景元见状沉吟片刻,率先收起了石火梦身。
“说吧,一定要把我们聚集在这里的目的是什么?”他问。
游灵十分人性化地挠了挠脸颊:“等我一下,让我看看剧本。”
星没忍住吐槽:“你怎么也有剧本?难不成你也是星核猎手?”
游灵:“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是。”
他居然真的从怀里掏出一本小册子,认真地翻阅起来。
一时之间星竟然不知道是该吐槽他好的不学坏的学,净学星核猎手的小花招。还是该吐槽对方不如星核猎手敬业,上场表演竟然还要现翻剧本。
在游灵翻剧本的过程中,景元冷不丁问:“这剧本一会儿能给我看看吗?”
游灵仍旧低头看剧本,但脚下却丝滑地向后退了两步,委婉道:“将军见过金人巷的杂技团主动向观众揭秘自己戏法的吗?”
景元摸着下巴:“这倒是没有。”
“那就别惦记我的剧本了。”游灵看完,迅速将小册子收了起来,唯恐他抢一样。
“唉,真是小气,”收敛了锋芒的景元重新挂起了他那副半永久笑容,如同狮子在不捕猎时一般慵懒,“不过只是一个小小的请求,没想到游灵判官连这都不愿意满足。”
游灵全当自己没听见。
他指了指龙尊雕像的脚下,道:“我有一物,名为‘星图宝鉴’,数百年前被我亲手毁去。其后,残骸不知所踪。要是我的寻物诀还未失灵,那残骸多半就被埋藏在这座雕像之下。”
“这宝鉴也没什么别的用处,只是能模拟出使用者未来的样貌,从前我常用来与稚子游戏,”他望向星,眨眨眼,“如果贵客愿意帮我一个小忙,我就将宝鉴修复了送你,如何?”
对他口中的“星图宝鉴”有所了解的景元欲言又止。
星应对自己找上门来的委托非常有经验,她熟练道:“先说什么事。”
“真的只是一点小小的、小小的、微不足道的小忙,”游灵捏起两根手指,比了一个指尖宇宙,“实不相瞒,在罗浮陷入此次危机之前,我曾收到一封来历不明的信件。寄信人的署名是药王秘传的代号,收信人却不是我,而是一位唤作‘伍德’的博识学会学者。”
他说着,随手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了一封信来。
采连闻言两耳抖了一下,手中的武器也跟着放下了:“伍德?我认识啊,怎么,他还跟药王秘传有苟且?”
“哦?看来阁下不仅是心思敏感,思维更是敏捷嘛,”游灵调侃道,看见采连如同吃了不该吃的东西一样把头扭开也不生气,“要我说我实在是冤枉,这位壮士与其追究我那不存在的罪过,不如转头去和这位伍德先生聊聊。也许你真正的仇人其实并非我这个小小的幽府判官呢?”
星:“我只知道博识学会的陶德,伍德是谁?”
采连转过脸来,指了指她的口袋:“刚刚给你那瓶专治晕星槎的药,就是我从伍德那儿拿来的。”
“我倒是记得此人,”景元道,“这位伍德博士供职于公司,是量子武器领域的专家。三十余年前他游学罗浮,不巧被战事绊住行程,也曾襄助良多。”
“正是此人,”游灵颔首,“此人与当时的丹鼎司丹士丹枢,也即如今的药王秘传魁首,扈从甚密。”
“但伍德博士毕竟曾对罗浮提供过帮助,仅凭他与三十年前的丹枢的联系就揣测他与药王秘传之间存在苟且,是相当不道义的行为。真正有问题的是这封信件,它到底是不是真的要寄给那位学者、又到底为什么会寄错,甚至于它是如何越过十王司的重重迷障来到我的案头……诸多疑点,尚需细细查明。”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目光转向旁边的人:“请贵客将这位勇猛的游侠引至此地,也只是想借此机会解除误会,请游侠先生把目光转向别处……只可惜,未曾想将军大人竟然也一时兴起,要来古海边走走……”
景元笑眯眯地看着他,就像没接收到他的抱怨之意一样,丝毫不为所动。
游灵收回目光,将拆开又重新封好的信交给星,道:“信上说,上一批样本的存活率不是很高,疑似是伍德博士给的数据出了问题。近几日罗浮将有大事发生,要对方暂缓寄送数据资料的时间……”
“经过审讯,药王秘传确实与博识学会有合作,他们交接物品的地点就在流云渡丙字三十六号码头附近。云骑军派人去容易被识破,但贵客不一样——如果能再加上这位游侠,想必更能事半功倍。”
说完,不等星表态,他就又加了一句:“万能又热心的无名客,想必这点小事对你而言一定易如反掌吧?”
星:“……”
该死的,这个人好像真的很会吹捧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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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穹列车的来客带走了游侠,鳞渊境中再次只剩下两个人。游侠的袭击来得快结束得也快,竟然显得有些虎头蛇尾。
游灵一时竟有些恍惚,就好像他被从一个必死之局中解放出来了一样。
他突然想起系统对他说过的变数值,于是在脑中敲了敲系统:【这算是积累了变数值吗?】
系统没吭声。
游灵再三敲它也没能得到回应,大概是忌惮着景元这个巡猎令使。
但无需它的回应,他也隐隐有了预感。
按照系统给出的剧本,采连的那支箭将直接贯穿他的核心,将意识备份当场摧毁。由于他的特殊性,无法将意识上传到云端,备份被摧毁就意味着“游灵”将会彻底消失。
他幻视着在偌大无人的鳞渊境,伴随着古海的涛声,他站在这里静待另一个自己的来临。
大雩殿上仅有他与采连二人,景元不在、星也不在,现场没有任何一个旁观者。无需向任何人表演以维持虚构身份的合理性,“游灵”与“采连”都没有多言,只是安静且沉默地依照计划将这具维护了数百年的机巧身体报废。
破碎的零件被抛入古海,随着水流沉入海底。随后,一个粉发的身影来到了这个凶案现场,在龙尊造像的脚下发现了破碎的星图宝鉴。
现在,也有一个身影走到了那埋藏宝鉴残骸的位置。
这身影却更高、更健壮,一头白发,扎着红色的发绳。
“把修复好的星图宝鉴送给星,你还真是舍得。”景元道。
“总比他被埋藏在这里,永远不见天日要好,”游灵回答,“如果将它送给列车上的客人,能让它发挥更大的用处,也不枉当初我做它时所耗费的一番苦心。”
他们之间的对话实在是既客气又疏离,甚至要比第一次见面的人还要有距离感。
第一次见面的人,即便互不熟悉,为了拉近彼此的距离、增进双方的了解,也会刻意使自己的态度热络起来。也只有这些不能牵扯外缘的判官,自始至终都把握着交流的分寸,哪怕面上再可亲,心里也绝不叫你靠近一分。
身为仙舟的将军,景元也很明白这样的分寸。像这样的待人接物之道,他自己也掌握得炉火纯青。
只是他毕竟是阳世中人,不必像这些活在阴间的家伙一样,将所有的尘缘都斫尽。自然也就不会像对方表现出来的一样绝情。
“有时候你的回答总让我觉得,其实‘游灵’并非仅仅只是一段意识的复制品那么简单,”景元说,“一样的经历、一样的性格,十王司当真只是复制了你的一段记忆,而不是叫你化作模因控制了这具身体吗?”
“唔……将军的想法倒是新颖无比。或许未来的某一日我会选择抛下身体去做一名忆者,只是如今我仍有要职在身,恐怕还做不到如此心无挂碍。”
“可我看,不只是忆庭的忆者具有把生命模因化的能力。若是另外一位与流光天君同源之神的追随者,恐怕亦是拥有操纵模因的能力。”
游灵讶然。
“这附近没有其他的人,照影哥,你真的不愿意对我说实话吗?”
“……将军既然猜测我是神秘的爪牙,想必应该知道,神秘的命途行者一向最爱将自己隐藏在迷雾中。你便是问了又能如何呢?”
难不成只要我回答,你就会相信吗?难不成你相信从神秘的爪牙嘴里能问出真正的实话吗?
“战场上的局势瞬息万变,如果仅仅依靠预测的结果去指挥战斗而不懂得变通,只会一败涂地,”景元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转而提起了另一个话题,“在必要之时,我也会选择跟随直觉,尝试赌一把。”
如果我敢相信从你嘴里说出口的任何话,你敢说吗?
“……”
游灵笑了:“相熟的人会陌路,鳞渊境的古海会分开,只有你还是一如既往的难缠。”
他已经不再无时无刻都推演未来的走向了,自从转投神秘的怀抱,他就再也不会将那一个个确凿的未来视做正确。
不知何时起,他似乎已经默认,自己已经看不到眼前之人的未来。
剧本说:[你可以对罗浮将军坦诚相待,但从这个选择延伸出的数万种可能性里,有百分之九十六的结局都通向Bad Ending。你也可以选择隐瞒,从这个选项延伸出的可能性,也有百分之七十的结局通向Bad Ending。]
“别再说下去了,将军。你也不想看着我在你面前就此消失吧?”他说,“许多事我已经不记得了,就算你把我当做另一个人看又如何呢?是在八百年前掀起动乱的罪人,亦或是抛弃前尘将功折罪的判官……我为了一份承诺而来,也将为这份承诺而去。”
“如果我告诉你在不远的未来,罗浮仙舟会坠毁,而我正要阻止这事发生……算了,这样荒谬的借口,倘若不被接受也是正常的。我已失去了信任他人的能力,更不敢奢求他人对我的信任,就不擅自揣测你的想法了。”
“好啦,巡猎的将军。既然你揪住了神秘的小辫子,祂也只好任君处置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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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18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