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这是我们家大小姐特地吩咐我们送来的姜汤,先给您放在这了,您趁热喝。”
侍女放下姜汤后好奇地瞥了念筱一眼。
自打今天早上自家小姐和他们几个客人突然出现在院子里后,她就总觉得这几人看上去怪怪的,但又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念筱紧紧地咬着嘴唇,捧着一杯早已凉下去的茶,一言不发地望着窗外。
见客人不搭理自己,侍女清了清嗓子,稍稍提高了一些声调又把话重复了一遍。
这下念筱终于听到了,她猛地从自己的思绪里挣脱了出来,连忙朝侍女点点头说:“好的,谢谢你,你先下去吧。”
侍女不明白她为什么那么紧张,但也不好擅自打听贵客的事情,只好退了出去,替她关上了房门。
望着侍女离开的背影,念筱终于下定了决心。
她暗暗地给自己打了一口气,起身去了隔壁,一鼓作气推开了砚珩的房门。
此时的砚珩正坐在屋里的正中央,双手自然地搭在腿上,两眼微阖,还哼着一首小曲。
听到念筱进门的动静,他慵懒地睁开了眼睛。
可下一刻,神剑暮吟就出现在了他的脖子边。
砚珩没有表现出半分惊讶,眼里还带着一丝笑意。
“姜汤喝了吗?”他嘴角微微上扬,窗外的晨光映在他的脸上,把五官衬得格外深邃。
念筱握住剑柄的手紧了紧。
“砚珩?”
“是我。”砚珩伸出两根手指夹住了剑锋,“你那么生气做什么?我又没有瞒过这件事,倒是你向我隐瞒了真实身份。”
念筱闻言怔在了原地。
确实,自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砚珩就直言了自己的身份,是她自己不信而已。
可在那种情况下谁又会相信这种事?就算重来一次她依然会觉得他在撒谎。
砚珩把剑锋往外轻轻推了推。
他知道念筱不会轻易动手,否则在幻境里的时候她就已经取他性命了,何必等到现在。
他漫不经心地盯着正在思考的念筱,主动询问道:“我倒是挺好奇的,你是什么时候猜到我就是砚珩的?”
“也算不上猜到,第一次听到你自称砚珩时我就一直持着将信将疑的态度。”念筱眯了眯眼。
砚珩抬起双眸:“那你为什么总是在我面前一口否定我是砚珩?”
念筱:“这很正常吧,你的名声在三界坏成什么样你自己清楚,谁也不想面对自己身边一直有个十恶不赦的混蛋。”
听了这话,砚珩嗤笑一声:“逃避现实?”
念筱没有反驳。
毕竟她是个遇到一点困难就跑路的人,逃避对她来说简直是家常便饭。
主要是砚珩并没有刻意隐藏过自己的身份,想要猜到根本不难。
念筱默默瞧着他,一言不发。
砚珩有些好奇地用指节瞧了瞧一旁的桌子,试图拉回她的思绪。
“别盯着我看了,不是说有话要问吗?快问,问完了回去休息。”
念筱深吸一口气,开口问道:“我爹是死在牧云州附近的,和你有没有关系。”
这个问题有些超出砚珩的预料,他本以为她会问为什么要毁灭冥界之类的。
他骨节分明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玩弄着前些天念筱变出的一串菩提,说话的语气却异常坚定:“没有。”
念筱狐疑地挑起了眉:“当真?”
“我没有骗你的必要,我此生最恨骗子。”砚珩不紧不慢地说,“我的名声确实不太好,手上也确实有不少人命,可你爹和我无冤无仇,我没有杀他的必要。”
“那冥界那么多无辜的百姓就有被你杀害的必要了?”因为过于激动,念筱说话的声音微微颤抖。
砚珩往后仰了仰,说话的语气依旧平淡:“无辜?我从不滥杀无辜。”
“当年冥界有多少人死在你手里?天界的十万天兵也栽在了你手上,你敢说他们都有罪吗?!”念筱扬起了声调,大声质问。
面对着念筱的斥责,砚珩并没有半点恼怒。
他继续盘着那串菩提,不急不徐地说:“你亲眼见到过吗?”
念筱愣住了。
“什么?”
“白蕴当时好像对白芝说过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你没有亲眼见到过,凭什么无端指责我滥杀无辜?”
“可无论是冥界还是天界的史书都是这么记载的……”念筱被问住了,说话的声音因为心虚变得小了些。
“史书从来都是由胜利者编写的,笔在他们手上,他们想怎么写我就怎么写我。”砚珩瞥了一眼一直横在他不远处的剑,“把这玩意儿收起来吧,罗刹当年都没能杀死我,你觉得你又有什么本事杀得了我?”
念筱叹了口气,收回了暮吟。
“你说我爹爹的死和你没有关系,可这把暮吟是他的佩剑……”她忽地抬起了头,“不对,暮吟不是在天帝手里吗?到底哪个是真的?”
砚珩摇了摇头说:“天帝的那把我不知道,但这把应该是货真价实的暮吟,不然也不会和有战神血脉的你有那么强的感应。”
罗刹当年布下的封印是很坚固的,千百年来曾有无数个人因为好奇想拔出暮吟,可无论他们用什么方法去拔,暮吟都纹丝不动。
相反的,在念筱第一次在道观里遇险的时候,是暮吟主动吸引她将其拔出来的。
神仙在用武器时会不断施法,所以武器很容易沾染上主人的灵力,时间久了就有了灵气。
念筱是连寂的亲生骨肉,算得上是暮吟的半个主人,暮吟愿意保护她也是理所应当。
“我确实认识战神连寂,但他是什么时候死的,还有怎么死的,我全然不知。”砚珩漠然地回答。
“你若是骗了我,我便第一时间把你解除封印的事情告知天帝。”念筱的声音依旧冷淡。
其实她也不知道该不该相信砚珩,可是对她来说,天帝也只不过是一个陌生人,相比之下砚珩和她相处的日子还更多一些。
况且她一直对天帝的态度有疑惑之处。
她爹爹曾为天帝牺牲颇多,多年来一直为他奔赴沙场,天帝自己也承认连寂是他的昔日旧友。
人人都说天帝宽厚仁慈,甚至还有好战的神明偶尔讽刺他在经历过和砚珩的大战后就变得过于软弱,这样的人应该最重情谊才对,又为何会忽略功臣之女那么多年?
砚珩并没有注意到念筱情绪上的变化,坦言道:“关于你爹爹,我只能说我们确实互相认识,但我也是在罗刹拿出暮吟封印我时才知道他出事了,他的死和我没有一点关系。”
念筱不语。
就这样过了很久,他们中间谁也没有主动说话。
“你那么强大,为何还会被罗刹封印?”念筱终于问出了这个一直埋在她心里的问题,“以及,你为什么在避世多年后突然去冥界屠杀?重九到底和你有什么仇什么怨?”
这下轮到砚珩沉默了。
他的脸色略显阴沉,停下了盘菩提的动作。
“和我说说吧,砚珩。”
“我为什么要——”
“因为我想知道你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念筱的眼神突然变得坚定。
她拖开砚珩身旁的椅子,安静地替他倒了杯茶。
“是你提出要与我合作的,我认为合作的前提是互相了解,之前我们都不够坦诚,但还来得及弥补。”
砚珩深深地盯着她,目光从未挪动过一分。
突然之间他居然觉得念筱和自己有些相似。
念筱总是说自己无人在意,他又何尝不是?除了那些天天想让他死的人,没有人在意过他的感受。
罢了,她都替自己瞒着身份了,在泽旭和泱夙面前也没有多透露一个字,说明她还是信得过自己的。
过去的事都过去了,既然她想知道,那就当个故事说说好了。
砚珩接过了念筱手中的茶,缓缓地讲起了那些鲜有人知的过往。
***
天地初开,大地一片荒芜。
此时的砚珩还是一副少年模样,他散着头发,默默地望着眼前的一个背影。
那是一个女子,她正坐在地上,捧着泥土不知道在捏些什么。
过了许久,她终于感受到了砚珩的目光,笑眯眯地向他招了招手。
“砚珩,过来。”女子笑得很好看,一头漆黑的头发长及曳地,和常人不同的是她的腿部是一条蛇尾。
砚珩乖乖地走向前,怯生生地喊了一句:“女娲娘娘。”
女娲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说:“怎么不和风启、辰钰一起玩呀?”
“不想玩,觉得没意思。”砚珩撇了撇嘴,“娘娘这是在做什么?”
女娲笑了笑,将手中的东西拿起来让砚珩仔细地看。
是泥人。
砚珩有些不解,他不知道女娲娘娘做这些有何用意。
女娲轻轻地向泥人输入了一些灵力,下一秒那些泥人竟动了起来。
“我总觉得这三界之中唯有人界缺了些什么,后来我终于想通了。这大片的河山不应当死气沉沉,所以我就照着仙人的模样捏出了这些小人,让他们在人界安家。”
砚珩不解:“自盘古大帝仙逝后,各方都对人界虎视眈眈的,共工和祝融前些时日已经因为争夺人界的地盘闹起来了。”
女娲放下手中的泥人,平静地说:“砚珩,你知道强者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吗?”
“什么意义?”砚珩皱起了眉头,有些不解。
“共工是强者,祝融也是强者,可他们并不明白其中的意义。”女娲收回了目光,“你有着最强的潜力,未来你的力量必将处于三界之巅,可我希望你和共工祝融不一样。”
砚珩歪着头:“什么不一样?”
女娲又捏起了一只泥人,轻轻地放在他的手上。
“我希望你的强大是为了守护弱者而生,而不单单是为了自己。”
听了这话的砚珩陷入沉思,却发现那泥人在他手里竟有了生命。
后来,共工和祝融的战争一触即发,女娲为保三界平安牺牲了自己,耗尽所有灵力。
历经战争后的三界满目疮痍,有许多鬼神都逃到人界为非作歹。
人界百姓苦不堪言,每天都在向上天祝祷,希望能过上正常的日子。
砚珩一直将女娲当年的话铭记于心,他用着自己的力量一点一点地替凡人驱除邪祟,把他们赶离了人界,百姓也非常敬重他,一时间很多地方都修起了龙王庙。
直到他在与一只海妖搏斗的过程中误伤了一个孩童。
那一刻人们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位神龙砚珩拥有着灭世的能力,覆灭他们简直是轻而易举。
当一个人拥有着异常强大的力量时,他所做的一切都是错的。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人们终于不愿意再承受这样的压力,他们聚在一起,商讨着该用什么法子除掉这个祸患。
这件事最终还是传进了砚珩的耳朵里。
他一句话都没说,在那些凡人下手之前自己离开了人界。
自此,他便定居在牧云州,再也没有插手过三界的任何一件事。
砚珩:想不到吧,我真的见过女娲
念筱:栓q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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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