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珏被迫成为余大牛的随从。灵脉被封,斩锋被取走,那只青玉小瓶他也没放过,但凡他身上有点价值的东西,尽数被搜刮干净。
余大牛带着萧珏往罗刹地的方向去,路上变着法子折腾他,吃果子要吃半红半青的,不能太酸,也不能太甜。喝水要专门取山泉水煮,不能太凉,也不能太烫。河里抓起来的鱼,需得长七寸,宽三寸,不能太大,也不能太小。就连夜里露宿的地方,也得坐北朝南,既能遮风挡雨,又能观星赏月。
按他的吩咐,一天也走不了十里地。萧珏偷跑过几次,但无论他做的多么巧妙,最后都能被余大牛发现,并抓回来。三天之中,他偷跑了快十次,余大牛抓到他的速度却越来越快。
每次抓到他,余大牛都会阴阳怪气嘲笑他选择的时机、地点以及逃跑的方向。
“摘果子的时候难道没发现这边是断崖?”
“这么宽的河,你是打算飞过去?我忘了,你灵脉被封,飞不过去。怎么?你也忘了?”
“跑了一夜,又跑回来做甚?夜里雾大,也不至于连方向也跑错?”
“中毒了?昨天不是还提醒你这片林子都是毒草,让你避开?”
……
在又一次被抓回来后,余大牛一改之前冷漠嘲讽的态度,狠揍了他一顿,他像土匪强盗一样恶劣,满嘴脏话,拳头直往他身上招呼,萧珏一声不吭,直到被打到爬不起来。余大牛揪着领口,恶狠狠的说:“跑上瘾了是吧?拿老子当猴耍呢?再敢逃跑,老子就活剐了你!”
此事之后,萧珏果然消停了几日。一路上,他开始观察这个人。他发现,只要自己尽量按照他的心意来,他似乎就没有那么凶,而且大多数时候,他其实不怎么关心萧珏在做什么。
终于回到村子里,萧珏变得更加谨慎,他猜测余大牛的打算,应该是前往罗刹之地。虽然不知道他意欲何为,但他觉得,这里是自己逃跑的最好也是最后一次机会。
云照没有找到余大牛,如果在山脚下也没等到自己,以他的聪敏,他很可能会猜到自己遇到麻烦。说不定他也正到处打听自己的消息。
两人当夜就在村中落脚,萧珏准备了饭菜给他送到房里,余大牛还是几乎都没碰过就让他拿走。萧珏早就注意到,这个人似乎不碰任何东西,无论是采摘的野果,山里的野物,还是河里的鱼虾,初始他怀疑是余大牛防备自己,但观察这几天下来,他发现并不是这样,因为他偶尔还是会喝一些他取回来的泉水。
魔奴不需要吃东西?萧珏怀疑。但为了自己的逃跑大计,他决定假装不知道。
“是不合胃口吗?”萧珏没有直接出去,而是开口问他。
“滚。”
余大牛语气恶劣,但萧珏总觉得,他似乎知道自己后面要说什么。萧珏从房里退出来,想了想,还是找到厨房,做了快半个时辰的心理建设,才勉强做了两道魔界名菜,一道清蒸脑花,一道凉拌鲜血。可惜,余大牛只瞟了一眼,就让他拿走。
萧珏不打算琢磨魔界之人的口味,便打算去煮一壶茶。落脚的那户人家的男主人是个中年男人,在品尝他的手艺之后,赞不绝口。看他在火炉旁守着,男主人好奇的问他是在做什么,萧珏说他在煮茶。男主人再次赞叹他的本事。
萧珏注意到周围没有旁人,便若无其事的跟人打听云照的下落,可惜男主人说没见过这个人,不过会帮他留意。萧珏谢过他,男主人却没有离开的意思,在厨房打了几个转,突然低声问他:“那个人是魔奴吧?跟你一道那个……”
萧珏微惊。
男主人又说:“你是不是被他抓了?”
萧珏没说话。
男主人又问:“你有没有同伴?需不需要帮你传信给他,让人来救你?”
见他还不说话,男主人急了:“你道是说话呀。你这种事我见的多了,你不说我怎么帮你?我在这村子里也百十来年了,跟这些魔奴也打过交道,一眼就能认出他们来。你一看就不是魔界中人,怎么可能跟这些魔奴有交集?不是被绑来就是被抓来。我可跟你说,这些魔奴都是杀人不眨眼的主,你落在他们手里,得赶紧想办法跑……”
萧珏这才慢慢有些相信他:“我试过,但被他抓回来了。”
男主人气愤的拍桌:“败类。这些魔奴体内都有少许修罗血脉,没有继承修罗勇敢无畏、坚强刚毅的品格,道是把这好斗噬杀的劣性继承了个十成十,所以他们大部分都犯有十恶不赦的大罪。你要是再不逃,早迟得死在他手里。这样,我帮你逃出去。”
萧珏感激的说:“多谢,不过此人十分厉害,如今我灵脉被封,断不是他对手,万一再连累你……”
男主人眼神微眯:“这好办。”边说,他边揭开面前的茶壶,往里面放了什么东西,“你把这壶茶给他送去。”
萧珏有些犹豫:“这是……”
“麻药,山里的野兽吃了也走不动道。我保证你能逃出去。”
萧珏忐忑的将这壶茶送到余大牛房里。余大牛正坐在桌边擦拭手中的断刀,那柄刀通体漆黑,虽然缺了刀尖,但丝毫不影响它寒芒凌厉。
萧珏将茶壶放到桌上,一边偷偷注意他,一边将斟好的茶放到他面前。
余大牛问他:“烧壶茶怎么去了这么久?”
萧珏说:“……厨房有人在用。”
“跟他们说话了?”
萧珏喉头一滚,脱口而出:“……没有。”
余大牛伸手拿过茶杯,看了看:“今天这茶似乎跟往日不太一样。”
“……哪里不一样?”
余大牛看向他,眼光沉沉:“说不上哪里不一样,就是觉得你今夜格外用心。”
萧珏心头一紧:“用……用心不好吗?”
余大牛说:“用心自然好。可这心思要是用错了地方,我怕你到时候追悔莫及。”
萧珏硬着头皮说:“……我现在受你挟制,自然……要用心些。你若觉得不好,我不做便是了。”
余大牛端起茶杯晃了晃:“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后果你自己负责。”
萧珏亲眼看着他喝下那杯茶,然后慢慢退了出来。
约摸一柱香时辰后,听到房里传来一声响动,他心头一跳,猜测是药效发作,又等了片刻,确定里面再没有动静之后,这才打开房门。
余大牛果然倒在地上,萧珏走过去,观察良久后终于确定他是彻底失去意识,赶紧从他身上搜出自己的东西,又仔仔细细找了一番,企图从他身上找到融灵珠,可惜,一无所获。
萧珏没时间耗在此处,拿了东西赶紧离开。此处的男主人早已在后门准备好了马车。趁着夜色,悄然离去。
马车不间断的赶了一个多时辰终于停下,此处距离他们落脚的村子已经有几十里地。萧珏谢过男主人鼎力相助之后,打算先去跟云照会合。他灵脉被封,目前只有云照能帮他。
男主人却突然拦住他:“这就走了?我冒这么大风险帮了你,你不得报答报答我?”
萧珏一顿,接着说道:“主人家救命之恩,在下没齿难忘。待我找到同行之人,定会重谢阁下。”
男人盯着他笑:“不用那么麻烦,你现在就可以好好谢谢我。”
萧珏听出话里的不怀好意,不自觉往后退了两步。
背后却突然响起脚步声,不等他回头看清来人,一个人影径直上来将他扑倒在地。
“宝贝儿,可想死我了……”人影压着他,干渴沙哑又令人羞耻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真香呀,不愧是修仙之人,味道就是跟别人不一样。”
萧珏大惊失色,不等他挣扎起来,一双腿便被人挤开。身上的男人魁梧壮硕,体格和体力都是他的数倍,一只厚重的手扣着他的肩头,宛若巨石砸落,他本能般的挣扎,却反被更加用力按在地上。
地上的石头沙砾硌的他生疼,可他用尽力气也挣扎不开。萧珏看到周围不断走出其他人,个个跃跃欲试,暗夜下,这些人显得格外狰狞可怖。
“大人,您还满意吧?”说话的是刚刚还视作救命恩人的男人。
“这回办的不错。”
“那就请慢慢享用吧,我不打扰各位大人了。”
男人跳上马车,风驰电掣的走了。
萧珏看着马车远去,心底升腾起巨大的恐惧和惶乱。他在面对余大牛时的畏惧,竟不足此刻十分之一。
他剧烈的挣扎反抗起来,可对方只是抵着他笑,那张脸背着光,只能隐隐瞧见一个模糊的轮廓,但仅仅只看轮廓,便觉得狰狞恐怖和令人作呕。
滑腻腥臭粗粝的舌头卷过他的耳朵,而后凶猛蛮横的蔓延开来。衣帛碎裂之声在他耳膜炸开,巨大的愤怒和耻辱感让他浑身发抖,以至几近失语。
手边的草丛被一一拽倒,白皙的指节在地上挖出一道又一道深沟,脚下蹬出两条又深又长的沟壑,仿佛濒死之人最后的呐喊。
天上的月亮高高俯瞰着一切,冷的像一块经年封冻的寒冰。
“我是不是跟你说过,防人之心不可无?”
一个冷冷淡淡的声音突然响起,几个正在等待的黑影同时抬头望过去,原本应该昏迷不醒的余大牛,此刻正朝他们走过来,玩世不恭的叼着根野草,怀里插着那柄刚刚擦拭过的断刀。
“什么人?”
黑影冲过来,断刀飞旋而出,疾如风,快如电,撕开最脆弱的颈子,在他们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鲜血如泄洪般淌下来。
寻欢的人被这一幕惊得兴致全无,他冲上来,准备要对方好看。余大牛骤然出现在身侧,他骇然转头,陡然发现自己已头颈分离。
他惊骇的捂住自己的脖子,想让脑袋长回原来的位置,但已经来不及了,血从断面喷涌而出,那颗硕大的脑袋如滚石坠落。
余大牛擦了断刀上的血,慢慢走到萧珏跟前。
人仰面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他蹲下来,看着他,眼神深邃而又平静。
“从别人身上学到的是经验,从自己身上得到的,是教训。但往往,教训比经验深刻,你说是吗?”
萧珏静静望着天空,不知听没听到。
余大牛把他扶起来,将他嘴里塞满的破布掏出来,那是为了防止他自尽。
萧珏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余大牛脱下外衣裹住他冰凉的身子,伸手擦去他眼尾的泪痕:“这个教训要牢牢记住,不然,这亏就白吃了。”
萧珏凝视着面前这个人,眼底一点点被坚冰封冻,杀意如瘟疫蔓延,仇恨似决堤溃泛,潜藏在心底深处的邪恶和暴戾如火山喷薄,藏在袍子底下的掌心悄然蓄积起足以摧毁万物的幽冥业火。
余大牛看看他,拿手拨了拨他凌乱不堪的发丝,抹掉他脸颊沾上的尘土沙砾,恍惚间,指尖带起的一丝清浅味道落入鼻腔。萧珏眼底动了动,掌心轻轻收拢。
余大牛问他:“还能走吗?”
萧珏不说话,只是望着他。
余大牛将他裹紧,俯身抱起来,萧珏一只手顺势搂住他的脖子,头轻轻偏靠在他颈间。他的鼻尖触到他的领口,那一瞬,他嗅到让他心安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