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侍女慌慌张张地跑进梁园,一路穿花拂柳,又被石子绊了一下摔倒在地。惊呼声惊起一片飞鸟。
怀乖终于从梦中被惊醒,睁开眼,见自己躺在一叶小舟上,周围荷香沁人心脾,便知第一个梦是因玄绀珠而起。
而后面梦见的,却是前世被杀的真实场景,回忆历历在目。他一时不知今夕何夕。
“小殿下,你没事吧?”
怀乖回头,见说话的是陆珠的侍女,名叫锦书。前世陆珠差点死在外面的时候,还是她冒死闯入魔界向自己求救。后来陆珠得救,她却不治而亡。
他来到这里几天,还是第一次见她。他下船走近,伸手欲扶,“我没事,你还好吧?对了,你刚刚说什么?”
锦书先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一边揉着自己膝盖,一边疑惑抬头。见怀乖神色恍惚,只当他近日不眠不休陪陆珠练功,身心太过疲累的缘故。
“小殿下,是银粟亲口说的。殿下最多半个时辰就回来,还吩咐人在梁园设席。
我担心……担心你们最近临时抱佛脚抱得太狠了,状态不好,反让殿下看出来,就赶紧过来禀告。对了,我家仙子呢?”锦书道。
怀乖也环顾四周,正疑惑时,一阵风吹来,将前面不远处的石凳上覆满的花瓣吹起,隐约落出人形。
怀乖走过去,见陆珠身上披着一层薄薄的花瓣,赤着足。虽知道她从小就不爱着袜履,喜欢裸足在地上跑。
说是这样能更好吸收天地草木灵气,但又畏寒还患有寒症。故而陆离给她造的这座梁园,始终温暖如春。
但是这场景还是瞬间让他想起上一世陆珠死时的场景,一时只觉如万箭穿心,僵在原地。
“仙子?石凳寒凉,还是快些起来吧。”锦书不知何时也近前来,轻声唤道。
怀乖回神,挥手轻轻将她脸上的花瓣拂去。见她睡得酣甜,仿佛尘世间任何苦痛都会与她失之交臂。
“珠儿,殿下马上就回来了,你小心点,吃完饭就溜,别抓到你,今天就试炼你的功法。”
“嗯?小哥哥你给我带了什么小点心,待会……再吃……”
陆珠一听有吃的,五官象征性挣扎了一下,似要转醒,结果翻个身又没心没肺地睡了。
锦书禁不住笑了,怀乖笑着脱下自己的外衣给她披上,道,“我去无相竹林迎一迎殿下,你就在这看着她再睡会儿,过一会儿叫醒她也不迟。”
——
一阵凛冽的寒风吹过,层层卷起地面松软丰盈的积雪。霏霏漠漠又散还凝,吹向周围的竹子。竹条南北交互,枝干高低相倚,竹影在雪面上婆娑弄姿。
无相竹林中的忘忧亭中,怀乖怔怔地坐着,呆望白玉四合天地,听风摇雪落青玉枝,只觉心胆都澄澈了不少。
如果手中一直在把玩的那颗玄绀珠能再给点反应就更好了。他迫切需要知道这个“怀乖”和陆离更多的事情,可惜,这几日以来,收效甚微。
而且方才的梦,让他忽然有了一个更可怕的念头,就是这个世界的陆离,会不会和他一样,有之前的记忆?如果他有,那不管自己做什么,岂不都是徒劳无功?
一阵风雪吹来。怀乖敏锐地闻见一股淡淡的莲花香味夹杂其中。
——陆离快来了。
怀乖只得快速将珠子没入自己掌心,方便日后随时查看他的经历。他起身整了整衣襟。忽然计上心来。
其实此刻最重要最急迫的是,其实是弄清楚陆离是否和他一样,带着降真镜外的记忆,来到这个镜中的平行世界。
如果没有,一切都可徐徐图之。
而陆离一向是冷面冷心,对讨厌的人从不假辞色。若他一切都记得,若他记得上一世如何和自己决裂,如何冷战了十年,又如何最终亲手杀了自己。
那他如今见了自己,定然没有一点好脸色!
可惜前几日云屏温泉只说了几句话,难辨真假。
如果他假装不记得呢?怀乖想,那就干脆再加把火,我就像以前一样讨好他,撩拨他,从而观察他的反应,岂不是更能试探真假?
怀乖不相信,以陆离的性子,面对多年的仇人突然撒娇搞暧昧还能面不改色心不跳。
反正,抓乖弄巧,察言观色,自己从小就擅长。怀乖拿定主意,便隐了身形,想突然出现吓他一跳。
风雪似乎小了很多,怀乖得以看清前面。
陆离披鹤氅裘,执一伞涉雪过竹而来。
只见他且行且赏竹,这无相竹是他心爱之物,多年悉心照料,如今绿筠绕岫,雪拂翠篁,一派朗清疏落,特别是仿佛还有几分天地灵气暗蕴其中。
这时一支利箭破风而来,陆离耳边传来一声“小心!” 眼前一阵急雪舞回风,陆离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扑到自己身上时,已经被撞到身后的竹子上。
一时间万花摇落,飞琼漫天,二人头上、身上都落满了雪花。怀乖手中抓着一支冰箭,佯做来不及收力扑到陆离身上将其抱住。
“殿下,你怎么才回来?你知道我每天独守神殿倚门卖笑笑不可支,有多孤苦无依一言难尽吗……”说完就抬头看向陆离。
同时默默在心里给自己竖了个大拇指。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熟稔自然,全是技巧,没有感情。如果忽略那如擂鼓的心跳声的话,堪称完美的表演。
陆离回神看是怀乖,见他睫毛上还挂着晶莹剔透的雪花,将融未融。
大概是他在这冰天雪地里等了好一会儿的缘故。又见他琥珀色的瞳仁亮晶晶的,透着亲密的促狭,像一片结了霜的蒹葭在暖风中摇曳。
眼角下的泪痣,为他俊朗的五官平添了邪魅,可看久了偏又觉出几分莫名的可爱可怜。
听着他越来越没大没小,没边没际的话,陆离忍不住拍了他脑袋一下,没好气道,
“还真是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啊,那个蛮不讲理,只会摔碗的人哪儿去了?我看你这一年个头没长多少,胆子却大了不少,学的规矩都忘狗肚子里了,还不快滚下来。手里拿的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怀乖的错觉,他竟然从这训斥中咂摸出一点亲昵的味道。正是这一点若有似无的亲昵,怀乖初步推断,他应该只是降真镜中的陆离。
可由于陆离多年积威,怀乖也只敢在他高兴的时候小心翼翼撩拨。现在也是打着辨真假的旗号,在对方猝不及防的情况下,揩一点油过一把瘾。
眼下看陆离面有不虞,何况周围竹枝林立,怀乖可不想接风宴之前先吃一顿竹笋炒肉当开胃菜。怀乖只好悻悻地松手,然后将手中箭矢奉上。
陆离接过来,轻轻旋转,端详着。箭身乃寒冰所制,箭尾镶着一颗珍珠。是陆珠的忘归箭。
这正是上一世陆离杀死陆珠的工具。
怀乖不着痕迹看了一眼陆离,试图从他脸上看出什么。
然而几乎同时,陆离将箭矢竖起来挡在二人中间。
所以怀乖只看见了,那锋利的箭头上穿着的各式各色花瓣、草枝、竹叶等,异香扑鼻。是陆珠直接从梁园射过来的。
怀乖伸手轻轻拨开花团锦簇的箭头,却见陆离正饶有兴致地看着箭杆。怀乖定睛一看,原来上面还刻着一行小字,
“梁园花开,兄可缓缓归矣。”
怀乖见陆离把玩着冰箭,神色不明。
他暗自吐槽这人明明长着一张完美的仰月唇,即使自然放松的时候,嘴角也是微微翘起。正是静如弦月出云岫,笑如朗月入怀。可是一旦生气,又如寒月照冷江,令人两股战战。
这时忽听陆离笑道,“难为她,总算练成了这百步穿杨,想来这一年应没有荒废。人还未见,竟先来邀功了。”
怀乖心中暗道,这哪里是邀功,是讨打还差不多。等你过会儿发现她这一年只干成了这一件事,估计就笑不出来了……但自己也不便揭短,只低头自顾整理衣服上的雪。
忽然怀乖感觉上方有一道冰凉的注视,抬头一看陆离微眯着眼睛静静看着他。
怀乖愣了一下,立马乖觉,小心翼翼伸手给陆离拂去头上、身上的雪,同时转移话题,谄媚道,“殿下当真是积石如玉,列松如翠。即使狗血,啊不,是白雪淋头,也如玉山之将倾,难掩殿下万千风姿之一二……”
“松手,我看白教你这些年。竟只学会如何嘴乖舌蜜了。”
不等怀乖废话完,陆离轻轻撇开他的手,收了冰箭。又弯腰拿起刚掉落的伞时,发现左边衣袖被竹枝划了一个口子,冷风只往里灌,心里一股邪火涌起。
正准备继续训人的时候,怀乖失落惊慌的眼眸和茫然无措悬在空中的手撞入他的眼帘。
那颗泪痣仿佛将落的泪珠颇惹人怜。
陆离忽然想起小时候刚捡回来他,让他认自己当哥哥,他死活不叫,只是又敬又怕地尊称“殿下”的时候,也是这幅神情。
他还记得当时宽慰怀乖:“没关系,来日方长,不过是个称谓,你若喜欢叫我什么都可以”。
好在陆离“对敌”经验丰富,知道怀乖自小心思敏感、执拗。更知道什么时候该哄,什么时候该强势打压。
这次二人许久未见,陆离不忍苛责,于是解下氅衣披在他身上。见怀乖还微低着脑袋,头上的竹簪因为刚刚一番动作松散了一些。
靠近簪子周围的几缕发丝欲垂未落,更有几根发丝轻拂过少年因天冷而微微泛红的鼻尖。
这一抹红横冲直撞到眼尾,又倏忽散去,颇为不甘地冲向后心,将脊背挺得更直,愈显倔强和稚气。
少年这幅委屈又不敢言的样子,从某种难以言说的角度取悦了陆离。
一瞬间他的心像被小猫尾巴撩了一下,随后食指弯曲向上轻轻蹭了一下小猫的下巴:“抬头,”同时快速在领口处系了一个结,“这么大人了,还不知道冷热,穿得如此单薄不冷吗?”
不等怀乖回话,陆离直接揽过他的肩膀往前走,“好了,走吧,多谢小殿下不远万里、不辞辛劳走到大门口,来为我接风。方才是我话说重了,为兄一会儿多敬你两杯还不行吗……”
怀乖感觉到整个身子被陆离温暖又熟悉的莲花清香环绕,更觉察出头顶的伞几乎全偏到他这边,僵挺的背不由放松下来,唯有下巴处又烫又痒。
怀乖低着头走路,只觉脚趾抓地。
心中狠狠唾弃自己:为了试探陆离,他堂堂魔尊,虽然是英年早逝版的。
明明拥有三十岁的灵魂,身体却还要如此矫揉造作,真是可耻啊……
这时,怀乖感觉手心发烫,是玄绀珠发作了!
怀乖脑中飞快闪过一些碎片:
“殿下,你到底是从哪儿捡到我的?”
7岁的怀乖踮着脚,双手撑在陆离宽大的书案上,将陆离手中的书微微移开一点,仰头问道。
“垃圾堆。”
陆离干脆别开书 ,一边回答他,一边伸手用力捏了一下怀乖的下巴,并往自己的方向拽了拽。
听见他呼痛,才松开手,“不是说了很多次了,怎么又问,想必是功法都练熟了吧?”
——
“殿下,你喝醉了吗?我想听你讲讲我过去的故事……”怀乖道。
“你是,天降紫微星,来日或贵不可言。”
——
“殿下,趁我喝醉了,能告诉我我的身世吗?我醒来就忘了……”
“好,你其实是人间一个卖炭的小男孩,我找到你的时候,你已经冻死在冬夜……”
——
“殿下,你睡着了吗?我梦见我光脚踩着炭火走了好远,好痛呜呜呜……”
“我之前骗你的,其实你出身富贵,是个小王爷,只不幸被皇后赐了毒苹果活活药死了而已。”
——
“殿下,珠儿晚上非逼我吃了五个苹果,我现在感觉肚子疼,她不能给我下毒吧?不能吧?”
“……我看你是吃饱了撑得肚子疼。”
总之就是走马观花的很多画面,不同年龄的怀乖,在不同的场景下,询问陆离自己的身世,而对方显然一直在闪烁其词。
怀乖心道,这具身子的主人,和他本身的经历果然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这命运在冥冥之中,究竟是捉弄他还是宽慰他呢?在原来的世界中,陆离可没有隐瞒他神魔混血的身份。
那时他初到玉尘神殿,还一心沉浸在自己被心软的神拯救的开心中,可惜只沉浸了两天,就被陆离告知,自己身怀神魔骨,随时可能走火入魔。且神魔两道一直在追杀他。
他先前心中满意的喜悦与安定,如同庭前飞雪一样,穿堂而过,只留下一片空荡荡的冷寂。
原来陆离赎他出那烟花柳巷,不是为了救他,而是为了日后不让他为祸四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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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了?”
怀乖神智猛然从玄绀珠中抽离出来。
原来是陆离停下脚步,见他魂不守舍,便出言询问。
怀乖见陆离不知何时已回身站在自己面前,他下意识避开陆离的目光,声音有些不自然,“没事,可能有点饿得发晕了。”
陆离还欲说什么,谁知后背被人一撞,上半身向前倾斜了几分。
“大哥哥,你怎么才回来,你不知道,我们都想你想得食不知味,夜不能寐……”
怀乖的脸被迫埋在陆离的胸前,听见是陆珠的声音,连忙向外撤了几步,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不知为何,陆离嘴角的笑意似乎淡了。转身看着陆珠,似笑非笑,问道,
“是吗?你们如何食不知味,夜不能寐?说来听听。”
陆珠本来还没完全睡醒,但被陆离这奇怪的语气立时整得清醒了,可是又不知道陆离为什么不开心,只得乖乖低头站好不动了。
陆离静静将她从上打量到下,不知在想什么。陆珠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虽说这段日子,她临时将佛脚大抱特抱,法力有所提高,但实则底子却亏损更多。此刻生怕陆离看出端倪。
“外面不比梁园,出来了就不准再光着脚到处乱跑,听见了吗?”陆离沉默了片刻,只不咸不淡说道。
陆珠闻言,心下大松,这句话从小不知听了多少遍,只笑着答应了,身子转了一圈脚上便多了一双鞋。
怀乖见陆珠又搂着陆离的胳膊,撒娇弄痴个没完,脑中却想到上一世的光景。
起初,他以为玉尘神殿的主人,只有陆离一个人。
谁知朝夕相处五年后,陆离告诉他,他还有一个亲妹妹,叫陆珠,号临川仙子,比怀乖年纪还小些。
只因陆珠先天孱弱,久久未能化形,好不容易出生化人后,也只幼年被陆离养在身边四五年。
因她常病痛缠身,实不能支,而后便又入神池修炼。
陆珠十岁出关后,怀乖已经十二岁。
对这个从天而降的便宜哥哥的金贵妹妹,怀乖又嫉妒又自卑,于是敬而远之。
而陆珠从小就胆识过人、狗胆包天,经常闯祸,撒泼打滚更是拿手好戏。
更是世所罕见地天生兼具挑食和馋嘴两大恶习,小到吃饭时言之凿凿称排骨有猪味而扔掉,大到跳进神池去拔神莲的花瓣说要晒干了做香包。
经常被陆离三天一修理,五天一整治,始终是知错认错不改错,倒是不失她一向推崇的铁骨铮铮的侠女之志。
可惜,侠女知己不知彼,她亲爱的大哥乃是冷面铁腕,吃软不吃硬之人,再硬的铁骨也能治得服服帖帖。
然而时间久了,怀乖看着他们不仅没有疏远,反而越来越亲近,心底莫名有一丝不为人知的心酸。
如果自己也敢这样任性妄为,屡教不改,那陆离也会这样包容吗?
不,他不敢试。
可偏偏陆离有意让陆珠与怀乖多接触增进感情。相比于动不动训人罚人的大哥,陆珠当然更喜欢和几乎不会对她发火的怀乖玩闹。
因此从小就能看见陆珠经常“小哥哥、小哥哥”地叫着,跟在怀乖身后,有时让他又有些被需要被依赖的窝心。
自然也被迫多次写进临川仙子的战绩,败多胜少的战绩。
好在陆离处事还算公允,作为惩罚,大部分时候怀乖仅作为幸运“观刑”者,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
同时暗自感慨陆离对女孩子居然也毫不手软,任凭她哭得梨花带雨,哀泣不止,板子也照落不误。
这场兄妹斗争,一个屡战屡败铁面无私,一个屡败屡战越打越勇,愣是把原本清冷的神殿闹得人仰马翻,鸡犬不宁。
后来陆离要去清虚峰修行,走前严令二人进莲刹修练术法。
并让怀乖全权负责神殿大小事宜,更叮嘱怀乖作为哥哥,看好陆珠,不可一味骄纵,否则一并惩治。
二人自是小鸡啄米一般同频同幅点头不止,直到陆离走远,还在点头,直把一旁的神卫银粟笑得憋出内伤……
陆离走后,怀乖自然乖乖听话,勤奋修炼。陆珠也不负众望,继续阳奉阴违。
练一天玩七天,到第八天就把第一天练的忘了一半。纵使怀乖多次提醒,也被她撒娇卖萌混过去了。
怀乖对此实属有心无力,虽然陆离在怀乖与陆珠第一次见面时,就告诉陆珠有两个亲哥哥。
可是他知道自己毕竟是个外人,帮忙照管神殿义不容辞,管教金贵的妹妹还是见好就收吧。好在陆珠没有太过分,还知道亡羊补牢,为时不晚。
上一世陆离成功被她糊弄过去,这一世应该……大概……不至于被教训地太惨吧……
怀乖一边想着,已经被陆珠拖着胳膊,一同进了梁园。
一旁神卫银粟与侍女锦书已经将饭菜备好。
三人坐下,陆珠二话不说就开始低头专心干饭。怀乖扶额心想这演技也太差了,平时吃饭挑三拣四,如今风卷残云,心里没有鬼才见了鬼。
陆离却好似没有发觉,不紧不慢给陆珠倒了一杯茶水,推过去,道,“慢点吃,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小哥哥苛待你,只让你练功不让你吃饭呢,听说你生病了,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陆珠一听差点噎住,赶忙说:“没有啊,我没生病……”,说完却看见怀乖拼命使眼色,二人多年丰富的串通失败经历此刻发挥了作用。
“啊……我是说,我本来是有一点点不舒服的,只因思兄成疾,但是,但是现在解药就在眼前,自然百病全消,胃口大开了,那个你们快吃菜啊,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陆离见二人眉来眼去,又见陆珠眼底发青,夹菜的手微抖,吃饭狼吞虎咽,显然是不眠不休临时抱佛脚导致。
要知道修练术法应循序渐进,最忌心浮气躁妄想一步登天。稍有不慎轻则血脉倒行,损及心莲,重则走火入魔。
陆离想到这里,不禁大为光火,立时就想发作。
这时陆珠因为喝水太快被呛到,咳了几声。陆离见她捂着胸口,蹙着眉,咳得眼泪都出来了,便探身靠近,给她抚背顺气。
低头却被什么东西晃了眼。
再看时,原来是陆珠的繁弱弓,缩小化作发饰,形似掩鬓,在右边发间插着,外缘弧线上缀一圈珍珠。
陆离见她缓过气来,便笑问,“哪儿有人把武器戴在头上的?”
陆珠道,“不好看吗?我听说凡间还有女子以‘三把刀’作头饰呢。”
“嗯……还算别致,但是掩鬓不都是一对吗?”陆离给她盛了一碗热汤。
怀乖揶揄道,“这不正是‘虚位以待’吗?想催着殿下赶紧再给她搜罗一个这样的宝贝。”
陆珠心道这不是你方才吃饭前偷偷让我以后都这样戴吗?说大哥刚刚夸她了,以后看见了也能念着我的射箭功夫不错,少生点气。
他哪里知道怀乖此举,实为进一步试探陆离。好在眼下看来似乎并无端倪。
只听陆离道,“先吃饭。”
三人各怀鬼胎终于安静地吃完了饭之后,陆珠借口不舒服拔腿就溜。
怀乖知道陆珠还要去临阵磨枪,明天说什么陆离也会考究功法。上一世,陆珠就是如此才得以蒙混过关。
所以趁陆离开口之前,抢先一步挡在面前,
“殿下,我,我有事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