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岐正伸长脖子扒拉自己的眼球。
温热干燥的触感,指关节一弯曲就噗呲噗呲地爆浆。
路岐已经在这个异次元空间待了得有三千天了,谁知道呢,她太无聊,以至于到后来都懒得去数。
刚进来那会,还能望着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咋舌:“草,掉进二次元了。”
现在,别说美少男纸片人过来叫她起床,就是个活物,一根活毛也没见着。
这是一个广阔、死寂,并且空无一物的神秘空间。目及之处除了黑就是黑。要不是咬咬舌尖还能尝到血腥味,她都要怀疑自己其实早就一命呜呼。
至于出去的事——
路岐掉进来时又没摔坏脑子,逃出去的办法早就尝试过不计其数。这不是实在没办法了,才会在这里企图靠痛觉来给自己解闷儿吗。
如今,她头发长到脚后跟,朝气蓬勃Alpha成了死鱼眼妖怪,跟某时空穿越题材拯救不了另一半,结局终于崩溃的主人公一样,她也总算是失败了。
这永无尽头的黑暗、巨大的空间,以及连生的味道都不存在的空气,不可能是蓝星的任何一个地方。
路岐虽然天天想不工作躺一辈子,但没有娱乐,就这么个把你的五感都抹去的空间,人和石头其实没有本质区别。
如果自己余下百年都得被困在这里,比起手脚,视觉当然可以先被淘汰。
要知道,无聊透顶的人确实什么都干得出来。
“——!”
手指触碰到眼眶最深处,剧烈的痛感反涌上来时,路岐忽然偏了偏脑袋。
因为她听见了一道……理论上而言,不可能存在于此的声音。那声音正从右手边的漆黑处传过来。
尽管轻得转瞬即逝,但在无机质的冰冷空间里,久违得足以像在路岐的耳膜上捅了一刀子。
她慢吞吞起身,一只眼睛还在淌血,太久没有活动的关节处传来咯吱咯吱的摩擦声,但现在没空管这些。
是人的声音。
从掉进来的那天起,路岐没听到过除自己以外的任何人发出的声响。她一直以为这个无尽的空间,只有自己一个。
那声音的主人是敌是友并不重要,这种情况下,只要是个人,就算来的是个扛着枪的反联邦大兵,对路岐来说也是好消息——她总算能找点乐子了。
她站了起来。
幽黑的深潭荡起层层光圈,就在那中央,一个青年的身影渐渐变得清晰可见。
周遭都是暗,唯独他身周有光,就像迫降地狱的神使,从伤口里绽出了一朵诡谲的血之花。
血河一路蜿蜒直路岐脚边,和她眼眶里的血一样红。
军服……
路岐太久没见过光了,视野被刺得朦胧起雾,青年奢贵的雪白军服、胸前的四枚金色勋章却没有因此变得黯淡。
她认得这身衣服,是联邦的军人,恐怕还是个贵族之后。
是什么东西能让一个身佩四枚上级军功章的优秀联邦军人受如此重伤?
明明这个空间里不存在任何危险。
路岐摸着下巴,好像看不见周遭的血,一个活人正奄奄一息。
直到青年微弱的鼻息忽然卡了一下,她瞥过去就看见一双从黑色碎发下缓缓露出的碧绿色瞳孔。
路岐想起很久以前见过的绿叶漫川、苍苍古树,被鲜血染红过后,像一颗因为带有瑕疵才显得美丽的名贵宝石。
“你好。”她踏进血泊,在青年身前蹲下冲他问候。
他眼中没有焦距,两三秒后才有了一点反应,迟缓地抬了抬睫毛,虚弱得似乎一碰就碎。
这状态,估计离死是不远了。
“……这是哪儿?”青年望向她,声音如同被砂纸磨过,但不难听出原本的音色清雅、发音标准,受过良好的教育。
“我也不知道,先生。”
但路岐背后的幽森无疑彰显着这里不是寻常地界。
他毫无防备的眼神几乎在瞬间恢复了清明,然后变得锋利:“…那你又是谁?”
路岐穿得很普通,和每一个联邦好公民一样,既不会让人看了咂舌联邦亏待群众,也没有富裕到让联邦背负妄议,简直无可挑剔。
所以青年没有下一步动作。
“我是……少校?中尉?”路岐道,“抱歉,我只认得军服,不认得您是哪个军衔。您放心,我不是敌人,跟您一样,是误入这里的人。”
面前的独眼女人对着他笑,笑得腼腆安静,过长的头发毛躁地搭在肩背上,于是,这个笑容就透出与她不修边幅的外表十分相符的傻气。
“所以,你是联邦公民?”青年问。
“没错。”
或许的确没从她身上找到携带武器的痕迹,青年眼底的杀意消减几分。
路岐道:“您刚才问我这是哪儿,我的确一头雾水。反而是我想问您,您还记得自己是怎么进来的吗?”
青年一顿,淡金色的流光就洒在他微微下垂的眼睑上。
路岐了然地说:“看来您也不记得了。”
“…这些之后再说,先处理伤口。你,过来搭把手。”青年艰难吐字,大概是嫌路岐废话太多。
“抱歉,是我考虑不周了。您的医疗机呢?在口袋里?”
路岐说了声“失礼”,抓起他的胳膊,另一只手伸到他腰后去摸衣服口袋,一边摸一边问:“对了,我还没有问您的名字。”
青年没理她,路岐也没再追问,倒是手在来回的摸索间好像不小心碰到了他的伤口,惹得青年低低闷哼了声。
“轻点……”
“抱歉,但我好像没找到。不过……您伤得这么重,八成用了也无力回天就是了。”
青年抬头看向女人,发现她也正看着这边。目光里没有歉意,没有急迫,静静地从他的脸,一路往下扫向他负伤的脖颈、腰腹、大腿。
并不露骨,也不暧昧,但就是让人觉得,她并不是在观察伤势。
“无力回天,所以呢?”
“我的意思是,”路岐礼貌地微笑,拇指抬起来抚摸他的眼皮,“你很漂亮。”
在这种情况下,这句话的意思就绝不会是单纯的夸赞。
“那可真是遗憾,小姐。我是Alpha,我姓温。”温敛顿了半秒才笑着回话。
女人也许是突然起了色心,也许是另有目的,他不知道,但在这个世界,没人会想睡一个Alpha。
“您跟我说这个我也不懂,”路岐语气温和地说,“其实,我掉进来时失去了一部分记忆。您特意强调姓氏,想来是什么贵族家的少爷……”她的拇指慢慢往下,在他削尖光滑的下颌摩挲,“但我什么都不记得。”
“我是Alpha。”
“没差,搞A同更妙。”
温敛一滞,恐怕没想到会听到这么一句话。
路岐不理会他的反应,手指擦去他中庭和唇角的血。青年端正优越的五官像被从沙尘中清洗出来,深色干裂的唇,被他拿带血的舌尖用力舔了一下,潋滟的水光就反射着晃人眼睛。
路岐不太在意人的皮囊。
客观而言,这青年漂亮;主观而言,让她神魂颠倒是没有。就算现在在这里的是个丑八怪,她也无所谓。
她的手指摸到了军服的金纹纽扣,布料本就破破烂烂,只要解开最后一层,衣服的遮挡形同虚设。
大概是她的动作看起来像要来真的,青年削瘦的身体微微紧绷起来。
“你想干什么?”
路岐道:“您知道我想干什么。”
温敛闻言,碧绿色的瞳仁透出不悦,可眼前的女人仍旧笑着:“当然,您可以拒绝,而我会离开这里。”
拒绝?
这里是一个温敛从未见过的地方。一个漆黑的空间。周围没有任何声音。死寂。
活人,看来只有重伤的他和眼前的这个女人。
至于口袋里的医疗机,按自己的身体状况,连操控起来都费劲。换句话说,女人如果离开,自己的下场也只有死。
他静了几秒,脑中思绪飞快,尽管这处境有些荒谬。但似乎没有别的办法,他没得选了。
只是……这女人的说话方式令人不快。温敛稍微停顿了两秒,续道:“…救我,我可以考虑。”
在身上没有任何筹码的极端条件下,只要能活下去,温敛不介意用点特别的手段。
这女人看起来傻乎乎的,大概也很好利用。
“您认真的?”女人讶然地挑起一边眉梢。或许没想到他答应得这么轻易,她又问了一遍:“您明白我的意思吗?”
他又不是傻子。
“怎么?刚才敢夸我好看,现在知道怕了?”
面对他轻易转变的态度,女人面不改色。
谁会挑衅人对自己做这种事呢?要么……有特殊癖好,要么,有鬼。
“你觉得我一个虚弱的Alpha能把你怎么样?”温敛冲她示意自己动弹不得的身体。
“你怕什么?”
青年的话中带有微不可察的讥诮,路岐想了想,伸出手就掐住他的脖子。
不愧是权贵之后,就算是Alpha,脖颈的触感好像也和寻常Alpha不一样,像一件奢贵的艺术品。
她力度不小,温敛没来得及诧异,后脑撞上身后的墙,五脏六腑都痛得扭曲在一起,喉结因此在她掌心里轻轻颤抖。
“……你就不能轻点?”他勉强挤出声音,“是想睡我,还是想杀我?”
“抱歉,一时没忍住。”
路岐拿唯一一只还留有视力的眼睛看青年绷紧的下颌线。
在漆黑的底色里,那脖颈呈现出线条良好而上品的视觉效果,越看越觉得不像个Alpha。
“您真漂亮啊。”
温敛:“……”
这女人看着有股傻气,动作和措辞,似乎不是表面上那样……
起码,她此刻就肆无忌惮地把手放在了他全是血的胸膛上。
温敛还以为她只敢嘴上逞能。
“那就动。”他眯眼盯着她,“怎么,不敢?这么孬?”
路岐道:“不,我只是觉得,您说话可真动听啊。”
她忽然放下手,往前倾了倾身体。
于是,二人的距离一下子变得很近,近到温敛没力气避开,路岐微热的鼻息就洒在他耳廓上。
“您能不能再骂一次?就说,‘你是孬种’。”她笑眼弯弯道,“我都快爽死了。”
路岐落在旁边的另一只手也伸上来,扼住他的脖子。
她贴在他脸侧低声细语,就像一个在舞会上对他一见倾心的Alpha温柔有礼地表达关切。
“不过,您可要悠着点,千万别做到一半就死了。”
“要让我死,你只怕还差得远。”
路岐不答,低头拿嘴唇贴了贴他的喉结。
她的唇冰冷,毫无温情可言。温敛的身体虽然顺从地任她动作,那神情却仿佛在审视一个劣等生物。
当女人往下凑近他的脸颊时,他就喘着气低声问:“这里是哪里?”
路岐说:“可能是天堂吧。”
他笑道:“到了天堂还准我们这么做,小姐你也不怕被打下地狱。”
“那也有可能是地狱吧。”
女人满嘴跑马,说的话跟他问的毫不沾边。温敛眼中有一闪而过的怒意,动了动指尖,勉强抓住她的手贴在自己发热的脸上:“那……你到底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说了,我不知道。”
路岐的神色就像一个憨厚诚实的好人,该做的事一件不落,但就是不回答任何问题。
直到温敛的脸和身体都渐渐随着时间和二人的动作受不了地透出绯红。朦胧的光晕里,周围冰冷的空气逐渐被熏得热腾腾的时候——
路岐忽然停下来,按住了他的手腕,她的目光钉在他身上,有些惊讶地说:“不过,您好像骗了我啊。”
她的视野里,温敛正不受控制地小幅度颤抖着,她一边看,一边道:“您根本不是Alpha。”
“但没事,对我来说都没差。”
这口吻像是安慰,但和两个人正在做的事又形成极强的反差。温敛咬了下唇,出口的声音带着一阵热雾。
“你……”
“怎么?您有什么想辩驳的吗?”
温敛答应的时候倒没想过能藏住自己是Omega的事实,所以,被她知道也无关紧要。
“救我。”他道,“医疗机……在我衣服后面的口袋里。我们最开始说好的。”
女人点头:“当然,但起码得等我完事吧。”
完事?
自己的身体正在失温、失血,下一步就是休克。温敛已经给了她五分钟,还想要多久?这是生死的交易,可不是喝醉了在酒店里乱啃的情侣。
他啧了声道:“我再给你一分钟。”
“一分钟?先生这是强A所难啊。”
路岐笑着,像是忽地想起什么,那只有些闪亮的眼睛不怀好意地动了动。她凑近他的耳畔边。
“对了,忘了告诉您。您可能不止想活命,还打着趁机从我这里获取点什么情报的算盘吧。但,我对这里其实一无所知,在尽兴之前更没打算救您,起码,一个小时之内是不用想了。抱歉了。”
最后那三个字被她故意压低了声音吐出来,比起诚恳地道歉,更像是恶意的故意而为。
“——谁让您看起来这么有趣,高高在上骂人的样子尤其有趣。失血而死的时候,大概只会骂得更加有趣吧?我很期待。”
路岐承认自己时隔不知多少年总算找到乐子,头脑有些发热发烫,所以看到青年陡然变寒的目光,也没有立刻退开。
当她的大动脉被一刀切断时,为时已晚。
路岐的左眼余光瞥见了大片大片的血花从自己脖子里喷洒而出,身下的Omega攥着刀柄,明明浑身是血,却硬是冲她扯起一个厌恶又美丽的笑容。
“不错,我也猜到你可能会中途变卦。一个劣等Alpha,死前还能白睡到我,便宜你了。”
不给我提供点帮助就想活着从我身上下去?我死,你也别想活了。
路岐猜他下一句话是这个,但断电的意识已经不容她再做任何思考。
坠入深渊的前一秒,柔软和炙热统统消失,她睁开眼,取而代之的是冰冷如旧的漆黑空间。
时光回溯了。
女主是混乱中立的超级大变态【不要对女主的道德水平有任何期待,她跟真善美三个字完全沾不上边】
可能有人想问“这真的可以谈恋爱吗”,那我的任务不就是给你们看这俩人怎么谈恋爱吗不用担心捏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