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戒 第2章 贰

夜深，百宝借着明亮的月色，一个人低头在无一灯火的庭院里瞎转

抬头看见今晚是她喜欢的月牙，轻轻一跃站在了房顶，注视着宅子外的无边黑隅，即使月亮这么亮，她也看不清楚这尽头在哪里

这五年来，百宝没有见过其他人，没有任何外界的信息，留在赤渊休养的那个人的灵识，倒是让百宝知道了外面的时间已经翻天覆地，掐指一算，外面的时间离自己进来已有几百年的时间

闯入的陌生人勾起了她的回忆，她刚来这里的时候，也是伤痕累累，眨眼间已经在这庭院内躲避了五年，外面几百年已匆匆过去，时间是遗忘的推手，因仙魔大战而起的祸事早已被世人淡忘，自己要这样在这里逃避多久，这个问题时常出现在自己的脑海里，已经问了自己很多遍，现在还是没有答案

思绪万千，找不到满意的答案

让他留下，满足他来这里的愿望，权当做找个人陪自己说说话，百宝这样说服自己

过了几日，约莫李迟归的食物快要见底了，百宝空手到赤渊见李迟归

几日不见，李迟归已经生龙活虎的在院前像模像样的练起武来，见到百宝没有助力点就那么轻飘飘的从天而降，他断定这不是什么高超的轻功

对于世外仙家，李迟归也没必要再隐瞒自己的身世和目的，将百宝请进屋坐在茶桌旁，开门见山得讲起自己的故事

“在下李迟归，是个捉妖师，捉雪怪反被设伏，困于冰山极地以内力散尽的代价逃出，我不甘心就这么成为废物，所以想找传说中的仙者来帮助自己”

百宝见他这次没有再藏着掖着的直奔主题倒也爽快，试探的问他“你怎么确定哪里有仙者？若是黄粱一梦，醒来岂不遗憾”

“听说在仙者隐于无尽的森林，我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去每个未知的森林探寻一番，用了两年时间，花光了之前所有捉妖的赏金，误打误撞闯入这里”，李迟归自嘲的说，“我现在已经成为了一个废物，黄粱一梦又如何？”

百宝早已通过李迟归灵识知道所有事情，这个年少成名却无一日松懈的天才，在一个无人知晓的角落悄然陨落，听着他的自嘲，百宝心中也有些惋惜

李迟归的坦诚让百宝放下一丝的戒心告诉他，“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你口中的仙者，但我这里确实有可以让你重回巅峰的方法”

听到希望的李迟归想追问，但又觉得自己不请自来，还有求于人已是唐突，只要能留在这里，来日方长说不定会得到那个方法

李迟归脑中快速琢磨如何让自己名正言顺的留下来，自己刻意的去讨好对方，此路前几天试过，不通，既然自己已经说了实话，不如稍微再编一些，更惨一点博得同情。一想到自己要哭惨，李迟归还是有点难受，有点鄙视自己，但没办法，自己想现在像个废物一样，难道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百宝看出了李迟归的犹豫和挣扎，自己已经看到了他的态度也不想为难他，开口提出，“这里已经没有了食物，我这次也忘了带，你随我一起走吧”

李迟归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这么轻易的留下来了，赶紧站起身来跟着百宝怕她反悔

李迟归得到百宝的示意，接下来几日，白天积极主动包揽庭院的“杂活”，晚上早早回到百宝安排的房间休息，乖乖的等待着百宝的召唤

百宝看见李迟归坦然的接受了这样按部就班的生活，对于自己之前提到的帮助他重回巅峰的话，没有任何再追问的行为，也觉得这个人还不错，或者是已经找寻那么久，不在乎多这么一两天

在两人平淡的相处过程中，李迟归也习惯了这样枯燥但又有希望的日子，偶尔会觉得自己的生活好不真实，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

他，李迟归，捉妖族未来的希望，族里的天之骄子

天之骄子的身份不仅让他，也让族中最不起眼的他们家改变了命运

对于自己从小展现的天赋，他不屑一顾，他觉得自己生活在一个有爹疼有娘爱的幸福家中，已经是最大的幸福

族中长老的重视，让他们家地位和财富攀升的太快，让他寂寂无名的爹敢在外面养妾室，身份低贱、心地善良、又生的一副好皮囊，让没有见识的男人拜倒在了她的石榴裙下，两人苟合诞下一子

东窗事发的那天，阴雨连绵，他刚从外面斩杀妖物回来，只见母亲提着斩妖剑杀死了尚在襁褓的婴儿和那个给自己许下海誓山盟，又弃自己不顾的负心汉。母亲放走了那个破坏自己家庭的女子，叮嘱自己不要恨那个可怜的女人，不要辜负族中长老的栽培，便挥刀自刎

随后的生活，一切听长老的安排，浑浑噩噩，直到死亡激起自己生的希望

他不愿再回到族中，自己这个样子只能让族人失望，还不如就此消失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房间内，照在了李迟归的脸上，李迟归感受着久违的温暖，缓慢的睁开眼，打量起眼前的床帏，回味着刚才真实的梦，那是一场噩梦，还好现在已经醒来了

停止了迷茫的奔波，放弃家族给予的期望，心浮气躁的少年变得淡然，平静安逸的生活愈发让李迟归觉得荣辱兴衰是过往云烟，像这样在这里安静的过完一生也是个好归宿

在庭院生活的日子，百宝除了偶尔去赤渊或黑隅漫步一下，便是坐在院子那颗千年银杏树下感受时间的流走

春天它慢慢苏醒，夏天茂密的绿叶给萧条的庭院添加几分生气，秋天金黄的叶子铺满院子，随风而起飘落在各处，接下来就是冬雪压满枝头，茫茫一片

在明确了李迟归的来意并愿意帮助他的百宝，在李迟归待在这里感受生活的期间，百宝将“年久失修”存放着各种法术的阁楼整理出来，以供李迟归选择

阁楼在离庭院不远处，背靠大山的角落静静待着，长时间没有人打理，前往阁楼的路已被杂草覆盖，竹林也趁机在周围野蛮生长，百宝开辟出来一人行走的小路

小楼是以前上古仙人建造，依然完好的屹立在山脚下，等待主人重新开启，里面每层分门别类放置着承载着自上古流传下法术的竹简，除了外面那条路，也没什么好收拾的，阁楼里面的法术散发出闪闪的微光，阁楼里面的精灵自行将这个小楼打理的很好

百宝虽然好多事情记不得，但对于这些精灵使唤的轻车熟路，让它们随便给自己找几本，试试当初的法术自己还会不会

精灵看着百宝心情不错的比划，乘机拿来了一本修补神识的竹简问，“主人，你也回来好久了，缺失的神识真的不找了嘛”，这个地方被老主人留下后，小主人忙于赤渊那一团事情，基本不来阁楼，来了也是公事公办的迅速离开。自打百宝受伤回来，精灵们感受到缺失灵识的主人真是性情大变，外面发生什么也不再理会，精灵们是依阁楼而生出不去，每天通过阁楼的小窗户看见小主人自娱自乐或者随意坐哪就开始发呆，不知道是不是连老主人那部分灵识都缺失了，明明现在脑子里面什么都没有，也不知道发呆在想什么

百宝瞟见精灵拿来的竹简，吓得摆摆手说，“快，拿远远的，这个法术不需要，我现在这样挺好的，我看你们没有懈怠也挺好的，我过几天再来”，说完落荒而逃，不想面对丢失的过去，不想面对未知的未来，既然自己最后选择回到这里就先这样吧

李迟归刚准备接受现在的自己和生活，即接到了百宝约自己在银杏树小坐

刺眼的烈日，温热的微风拂过叶绿茂盛的银杏树，只留下叶子碰撞的沙沙声在两人耳旁，两个人端坐在墨丝嵌入雪白石块制成的茶桌，感受着石凳带来的清凉，谁也没有去碰那杯滚烫的茶水

“你最近休息的怎么样？”百宝开口打破安静

“挺好的，多谢仙人的收留”，两个人这算是第一次坐下来交流，李迟归不知道如何称呼对方，一直叫仙人

“我叫百宝，你叫名字就行，老是仙人的仙人的，怪别扭的”

“百宝？你救了我的命，又愿意拿出自己珍藏的方法才帮助我，我直呼您的名字不合适”，长时间在族中的强者为王的规则下，不能纵容他与眼前这个给了他二次生命的人平起平坐

“没事，你记得我对你的恩情，记着报答我就行”，百宝在开玩笑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更何况您的再造之恩”，李迟归认真的回答

气氛在李迟归不肯直接叫百宝大名的执拗中，再次陷入安静

被对方面对面盯着等自己点头答应他的请求，焦灼的有些口干舌燥的百宝也不知道怎样改变他一定要加一个尊称的想法，在手摸到茶杯已经变得温热起来，尬笑的说，“茶可以喝了，品品怎么样”

李迟归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只觉得甘甜

“你是不是很能喝酒？”百宝低头藏着笑又给他倒了一杯茶

“不会，怎么了？”

“茶是要慢慢喝，回味其中的几层味道”

“不好意思让恩公见笑了，以前从未有人告诉我这些”，李迟归略微尴尬的低下头

李迟归的坦诚，让百宝认真的分享自己品茶的方法，并告诉他这个茶入口微涩，回味会有糯米的香甜充斥整个口腔

李迟归听完百宝的分享拿起茶杯

“烫！”对面李迟归端起装有刚从茶炉上倒出沸腾茶水的杯子，百宝急忙阻止

李迟归只是将茶杯凑近鼻子，莞尔一笑，“恩公，不要担心，我只是闻闻有没有恩公说的糯米香，好像是有呢”

“不烫手嘛？”，也没见李迟归闻完放下杯子

李迟归的右手放下茶杯，将手掌摊在百宝面前，“恩公，我的手上的茧不会让我被烫到的”，再次端起茶杯就要将茶水送入口按着百宝说的方法品茶，这次果然尝到了糯米的香味

在李迟归品茶的间隙，百宝说，“我这里确实会有一些方法可以帮助你，但是我有四种方法，不知道你会选哪种”

“四种？”

“对，因为是不同的四个人创建的，所以有四种，今天时间不早了，你先好好休息，明日一早，我带你去”

不知不觉间，远处天边，粉色晚霞照亮天空一角，提醒着两人夜色将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