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阿蛮 第8章 第 8 章

金碧辉煌的大殿之中，焚香立鼎，高大的炉鼎上边烟雾袅袅，长幔之后，皇帝正阖着眼眸，在潜心修道。

谢云憬到的时候，接待他的是一个道士--妙灵真人。

当今圣上，已经五十多岁。

年轻的时候，他耽于美色，搜罗天下美人。

只要是他看上的，无论了臣子之妻，还是自己兄弟的妻子，他都想方设法的占有。

而自从修道以后，他便再也不碰后宫众美，任由他们仿佛秋日凋零的花一样，独自枯萎，也置之不理。

虽然是皇帝的宠臣，谢云憬在外头，还是稍等了好一会。

等皇帝打坐完以后，他才被召见。

坐在床上的皇帝留着长髯，因为修道吃斋，已经没有了早些年丰润的样子，如今消瘦得仿佛随时都要翩然而去。

已经有段时间没有看到他了，谢云憬一走，朝中就乱象迭出，皇帝也是高兴的很，眉眼的郁色褪去，说道：“谢卿已经许久没有回来了，在外可好。”

谢云憬抱拳说道：“一切都好，逃跑的几个贼子，已经尽数捉拿归案。”

他这一次，出去的为了捉拿几个逃跑的贪官的家眷，顺便，把赃银给追回来。

至于什么是赃银，自然是皇帝说了算。

至于县令被杀之事，实际上，只是一个嚼头，一个小小的地方官员，皇帝自然不会放在眼底。

听闻谢云憬把事情办好了，皇帝颇为欣慰，说了几句朝政上边的事情，皇帝忽然说道：“你这次在外边娶亲的事情，太后很是不高兴，你当初拒了太后要把宝宁公主许配给你的亲事，如今不到半年，就又在外头娶了一个，太后觉得，你看不上宝宁公主。”

谢云憬当即跪下：“陛下，臣，惶恐。”

皇帝摆了摆手，道：“朕已经帮你在太后面前美言了几句，只是，朕让你办得事情，你也得办好呀。”

皇帝要让他办什么事情。

皇帝想要废太子，想要扳倒国舅，想要立他最喜欢的儿子靖王为太子，但是国舅权势大，因此他只能让谢云憬帮他想办法。

谢云憬重重的磕了一个头：“多谢陛下。”

皇帝又说几句场面话，就让他离开了。

临走之前，又叮嘱他：“去见见太后吧。”

于是谢云憬又去见了太后。

太后同样在帐后见的他。

跟皇帝的寝殿中不一样的是，皇帝那里是檀香味，而太后这里，则是苦涩的药味。

太后的身体已经不好好几年了，一直都在吃药。但是这并不影响她插手前朝的事情。

见到谢云憬来了，她的腔调带着几分阴阳怪气，道：“当初哀家给谢侯爷指婚的时候，侯爷说暂时不考虑这事情，一转头，这是嫌弃我们家宝宁啊。”

“臣不敢。”谢云憬磕头道。

“哀家看你敢的很。”

谢云憬不敢说话了。

坤宁宫里边很是安静，良久，太后才再次开口：“ 你是皇帝心尖尖上的人，哀家自然不能降罪于你，但是你娶的那丫头啊，明日你得领进宫来，让哀家看看，到底哪里比我们家宝宁强。”

谢云憬一脸为难的说道：“贱内从小长在小地方，京城的规矩，还不太懂……”

“那就等她学会了规矩，再带进宫来。”

谢云憬只能应是。

太后那双细长的眼睛，打量着跪在外头的谢云憬，呵笑了一声，接着说：“哀家还以为，你拒绝了宝宁的婚事，会娶个差不多的，没想到，竟然娶了一个乡野村妇，你这个眼神，也是不怎么好啊。”

谢云憬垂着眼，一脸恭谦说道：“臣一介武夫，自然是配不上宝宁公主。”

太后自然知道配不上，宝宁是她的心尖尖，京城多的是好儿郎给她挑，可不知道为什么，这丫头竟然那么鬼迷心窍，竟然喜欢上谢云憬。

这小子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宝宁喜欢，太后也就算了。

谁知道，这个小子，竟然看不上宝宁。

这口气，太后最是咽不下去，但是谁让他是皇帝的左膀右臂呢，太后就是不满他，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看着他就烦，太后咳嗽了两声，声音也带上几分不耐，说道：“行了，出去吧。”

谢云憬于是就出去了。

到了外边，竟然碰到了宝宁公主。

她一身烟霞色粉蝶宫装，躲在柱子后面，一一双眼睛湿漉漉的，看着谢云憬，唇嗫喏了许久，这才终于开口，问道：“云憬哥哥，她们说，你娶亲了，是不是……真的？”

谢云憬看着小公主快要哭得样子，点了点头：“是真的。”

宝宁公主是宸妃之女，过世的宸妃是太后的侄女，宸妃过世一个，宝宁公主就一直养在太后膝下，太后对她异常宠爱。

“那她……是什么样子的？”

谢云憬觉得她不应该问，但是既然她已经问了，他也只能如实的告诉她，道：“她有些凶，没有什么礼貌，行为也是有几分粗鲁。”

宝宁公主却说道：“不，肯定不是这样，若是她当真是这样的人，你一定不会看上她。”

谢云憬只能叹息着，看向这个小公主。

宝宁公主低着头，说道:“云憬哥哥，你放心，我会跟皇祖母说清楚的，不会让她为难你们。”

“多谢公主。”对于这个天真的小公主，他确实，也是真心实意的感谢。

倒不是她不好，只是，他们不合适。

宝宁公主得眼眶有几分湿润，道：“你不必谢我……本来也是因为我，皇祖母才会为难你。要不是我一厢情愿……”

“宝宁公主会遇到比我好的人。”

宝宁公主面露茫然，过了一会，缓缓笑道：“但愿吧。”

但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很难很难，这么多年，她只喜欢过这么一个男子。

谢云憬对于她的难过，无法安慰。好在，宝宁公主也不是什么蛮不讲的人。

很快，他就告辞离开了，出了宫。

而宝宁公主，目送他离开以后，就提起裙摆，进了坤宁宫里边。

而谢云憬，回到了府中以后，就吩咐人，让人去把要进宫这件事告诉沈蛮。

然而思索过后，他又决定，这一件事情，还是自己亲自过去比较好。

沈蛮刚刚到自己的房间的时候，还觉得有那么一点点的不适应。

这里布置的比在县城里边的新房好多了，她也跟着父亲走南闯北，看过许多珍贵的好东西，以前自己的房中也时常摆着好东西。

但是，眼下的心境，确是大不一样的。

这里昂贵与繁华，只让她觉得恐惧。

一想到这里的一切可能是因为剥削别人，或者踩着别人的血与汗得到的，她就觉得恐惧。

于是接下来很长的一段时间，她坐在房间里边，都觉得有些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

直到，谢云憬从外边进来。

他已经换了一身衣裳。

蓝色的直缀，看起来带着几分风流潇洒。

虽然他们之间的接触并不是很多，但是沈蛮发现，这个人，似乎很爱洁净，往往出个门回来，都要换一身衣裳。

眼前的一切都是陌生的，心里有些惶惶的，带着，看着他的目光，也是带着几分陌生以及警惕。

谢云憬也没有管她的眸中在表达什么，他过来，只是转达了接下来需要做的事情。

“过几日，我们需要进宫一趟。”

沈蛮不知道他想要做什么，因此只说了一声：“哦。”

也不知道是不是猜到她心中的想法，谢云憬忽然就在说道：“沈蛮，我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是我想，我应该，也没有你想的那么坏。”

沈蛮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要跟自己说这些，但是，童年好友失踪，还有她们家被灭满门，早就已经让她把这个世道厌恶透了，也让她把皇位上面那一个厌恶透了，皇帝的走狗，还能说自己并不是坏人，她才不信。

因此她沉默着，并没有说话。

谢云憬也知道自己所做所为，确实无法扭转她对自己的印象。

这个世间厌恶自己的人多了去了，也不缺她一个，也……无所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