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归宜邀请我去做她的伴娘,因此我也参加了他们婚礼的排练。
谢舒和苏归宜两人可谓是一对郎才女貌的神仙伴侣。他们在台上深情相望、心心相印,举手投足之间都流露着爱情的痕迹。这对山盟海誓的情侣马上就会变成至死不渝的夫妻,真是令人羡慕得紧。
彩排的过程中,归宜对站位特别重视,反复确认过好几次用于定位的胶带,在撒花环节尤其明显。谢舒半开玩笑地把它解释为“新婚焦虑症”或者科学认证过的“婚前症候群”,认为单纯是紧张和激动而已。
我刚开始也是这样认为的,直到她因为胶带位置的一小点变动和婚礼司仪大吵一架的时候,我才恍然觉得有点儿不大对劲。去问归宜,她的解释却和谢舒一模一样。尽管我觉得奇怪,但是好像没有哪里不合理,或许是因为哥哥的死和最近发生的事情让我疑神疑鬼吧。
归宜只邀请了一个人来参观排练,她的名字叫叶无歆,是一个十六岁左右的女孩,气质上佳,颇有一种“生人勿近”的高冷美感。彩排一开始我就注意到她了,因为归宜总是时不时的跑过去和她说上几句话。
排练的时间是周三到周五的三天。按理说她这个年龄的人应该在上学才对,可她总是云淡风轻地坐在婚礼会场,非常悠闲地看着一些我几乎完全接触不到的书。
这种人要不是辍学在家的废物青年,就是优秀到连学校都无力管辖的超级学神。眼前的少女绝对是后者。我们排练的时候她一直都在,偶尔会提一些排练上的建议,但大部分时间是在看书,手上有意无意地把玩着一枚硬币。
归宜说叶无歆是她的青梅,从她刚上高中的时候就认识了,关系非常要好。我对她很在意,觉得她可能会知道归宜的怪异之处,所以我主动去跟她谈话。
“你好,我叫冉一一。”
她把视线从某行化学式上移开,缓缓转向我。抛开她身上那股淡淡的消毒水味不谈,我总觉得只要靠近她方圆几米的范围之内,就会被一种无法言说的压力所笼罩,叫人发怵。
“有事吗?”
“没,就是……你有没有觉得归宜哪里不太对劲?”
她的目光落回书本上。
“有吗?可能是紧张吧。”
既然归宜最好的朋友都这么说,应该确实是我太多心了。
归宜看见我们,跑过来问:“一一,你和小歆认识吗?”
我摇头否认,“不认识,刚刚闲着无聊,找个人聊天。”
归宜又来找她了,她们到底在聊些什么?
我转身假装整理裙摆,归宜压低一些声音,严肃地对叶无歆说:“小歆,交给你了。”
叶无歆面色平平,回了声:“好。”
谢舒和归宜在婚礼上下了不少功夫,场面自然是震撼的无以言表。
一开始,巨大的书本模型打开,穿着婚纱的归宜要从里面捧着花束走出来,随着笼罩整个水晶舞台的花瓣洒落,谢舒会通过升降台出现在归宜身边。双方父母此时从两边进入观众视野,让新郎新娘牵手,戴上婚戒。
说到这里,谢舒的爸妈满心欢喜地来参加排练,而归宜的养父母却从始至终都没有出现过。虽然说是养父母且生性随心所欲,但是养女结婚,他们除了给钱操办婚礼之外,竟连婚礼的排练都不参加,着实有点说不过去。
排练接近尾声,归宜的养父苏房来了一下,四处审视过婚礼现场,什么都没说就离开了。那时,归宜浑身都在轻微颤抖,表情十分不自然。
我之前也见过几次这位伯父,粗略看下来,他和我家里那位一样,都是只会给钱的性格。
叶无歆走到她的身边,安抚似的将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归宜这才挤出一个僵硬的微笑,对苏房告别。
酒店客房的电灯出了故障,正逢节假日客满,没有多余的房间,所以我只能临时决定搬回家住。
我想着已经十一点,应该没有机会和老妈打照面,但事实证明我错了。因为老妈看上去才刚回家,连外衣都没来得及换下。
她不肯说出她去了哪里,我当然也不会强求,只径自走回各自的房间锁门睡觉。
***
就算不是我结婚,我也激动得没怎么睡好觉,不知道新娘子可有好梦。
婚礼正式开始是在下午,但鉴于归宜的养父母昨天没有来排练,我们临时决定今天早上进行最后一次彩排。
文姒和苏房别上胸花,站在后台等候。他们好像早上就吵了一架,两个人都跟吞了炸药似的,一点就炸。
先是文姒说苏房的站位不对,然后苏房很不耐烦地问她有完没完,最后文姒干脆二话不说离开宴会厅。
我不想管人家的闲事,看向大荧幕里归宜的特写回放,发现苏房在帮她整理头纱时,右手的无名指上竟然有一道不大,但能清楚辨别的伤疤。联想到老妈在电视节目上说的话,我不禁有点害怕。
难道说……不可能,世界上有那么多人,碰巧同一个地方受伤的例子应该很多,没什么好奇怪的。
倒是文姒和苏房离开了,我们也就没再继续排练的必要,谢舒说:“午餐会送到各自的包间,不如我们各自回休息室歇会儿,好准备下午的婚礼。”
我们都表示赞同。
吃完午饭,我闲来无事就想到处逛逛,碰巧来到文姒和苏房的包间。出于对苏房指尖伤疤的好奇,我决定留下来偷听他们的谈话。
先说话的是苏房。
“你最喜欢的咖啡,我给你泡好了,喝点提提神。”
“就给你个面子。你可别以为这样就万事大吉了。”
气氛安静了片刻。
“你收手吧,不要再继续了。”
“我们忍了这么久,这才刚开始你就说要收手。怎么,你怕了?告诉你,我才刚开始呢。”
“你还嫌死的人不够多吗?趁警察还没有发现之前还可以回头是岸,不要一错再错下去!”
听到这句话我惊呆了!归宜的养父母果真就是那两个杀人犯吗?
太多图片不断在脑海里放映,我的头又开始阵阵的疼。被开膛破肚的哥哥;日渐疯癫的老妈;互相拥吻着的谢舒和归宜;不欢而散的文姒和苏房……
“别学那个女人的嘴脸,恶心死了。我就是这样的人,你第一天知道吗?看不惯就滚啊!”
“我真是瞎了眼,她就算有千万般不好,也断然不会像你这样一言不合就大开杀戒!”
“你说什么?”
“我说你比不上我那前妻,你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毒妇!我没办法继续跟你过下去了,世界上不是只有你一个疯子,我告诉你,你的咖啡……”
利器入体的声响起之后,是男人吃痛的的闷哼声。
我吓得双腿直发抖。
苏房死了吗?他死了的话,文姒要处理尸体就有可能会出来,我再不走说不定会被灭口。这些我都清楚,但我的脚仿佛生来就长在地里,一步也不愿意迈出。
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我彻底慌乱。
有人拉住我的胳膊,我吓得想尖叫却发不出声。那人一边小声说着“过来”,一边拽着我躲进拐弯处的视觉死角。
“不要出声。”她把一根手指立在唇前,这样对我说。
我这时才发现,那人竟是叶无歆。
她探头往外看,而我一动都不敢动地靠着墙壁,右手抓着砰砰乱跳的心脏,竭尽全力使它冷静下来。
有什么东西倒地的声音。
我不敢动,叶无歆却直接走出去。
我探出脑袋查看情况,她正蹲在文姒身旁探她的脉搏。
隔壁的房门被打开,走出来一位长发白衣的新娘。我差点忘了,位于案发现场房间两边的,正是叶无歆和苏归宜的包间。墙体的隔音效果不算太好,我能听见的东西,不说别人,她们一定也能听见。
叶无歆收回查探脉搏的手,向归宜摇头。
“没救了,是中毒。”
我慢慢向归宜走去。叶无歆走到房间里面探查另一个人的脉搏,没一会儿又说:“失血过多,死透了。”
我心中五味杂陈。他们就是杀害哥哥的凶手,这样的结局只能说是罪有应得,可我居然觉得被刺死的苏房有点可怜。转头看向归宜,我原本以为她会悲痛或是恐惧,没想到她脸上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只是紧紧握着双拳。
半晌,她终于咬着牙吐出一句话。
“你们到死都没有一丝忏悔之心,真的是好狠毒!区区这种死状,比起你们手底下的冤魂还是太轻松了。”
叶无歆从包间里走出来,问归宜:“听你的,还要继续吗?”
出于通常的情感带入,我下意识反驳道:“都死人了,当然不能……”
归宜没思考几秒,迅速打断了我,“当然要继续!”说完,她双手搭在我的肩膀上,眼底都盛满了诚恳的请求,“一一,你能帮我个忙吗?求求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