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狼目不转睛地盯着少女,张开爪子就要向前扑,在场的玄龙卫见野兽要伤人。
忽然,一阵飓风袭来,麻绳编织的网从天而降。
此物是捉妖网,陆雪缘脸色一变,大喊:“不要!”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呜,嗷嗷嗷嗷——”
“嗷呜!!”
巨狼发出凄惨的嚎叫,用力扒拉着麻绳,冀图想要用尖锐的爪子抓破。
捉妖网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但是麻绳却韧性很好,丝毫没有破坏的痕迹。
在景王殿下面前活捉狼妖,玄龙卫们纷纷邀功。
“抓到了!抓到了!抓到了!!!”
“这野兽成精了啊,凶成这样。”
“瞅瞅这牙,咬上一口,二两肉就没了!”
巨狼被圈在网里,这网不是普通的网,而是一个法器,专门抓捕这种大型犬。
无论巨狼如何挣扎,都会被刺伤。
玄龙卫中有许多修士曾经是猎人,对付这种野兽有的是办法。谈话间,一个个掣出长戢,不约而同地刺了过去。
兵器轮番下来,巨狼已经重伤,又被群殴,渐渐叫声越来越小,也不再呲牙,而是垂下脑袋,在地上发抖。
“秦熄,秦熄,”少女乞求地拽着男人的袖口,“那不是普通野兽,快让玄龙卫停下!”
秦熄眯起眼睛,由于那狼已经面无全非,他对当年跟陆雪缘朝夕相处的那只兽又没什么印象,自然不会轻举妄动。
他负手而立,冷眼旁观这猩红的惨状。
“秦熄!”
亲眼看着自己的狼被乱刀砍死,陆雪缘心急如焚,不顾一切跑过去,“住手!不许伤它!”
巨狼身上皮毛粘连,乱糟糟的结痂的血和污渍,那些器刃在创口部位反复叠加伤害,再强悍的野兽都遭受不住。
“放开它,不要再打了!”
少女冲到巨狼跟前,用身体护住它。
刀光剑影之下,玄龙卫打得兴起,哪还顾得了她,只见一把长戢即将落在少女肩上,霎那间一股凶悍的劲力破开了捉妖网,麻绳瞬间碎成好几段废绳。
咣咣咣咣——
无数把长戢弹飞出去。
不远处的秦熄保持着施法的手势不变,语气冷冰冰的,“够了,放开它。”
景王殿下都发话了,玄龙卫自然不再威风。
领头的修士施法收了网,命其他人都闪来,法阵的光圈慢慢变淡,最终隐了。
陆雪缘坐在地上,怀里奄奄一息的巨狼看了她一眼,紧接着又闭上眼睛。
“宝贝!”
这狼满身伤痕,无一不是为了她。这样的忠心,从人那里是得不来的。
少女紧紧抱住巨狼。
看到眼前这一幕,萧鹜斜了秦熄一眼,笑着说:“大哥,有时候我真觉得,你还不如一条狗。”
这话刺耳得很,离得近的几个士兵听到了,纷纷低下头不敢看景王和他的倒霉弟弟。
秦熄喉结上下动了动,拳头紧了。
他走到她身边,掌心压在她的肩头:“别哭了,先把它带去疗伤。”说着就要将她扶起。
谁知陆雪缘急火攻心,猛地拍开了他的手。
“不许碰它!”
秦熄一怔,被她这么一吼,有些失措。
空气中弥漫着火药烧焦的气味,仿佛很快就能燃起来,这一瞬间,他竟然从眼前的少女神情中,看出了些许恨意。
“雪缘,本座的医师能够治好它。”秦熄说,“你不要太担心。”
少女瞪着亮晶晶的泪眼,冷笑一声:“在景王殿下眼里,世界万物都能够医治,只要你愿意。”
秦熄眉宇微皱,嗓音都变了:“你在说什么呢?”
“方才若不是我冲过来,你会叫玄龙卫停手吗?”她指着他,狠狠地指着,“秦熄,你知不知道自己够混蛋的!为何所有我爱的东西你都要破坏掉!”
“……”
秦熄登时气得说不出话来。
他不明白这丫头发什么疯,当着众人,竟如此不留情面,他不知自己又哪里得罪了她,却总不能在这里与她论理。
这么久以来,秦熄自认为对这个少女已经足够忍让。景王殿下的势力遍布神魔,阴山魔尊是他亲爹,高阶神女是他的母亲,还是龙鼎帝君的继承人,他在三界向来是呼风唤雨的存在,从来都是他说什么是什么,无人敢忤逆他。
偏偏是她,总是同他作对。
“雪缘,不要闹了。”
秦熄耐着性子,态度依旧冷冰冰的,但若离得近,就能听到男人的声线在隐隐发抖。
紧接着,玄龙卫有序散去,几个兽医拖着一个单架,架走了巨狼,地下一滩污血。
二人这样僵持了良久,陷入诡谲的沉默。
晚风吹翻少女洁白的衣袂,露出两截纤细的小腿。
她就这样落寞地跪在那里,仿佛魂飞天外,也不知在想什么。
见人都走光了,陆雪缘立起身,丢下一句,“我去医铺看着它。”
从秦熄肩下擦过的那一刻,被死死按住。
他说:“医师可以照顾它。”
她抬头与他对视,那双鹰隼般的犀利眼眸充满冰冷的**,具有强烈的攻击性,散发着难以抗拒的威严。宛如一把烈火烧红的匕首,滚烫炙热,削铁如泥。
陆雪缘自然清楚他在想什么,奈何气头上不愿被他恐吓,于是,咬紧后槽牙,冷冷道:“今晚不行。”
话音一落,男人手中的力道加重,似乎要将她的肩胛骨捏碎。
她闷哼,难忍地轻喘出声:“好……我去洗澡。”
*
医药房里,林小青一边清算着账单,一边愤愤不平:“师父,我不明白,景王殿下如此德高望重,为何还要迁就身边的女人。”
冯医师打着捣药罐,道:“景王宠她,你有什么办法?”
林小青:“我可听说那个女人出身贱籍,而且跟景王之前就已经不是黄花大闺女了,好像还不止……总之,这种女人怎么配得上景王啊。”
“你操心那些做什么,”冯医师道,“景王喜欢的女人,定有她的过人之处。”
林小青摇头:“古安国自古以来讲究女德,我母亲自幼教导我,身为女子就该从父从夫从子,失贞的女人还是人吗?不过是一个玩物!凭什么她一个风尘女,就可以当众给景王殿下难堪,如此这般以下犯上,日后定会引起女子争相效仿!我们追随景王,谁不是为了一个好的前途,他宠爱这种女人,将来成了天帝,如何做三界的表率?这也让我怀疑,我追随的主子,能否成为一位明主。”
旁边的葛天一啃着猪蹄,“师兄,别想那些了,你要不要吃,可香了。”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林小青嫌弃地看了他一眼,“若是我娶妻,一定要娶贤,最好是那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贵族小姐,长得也要端庄得体,反正不能是景王身边那个。”
“古安国这种地方,若不是朝廷有人,稍有不慎全家都被划入贱籍。”冯医师在给草药打包,“小青,你这样说话不对,哪怕是风尘女,也有女中英豪。”
林小青:“就算不是自愿落入风尘,却也在风尘中了。”
“师父说得对,嘿嘿,不过我觉得,师兄娶公主也是可以的!”葛天一:“不过景王身边那个挺漂亮的。”
林小青拍了下葛天一的脑袋:“你这呆子,没吃过好的是吧!也是,像你这种瓦子都没有逛过的人,也就只会见了这种货色流口水。“
葛天一:“嘿嘿,我没去过,师兄可以带我去呀!”
冯医师一声令下:“不许去!”
两个徒弟老实了。
*
浴桶的水面铺着满满的苦毒花,还有几朵被压在桶底,她坐在浴桶里泡澡,内心无比焦灼。
方才和秦熄动怒,怨气郁结,无意中滋养了苦毒花。如此这般,一个不小心,魂识就会被虞星连的思想占据,继而眼眸中的乌光就会迸射而出,伤害到无辜的人。
这段时间,她在秦熄身边小心翼翼,不仅要避着他,还要控制自己的情绪,憋闷得很。
如此一直保持静心状态,害怕心生怒火怨气郁结,导致身体上开满苦毒花。以至于当她看到巨狼不顾一切奔向她却被玄龙卫所伤,便再也忍不住了。
陆雪缘深深叹了口气,心想着秦熄会不会生气了,应许他很快就会来抓她回屋,然而这些从身上拔掉的苦毒花绝对不能让秦熄看到,必须马上销毁,无奈以她现在的法力,能不能销毁这么多苦毒花还是个问题。
陆雪缘正要擦身,窗外竟传来一阵谈话声。
“冯医师大晚上的,急匆匆地做什么?”
“乐安郡主腹痛难忍,老夫得去瞧瞧。哎,真是天不遂人愿,她的胎一向稳固,近日频频出现呕吐腹痛等症状,也不知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您医术那么好,乐安郡主又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
“但愿吧,只要不是妖物从中作梗,老夫都有办法安好她这一胎。”
“这可是大事,快去吧。”
陆雪缘捏碎一朵苦毒花,又想起那日在闺房里看到九婴,不禁开始忐忑。
突然,叩门声响起。
“雪缘?”
陆雪缘瞪大了眼睛,这才意识到她已经在里面呆了一个时辰了,估计秦熄等急了。
看着满满一浴桶的苦毒花,这样让他看到还得了!
她随手裹了件披风,打开后窗跳下去。
秦熄敲了半响,既然无人应答,他便推门进入,却只看到了空空的浴桶。
他伸手一探,水还是温的,一点点温婉的少女香还在,却不见了人。
她又在耍什么花招?
秦熄下意识环视了周围,随即缓缓蹲下,捡起地上一片渗出几滴血的黑色花瓣。
男人屋里的两根蜡烛燃尽了,只有微弱的亮光。
重伤的狼妖被少女抱回了屋。
狼的伤口已经上了止血散,不再出血了,但即使主人抱着,依旧发抖不止,佛珠打入身体的痕迹清晰可见。
陆雪缘能感觉到它很痛很痛,捋顺巨狼的毛发,轻柔地贴在它竖起的小耳朵旁边:“宝贝,你为何如此暴怒?”
狼妖睁着黑大又明亮的眼睛,哈喇子哩哩啦啦,很大一只扑在少女身上,喉咙里哼哼唧唧,非要和她同榻而眠。
直到秦熄推开门,看到陆雪缘抱着那只狼妖,一人一狼就这样睡着了。
他走过去,正要给她盖被子,突然眼眸一凛。
这只狼竟已经变成了一个少年模样!
秦熄脸色阴沉沉的,捏住少年的耳朵,正要将其揪出来,结果虎口被狠狠咬了一口。
狼的齿印,还带血。
如此一闹,陆雪缘被惊醒了,腾地坐起来,第一反应就是检查自己的狼有没有事。
谁知那狼妖反应机敏,在少女睁眼的前一刻,立即恢复原状,畏畏缩缩地往少女怀里缩,尾巴耷拉着,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
“宝贝,你是不是吓到了?”
“……”秦熄忍耐着,“它没事。”
陆雪缘没有理他,继续摸着狼头的毛:“把你吓坏了,没事哦。”
“……”秦熄冷静地恼火:“陆雪缘!”
“你来做什么,它是为了救我才受伤的,它救我的时候你在哪?怎么好意思站在这里。”陆雪缘瞥了眼秦熄手上的咬痕,“不就是咬了一口,你一个大男人矫情什么?”
狼妖呜了一声,鼻子里发出不友好的哼声。
陆雪缘很是诧异。
毕竟这只狼曾经见到秦熄恭恭敬敬的,现在却没有一点好脸色,而且丝毫不怕他。
狼不会说话,陆雪缘也不懂狼语,它心里想什么,她也不知道。
秦熄无缘无故挨了一口,又被她这态度搞得彻底没了兴致,随即踹开门,到书斋睡去了。
陆雪缘才不管这狗男人有多扫兴,自顾自地拍着狼的背,开始给它讲故事。
等狼被哄睡着了,她才出来起夜。
恰巧路过秦乐安的房间。
突然想起医师的话,她害怕九婴夜里再来,于是靠近了郡主的卧房,却不小心听到他们夫妻俩床第间的悄悄话。
“你说什么,雪缘吗?”
是顾城宁的声音。
陆雪缘在门缝处趴近了些,静静地听他们谈话。
“他们身份悬殊,日后就算雪缘助他成就大业,顶多会获得一个正品神族的官位,已经是恩赐了。”
秦乐安吃惊道:“为什么呀?大哥不是很喜欢陆姐姐吗?”
顾城宁语重心长道:“一个手握重权的神官,就算是真心喜欢,也要顾全大局。神官那些事……哎,脏得很。”
秦乐安倒吸一口凉气,抱着小孕肚,吓得缩到夫君怀里:“夫君在说什么呀?乐安怕怕。”
顾城宁一愣,也知道自己吓得了小娇妻,立马摸摸头安慰道:“好了好了,有些事情不该你问,你就不要问,反正无论如何,你都是秦熄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