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宫曲·宫廷万花筒 第46章 皇都旧事（十四）

容太医照例为陈太后把过平安脉，室内珠帘传来摆动声，陈太后眼眉微微蹙起，只见爻伊神色匆匆赶进室内，朝上首太后连忙行礼道：“太后娘娘，齐贵妃娘娘还有大公主都出事了！”

“宫人禀告说是齐贵妃娘娘为救大公主才落得的水，事情发生突然，奴婢也有很多事情还没来得及细细询问，所以也不太清楚，但奴婢先让宫女们带着娘娘与公主在建章宫的偏殿服侍下。”

“怎么回事？容太医，得麻烦你与哀家一同过去为齐贵妃探探身子如何。”陈太后心中一紧，连忙唤过爻伊过来吩咐道，容太医恭敬道：“微臣谨遵太后娘娘懿旨。”

-

轻纱帷幔，女子躺靠在床榻间，青丝铺洒身下，她好像只是在安静熟睡，可是面目苍白不见有丝毫血色。

容太医将搭在女子手臂上的手移开，躬身朝一旁的太后行礼道：“娘娘近来身子虚弱，这一落水身子定是受到极大的伤损，微臣会好好调理娘娘身子。不过微臣还是要在此先恭喜太后娘娘，齐贵妃娘娘有孕三个月了！”

未央赶忙做出一副惊喜的模样，劫后余生一般拍了拍自己心口，又是担忧又是笑道：“娘娘怀孕了！老天保佑，好在娘娘与孩子都没有事！”

“啊，这可是好消息，赶紧也让皇帝与皇后知道。”陈太后先前因为齐贵妃的昏迷忧心忡忡的心到底是松下一大半，她不由皱眉看向一旁的未央低声呵斥道：“你们娘娘都怀孕三个月，你们这些下人应该要尽心尽力地服侍才对！怎么连自己的主子怀孕许久也不知道？齐贵妃近来身子本然就不太爽利，这么一落水，这要是哀家的孙儿出什么问题，你们该当何罪？”

未央连忙告罪：“还望太后娘娘恕罪，娘娘近来一直不舒服，太医虽然一直来看说娘娘病气过深，药也吃了，可是总总不见好。如今娘娘又怀孕了，身子更加贵重，奴婢们定会好好照顾好娘娘贵体，不会让今天这样的意外再降临发生在娘娘的身上。”

“齐贵妃娘娘性子温婉体贴，见大公主落水怎么会见难不救？只是这如今齐贵妃娘娘还未醒过来，还需要修养，大公主还在外边等着娘娘呢。”爻伊低低劝说道。

陈太后紧缩的眉依旧没有松展开，她示意众人出去说话，留下几个婢子还在内室照顾还在昏睡的齐君悦。

外殿大公主已经被宫人们整理好仪容，换上一身干净清爽的桃黄罗衣服，她垂着脑袋好没有精神，身侧坐的是王贵人，她正低声轻轻安抚大公主的情绪。

只见陈太后从内室里面出来，王贵人起身行礼道：“嫔妾见过太后，祝愿太后凤体安康。”

大公主眼神都亮了，就跟被欺负的孩子终于是找到可以告状的家长一般，礼都还没有行好就可着急地从座位上起身，一个劲地跑到太后身边，愤愤喊道：“皇祖母！孙女今日就要见不到您了！您可一定要为孙女做主啊！”

“这宫里面有坏人！”

“大公主可是悠着点吧。”王贵人连忙劝道，一双杏眸美若桃花，她的视线有些担忧地看向室内，齐贵妃休憩所在，“不知齐贵妃娘娘怎么样了？”

“她还好，所幸只是落水受了些许惊吓，还没有醒过来。”陈太后牵过大公主的手落座上首，她已经不再年轻，眼尾带过岁月的痕迹，只是那双凛冽的凤眸依旧是如此的威严与尊贵。

贵妃与公主接连落水，宫中发生如此大事怎么能让她安心？陈太后垂眸沉声问道：“知颐慢慢说给哀家听。来告诉皇祖母今日这是怎么一回事？”

大公主眼眶顿时就通红一片，简直是委屈到了极点：“今日孙女让几个宫女陪着自己在御花园捉迷藏，结果轮到孙女捉人，可是孙女眼睛上带着蒙布，好像是听见前方有人在故意吸引着孙女，孙女就循声过去了。可是没想到孙女正要摘眼罩却突然被人从身后捂住了嘴鼻。等孙女意识到的时候，孙女已经被压倒在水里面了....呜呜...”

“真是好大的胆子！”陈太后厉声喝道，“皇宫里的那些守卫与宫女太监都是死了不成？眼睁睁地看着哀家的孙儿受苦！”

大公主抽抽噎噎地说着，随即就扑到太后的怀里哽咽哭泣起来，一旁的王贵人气愤道：“太后娘娘，这定然是有人故意设下陷阱谋害皇嗣啊！大公主可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嫔妾刚陪伴着大公主都还能隐隐约约看见公主脖颈上的伤痕呢！”

“平白无故地让公主蒙着眼睛作甚？不就是为了对公主好下手么！那些宫人就算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轻易谋害皇嗣啊，相比这背后肯定是有指使所为，可见此人心计颇深，更是心肠歹毒！竟敢在这皇宫里堂而皇之的谋害公主！

“这要不是齐贵妃娘娘路过，这大公主今日可是要如何是好啊？”

爻伊皱了皱眉，温言安抚道：“大公主别害怕，太后娘娘在这里，定会为您做主。只是恕奴婢在这里多嘴一句，今日陪着大公主的婢子都得细细审问才是。”

“知颐听话，哀家知道知颐的委屈，这件事情哀家一定会为知颐讨回公道。”陈太后缓缓抚摸着大公主的脊背，眼神倒是滑过几分意味不明的情绪，“大公主今日受惊，就在哀家这里歇息会儿吧。爻伊，派几个听话的宫女带大公主下去，再叫太医过来看看。”

“王贵人你亲自替哀家去给婉贵人传话吧，在外面玩儿大公主这么久没有回婉贵人那儿，她会有想必也担心，就说是大公主今日玩累跑来哀家这里讨点心来了，哀家留了晚膳就干脆让她在这里休息下，明日再派人给她送回去。”

大公主从陈太后膝上抬起头，睁着双泪眼，倒是有点奇怪：“皇祖母不告诉母妃这件事情么？”

“好孩子，你先下去休息，这件事情皇祖母定会严惩。”陈太后安抚地拍了拍大公主的手背，眼神示意身边的爻伊带公主下去。

“是。大公主这边请吧。”

“孙女告退。”

“嫔妾告退。”

王贵人，大公主以及爻伊接连给太后行礼后，福身告退。

-

齐君悦醒过来的时候，耳边忽而听到一声细细低唤：“君悦。”

她还有些疑惑，眼帘缓缓睁开，转头就瞧见自己床边的未央，木枝还有几个贴身婢子们，大家看见她苏醒过来的时候眼眶瞬间就红了，“娘娘终于是醒过来了！”

建昭帝那双向来不染任何情绪的黑眸都像是在齐君悦睁开眼睛的那一刻格外温柔起来，也多了几分生动与灵光，他微微倾下身握住齐君悦的手，笑道：“君悦，母后今日告诉朕一个好消息，你怀孕了。”

齐君悦微微颤了颤眼帘，似乎是刚从昏睡中苏醒，美眸还带着迷茫与无措，她略带疑惑地看着房间周围布局，这里是永宁宫，她的宫殿。

“...臣妾怀孕了？”恍惚间，她闭了闭眼睛，再一睁眼眼神平静如清潭，只是很快就在听见皇帝的话语立即有所反应地欢笑起来，这是初为人母不加掩饰的欣喜与高兴，她偏头看向自己身前的皇帝，轻言喊道一声：“陛下。”

而建昭帝温柔地注视眼前这个女子，轻笑似的安抚地握了握齐君悦的手，“君悦，你这是高兴地都不知所措么？”他的目光移至眼前女子的腹部，这里孕育着新的生命，皇帝抬首替齐君悦挽过鬓边青丝，微微一笑：“朕很是高兴。”

“朕与你之间要有孩子，君悦希望这个是公主还是皇子呢？”

“无论是公主还是皇子，臣妾都高兴。”齐君悦垂着眼眸柔柔一笑，隔着绣被将手搭在自己的小腹，笑容娴静若处子，她抬起头盈盈看过皇帝：“只是，臣妾更希望这会是个可爱的小公主，如果能像大公主那样天真率性最好不过。”

“看来朕与君悦真是心有灵犀，朕也希望这是一个冰雪聪明的公主。可朕更希望孩子能多像朕的君悦一样聪敏可爱，那就更是再好不过。”建昭帝勾了勾唇角，乌黑的眸子一直关注齐君悦的一举一动，眼底的欢喜与欣慰简直是无从安放，亦是如此的爱不释手。

只是转瞬，帝王眼中的深情随着一丝威严与压迫感袭来：“君悦，太医说你有孕三个月，这都是有身子的人，定是要好好照顾自己才对，怎么会这般不小心落入池塘呢？”

齐君悦听着建昭帝的话语心中略微一讶，怎么是她不小心落水？齐君悦想着自己昏迷的过程中倒是发生了许多事情，她才清醒过来这个时候也不太能随意说什么，浅浅垂着眸子还未开口，身旁的未央赶紧福身行礼道：“承蒙陛下厚爱如此关心娘娘。只是这一个月来娘娘反反复复病着，太医来看怎么也不见好转。今日好不容易勉强恢复些精神，奴婢想着娘娘一直闭宫不出也不太好，就建议娘娘出门在御花园周边走动。可是没想到娘娘身体难受地实在是厉害，心情郁郁，神情见得总不太好，就是说不许奴婢们跟着，奴婢不放心，就一直跟在娘娘身边，只是娘娘走到池边头晕忽然发作，就没想到就发生这样的意外...”

“好在容太医医术高明，说是因为娘娘身体内寒气过深，孕中脉象被扰，所以太医院那边一直没有发觉，所用汤药一直只在治标不治本。又加之娘娘初为人母，孕初母体本就虚弱，良药苦口，这一个月来，娘娘是格外难受与辛苦。如今容太医为娘娘重新开过方子，娘娘定能重新恢复康健，也会为陛下顺利诞下龙嗣。”

“不怪未央。也是臣妾自己的问题。”齐君悦了然地看过未央，朝建昭帝微笑：“这几个月臣妾也总是奇怪为什么自己怎会这么疲惫与难受，太医说是寒气入体过深所致。皇后娘娘仁慈，接连赐给臣妾许多药膳，臣妾就让太医院看着加在汤药里一同喝下，倒是臣妾自己的身子...这药一直喝着...可就是不见好...”建昭帝脸色微微变化，齐君悦好似并无察觉，只是开心地摸过自己的小肚继续道：“今日这个消息来得真的是好突然，臣妾好开心呢。”

她抬起头看向建昭帝，眼神纯净如同林间清泉，她是这样期待地这个孩子的到来。

“今日的事情朕都听说太后说过了，朕已经严惩太液池的守卫与宫女们，倒是叫你受些委屈。”建昭帝凝眸笑过，眼底情绪转瞬即逝，只道：“君悦身子还需要好好调养，孕妇最忌多思，多疑，多虑。等你把孩子生下来再跟着皇后学习如何管理六宫的事务，现在就好好让太医看着你和腹中的孩子。朕晚些时候再来看看你。”

这话说得妙，齐君悦不禁在心里有些想发笑，协理六宫之权自己压根就没有使用过，转头就给皇帝给收回去。即使她现在这情况也确实没有什么想要协理的想法，只是这么一收回，什么时候还能再获得呢？可真是一个问题。

想到这，齐君悦倒是有些微妙的烦恼。

“臣妾恭送陛下。”

婢子们接连出去恭送建昭帝的离去。

等建昭帝的身影从齐君悦眼中彻底消失不见，她偏过视线看向身侧未央，淡淡一笑道：“和本宫说说吧，本宫倒是错过了很多有趣的事情呢。”

“是。”未央缓缓道来：“奴婢带着娘娘与大公主赶去太后那儿，没想到路上遇到了王贵人，奴婢看她对娘娘很是关切，是她帮着一起把娘娘送到了太后的建章宫那儿。”

“嗯。”齐君悦微微点头示意未央继续。

“太后娘娘似乎想要把大公主落水一事给遮掩，说娘娘游御花园的时候走到太液池旁边犯头晕不小心栽倒湖水中。”未央边说着边小心抬眼看齐君悦：“娘娘有所不知，今日大公主被宫里人都在传说是失踪。这事被婉贵人得知后在御花园那儿闹得可真是声势浩大，最后所有人竟然都传言大公主溺亡，说是侍卫在太液池捡到大公主的一只绣鞋，就连皇帝与皇后都被惊动，六宫嫔妃全部在现场看着呢。婉贵人的婢女当着皇上与皇后就张口咬定娘娘，还好王贵人过来替娘娘说了几句公道话，爻伊姑娘更是奉太后娘娘之命将所有人请到建章宫，说是要告诉皇帝一个好消息。”

“太后娘娘可真是看重本宫，是说本宫怀孕的好消息吧。”齐君悦淡笑。

“娘娘是后来被太后娘娘亲自派人安排地送回永宁宫，皇上真真是喜爱娘娘，在建章宫与太后娘娘说完话立马就摆驾咱们永宁宫。一直守在娘娘床边直到娘娘醒过来，还派赵公公送来了好多礼物。”说到这儿，未央倒是有些欢悅地抬眼瞧过齐君悦。

“太后还留谁在建章宫么？”齐君悦对未央的讨好好像漠不关心，只是就事论事地说道。

“还有皇后娘娘，据说太后留罗皇后单独说了好一番话，罗皇后从建章宫离开时的脸色都不是很好。”

“哎，皇后近来头疾难受，她给本宫送了那么多礼物，你去从库房里回赠她一些吧。”齐君悦微微拨过自己的头发，美丽的眼眸划过一丝不可多得的异色，她轻轻一笑：“请君入瓮，只是究竟是请谁入瓮呢？”

说罢，未央一向稳重的面容都露出些与自家主子一样，有着一份不慌不乱的从容，还有着眼睛里自顾流露出的安静看戏的笑意：“请君入瓮？娘娘真是抬举那人，依奴婢之间，不过娘娘瓮中捉鳖才是。”

“娘娘只需要好好看着这出戏便是，那些意图来伤害娘娘的人可真是得好好教训一番不可。”

“派人去请容公子来一趟吧。本宫要好好谢谢他一番才是。”齐君悦对未央露出一个主仆之间默契的笑脸，未央躬身退出了内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