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几位户部的官僚笑着喝茶,对霍府的茶叶一番的吹捧。又提起,霍洗忧新娶的夫人是贵妃娘娘的人,不免得皱起眉头,内命妇私自放利子钱的案子牵扯到武侯府,在往上就是万安宫的贵妃娘娘。
皇帝虽宠爱柔妃娘娘,但到底没有殷实的娘家做靠山,又没子嗣傍身,难成大器。
贵妃娘娘,她……却是不同的。
先不说,贵妃娘娘的兄长张大将军,那是皇帝极忌惮的之人。只看她贴身丫鬟讨了个诰命,拿手段笼络住霍洗忧。
大家伙都在霍洗忧底下做事,看在他们这段联姻上,那也是要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小余大人不置可否:“陛下命我等查案,又岂是如同小儿玩闹的游戏?一日寻不到账薄,我这心是不会安的。”
“小余大人,说起来你与霍夫人也是有些渊源,做事如此死板,以后怕再进不了这府的大门。”
小余大人指着那说话人:“尔等,注意言辞!”
大家伙面面相觑,真是个实心眼的读书人,不经逗的。
“这位大人说的不错,我等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在人群里,霍洗忧被围着走了进来,鹤立鸡群,举凡是见过他本人的,绝不会将奸佞二字套在他身上。
“霍公公,说得正是!”
霍洗忧从小余大人身边走过,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这人身上,有张翩然最爱的温柔气,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探花郎。
她对他说,不喜欢难闻的气味,何尝不是厌烦他。
光从外头窗户上透进来,几位官僚说话的说话,只有这位小余大人板正的站着,像是傲然的青竹,真是让人看了分外戳心窝子,他扯了扯衣袖盖住那手背:“小余大人。”
只这么轻轻的一声。
小余大人被头皮看得发麻,那一瞬间,就像是回到了诏狱里,他被盐水浸过的鞭子打的奄奄一息。全身上下的伤口愈合后,会留下丑陋的疤,那是一辈子要留下的印记。
小余大人双手作揖,“下官……见过霍公公!”
“小余大人,你我已是熟人,这般就是见外了。”霍洗忧爱看这份不自在,就像是张翩然如今的处境,那幅想要在地上钻个洞,把自己埋起来的窘迫,让他的心口舒服了些。
张翩然会更想要这么一个人,入她的床榻么?
他不得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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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霍洗忧想要驯化她。
她,如今与他而言,又是个什么身份?
张翩然垂着眼,看着桌上的菜肴半天的出神,眼下头有一片青色的痕迹,是昨夜翻来覆去的把霍洗忧的话,放在脑子里想。
他问她,还想不想要坤宁宫之位?
她不得知。
“你喝了汤药,把自己当做一块死肉,你不是真心想生个孩子,而是想着与畜生□□。”
宦官的音色与正常男人不同。
“娘娘,你若不喜那个人,便大大方方说出来。”
他的面目与眼神带着一闪而过的戾气,愈演愈烈。
“我……不知你到底想要些什么?”张翩然本以为面对霍洗忧的刁难,自己已经不会再心焦了,她都没脸没皮的给宦官生孩子,那还有什么好害怕的,可不是这么一个理,“捏断我的脊梁骨,践踏在脚下,才能使让你快活?”
“娘娘,拿出你讨好陛下的心思,好好对我。”
“绝无可能。”张翩然愤然。
她相信,霍洗忧就像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对她了若指掌。
他还会再次逼她。
“姐姐,您可是胃口不好么?”云雀伺候着张翩然用饭,夹了一筷子桌上的菜,道:“这凤尾虾球,不输御膳房的了。”
她没心思用饭,只随便应付了几口。
云雀不放心,更怕她夜里饥肠辘辘的睡不安生,亲自去厨房做了金银玉露。张翩然不好再拂了她的好意,拿起汤匙,慢慢的吃。
“姐姐,我听厨房里的人说,霍阉狗留了几位官员在花厅喝酒。”
“云雀,那都是一些什么人呢?”她心里害怕霍洗忧夜里会过来,盼着前头那些官员是要紧之人,能把他留下来。
小夏子被霍洗忧遣出来。
说是奉了霍洗忧的话,小余大人也不是什么外人,让霍府的夫人,到花厅里去见上一见。
吓得云雀紧紧握住张翩然的手,“姐姐,我压根没见过什么小余大人!霍阉狗想要借此羞辱我的手段,让姐姐依着他罢了!”
小余大人的心上人?
还真是,以讹传讹。
那些人当真无聊的紧,真以为云雀和小余大人有什么旧情?张翩然不会让云雀过去,眼里满是厌恶,“真要见,让你家公公自个儿过来。”
话传过去,还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霍洗忧就过来了。
她一声不吭,呼吸放的极轻极轻。他靠过来,与她交颈,那下颌像是锋利的勾刀,一旦沾上能让肌肤皲裂,贴在她的耳廓说一些不入流的话。
“吃多了酒,大家伙就开始说糊涂话。也不怪他们好气,其实,我自个儿也想知道,你是不是对那小余大人还有心意?”
门外头,她远远见着一个模模糊糊的身影。
张翩然道,“这事,旁人不清楚便罢了,你又在胡闹些什么?”
“娘娘,见了小余大人,都矜持上了。”霍洗忧他伸手捻了捻她的头发丝,眼里那杀气都隐藏不住,“比起不熟悉的人,你会不会更喜欢这位。”
那夜的男人,她真记不得是个什么感觉。
霍洗忧愈发确定,“好,我这就灌醉了他,把人送到你房里来。”
张翩然压低声音,几乎尖叫出声,“你……莫要掺和别人进来!”
霍洗忧不动如山,“不要?”
张翩然凉凉的笑,她最是知道如何伤他的心,妩媚又多情,“先前之人,是你千挑万选的,总比一个朝廷命官好拿捏。”
“你就不喜欢,每一回换个人过来?”霍洗忧直勾勾的看着她,哀哀愁愁的道,“让你,夜夜有新郎。”
顷刻间,她就懂了。
这是在报复她!谁让,她之前口口声声说他是无用的宦官。
张翩然的脸色这才有些冷,“你弄死我算了!”
他抚过她的鬓发,抬起薄唇,说,“我哪里能舍得?”
她战战兢兢。
只隔着一道门,仿佛有一双眼睛在凝视着屋内。
张翩然,“我先前是看不起你,身为宦官给不了我想要的快乐,可以后不会了!”
霍洗忧略有些怀疑,“当真?”
他们能在月色鉴证下揉为一体,却不能坦然面对彼此的身份,霍洗忧想要去找她的眼,半垂着微动的睫,是又把他的话当耳边风,便是这个原因,都让他觉得心里吃味得很。
小余大人?
他配么。
“贵妃娘娘。”霍洗忧突然出声喊她,不顾人愿意不愿意,把人搂进怀里,“你才是那个一直折磨着我的人。”
俯下身,不管不顾,便要一亲芳泽。
小余大人,“公公唤我过来,可是想让我给夫人请安?”
她被亲的呼吸不畅,看到一双乌沉沉的眼,霍洗忧在顽劣的笑,如此的不怀好意,“贵妃娘娘,可想让他知道,你才是他朝思暮想的意中人?”
“你这么唤我,我受不住的。”张翩然一脸的迷茫,接着她的音调都变了,她抬手,捂着脸:“我都应了你,要给你生个孩子,你为何还要如此糟践我呢?”
“娘娘。”他那蛊惑人心的眼,不知是在说真话,还是假话:“坤宁宫,只留给你。”
兴许是,坤宁宫,对她而言意义非凡。
族里上下老小指望着能出一位皇后,给她早早与太子殿下订下的婚事,天不假年,那人陨落,她改嫁诶如今的皇帝,贵妃之位坐了多年,只盼着有朝一日能入主坤宁宫。
等以后,史官拿起笔来书写张翩然的一声,也就这么点事。
高不可攀的朱红高墙里,有一个叫张翩然到死都没有完成的事。
这只要一提起来,青葱年华,全是白辛苦一场,她的眼眶就沁出眼泪珠儿来了。名声,尊严……这些东西,她都可以舍了,可唯独这个,就像是张翩然内心最深处见不得人的软肋。
“你别喜欢小余大人,只喜欢我罢。”他几乎求着她。
张翩然想这人是希望她留下来,隐晦的警告她,她想要逃跑,不甘心折辱,这些都在他的眼皮底下,她破事自己的牙,还能有咬人的冲动。
“霍洗忧!做什么装出一副极懂我的样子,坤宁宫,与现在我的又有何意义?”张翩然反问道,“你拿了这一句虚头巴脑的话,就想要我死心塌地?”
“你能么?”霍洗忧讪讪然的笑。
他想知道的,何尝只是这个,见她这幅样子心里又是心疼,瞧着张翩然的脸偏过去,那朱唇轻轻吐出几个字来。
他问,“你真的不换了?”
“不换。”张翩然把心一横,像是下了决心似的,“今夜,我会如你意的。”
霍洗忧没吭声,笑看着她。
出了门。
“我家夫人腼腆的很,倒是让小余大人看笑话了。”霍洗忧的心情极好,提点几句,“这案子,小余大人只管放手去做,莫让陛下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