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官霍洗忧站在她跟前。
蹙起来乌黑的眉毛显得整张脸,都不苟言笑。张翩然想,他的胆子真是越发的大了,他在前朝出尽风头,手段之厉害,不是一般人能够比的,他之所以会选中了她这个贵妃,也是因为她是世家出身,是所有人里最看不起他的一个,但是霍洗忧却乐此不疲的想要她低头,就像是填不满的无底洞。
这可是,在御花园啊!来来往往多少眼睛盯着他们!
霍洗忧他终于是慢慢松开了手,道,“奴才没有别的心思,就是听着贵妃娘娘先前和贤嫔娘娘说的那几句话。”
“公公这关心的样子,还以为本贵妃是真受了委屈。”张翩然的话一顿,嗤笑他道:“哪怕我真受了委屈,也轮不到公公为我出气,云雀,你说是不是?”
显摆什么!她可不想把这不清不楚,摆到台面上去!
借着这会儿怼人的功夫,张翩然胸腔里压着的火气,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来。
“可是,贵妃娘娘……”云雀却忍不住,小声嘀咕,“这一回,霍公公,他也没说错什么。”
“云雀!”张翩然大声的呵斥,霍洗忧他冷不丁的眼神,就扫了过来。
她身边的侍女,什么时候还帮衬起霍洗忧说起话来了?
大伴,当真使的一手笼络人的好手段。
“贵妃娘娘,您是有气不往贤嫔身上撒,倒是专拿捏软柿子。”霍洗忧站在张翩然身前,轻声道。
张翩然冷冷的“啧”了一声,心里头把霍洗忧骂了个底朝天。
转眼望去,那原先还乌沉沉的天竟然已经放晴了,葱郁的松针树就显得越发的茂盛,路边被人践踏的小草,不屈不挠的,抬着头,好像有一股儿不服输的劲。
日光落在那霍洗忧阴沉的眼眸上,他微微的眯了眯眼,颇有些不耐的样子,道:“贵妃娘娘看着贤嫔不顺眼,奴才帮忙着处理,也就是了。”
张翩然冷哼一声:“本贵妃的事,还轮不着你插手。”
“奴才,绝对不插手。”他却忽然笑了,阴阳怪气的,像是不会说人话,眼神更是不知道在看哪里。
插手?他这话说的可真是够违心的,一天一天的爱看热闹,自己怎么不扮起相,上台去唱戏去?
霍洗忧还挺恭顺,微微的倾了上半身,低声的问:“娘娘不许奴才插手,那奴才回禀了陛下,让他老人家给您出气,总是没错的吧?”
还不等张翩然说话,云雀就拍手叫好,“是呢!陛下最宠爱娘娘,要知道有人当年对着娘娘不敬,那可是要贤嫔好看!霍公公,你一定也要把今日之事原原本本转述给陛下,为我家娘娘做主啊!”
霍洗忧会帮她?
那真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张翩然在心中冷笑,皇帝保不准让霍洗忧抓着她的小辫子。要不是,她三瓜俩枣,笼络住了人,还不知道,要出什么事!
她微微皱了眉头,对霍洗忧,道,“公公,要处理诏狱里的事,就足够烦心的了。哪里,还要你插手后宫之事。”
“娘娘!”云雀急得挤眉弄眼,她是想着借霍洗忧的手,处理掉贤嫔那不是最好不过,“公公他,又不是什么外人,不过是传一句话的功夫。”
霍洗忧守在张翩然边上,沉吟一句,道,“今日这事,即便奴才不说,也不会有人禀明陛下。”
“还能如此?”张翩然知道那人是谁,除了搬弄是非的柔妃,便不会再有第二人。她道,“早知道,有如此的麻烦,今日我就不来御花园寻秋千架了。”
“什么秋千架?”
霍洗忧的话刚问出口,他的心也跟着“咯噔”一下。
女人的朱唇,一开一合,“公公,方才不是问我,是不是喜新厌旧之人?我想,我张翩然不是那样的凉薄之人。”
她紧接着,含蓄的笑了,霍洗忧想要知道她对太子殿下的心意,这戏就得做的像些。
“娘娘,所要寻的秋千架是旧人之物?”霍洗忧的声音都透出几许兴奋,硬生生的压下来,但那眉宇之间却是豁然开朗,一扫之前的冷意。
张翩然抬头去看了一眼,他这情绪,可真是让人意外的,“公公的问话,总是让我不好回答呢?”
“贵妃娘娘说的是,行事小心些,是没错的。”霍洗忧他这眼神,可真说不上有多少的清白,黏糊糊的,像是觊觎珍宝阁的臭老鼠。
云雀左右在两人身上看看,不明白,“娘娘,你们是在说什么?奴才怎么一点都听不懂啊!”
张翩然忍不住抿了抿唇角,
霍洗忧他纤细的手指落在唇边,颇有些神秘兮兮的,更像是在她跟前故作玄虚,道,“云雀姑娘,谨言慎行,你也不怕给贵妃娘娘添了恶名。”
他口口声声,这人像是在为她着想了?
这可真是要不得的念头……她这念头一起来,就赶紧给打散了!
云雀倒是上了当,点头如捣蒜,道,“霍公公说的不错,按照贤嫔她见不得人的手段,还不是见不得我家娘娘好么!她们是什么出身,还想肖想着想要住进坤宁宫去么?”
张翩然出身高门。
若不是因为克死了太子殿下,哪里多年都只有一个贵妃之位。
霍洗忧掷地有声,道,“坤宁宫之位的确这世间只有一个。可若要是问人,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是谁?奴才绝不会有第二个答案。”
“你的答案,是什么?”
张翩然的眼明艳至极,她都不晓得,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再等着他把话继续说下去。
霍洗忧垂着眼,越发的恭顺,像是被人驯养过的豺狼,沙哑着嗓音,“贵妃娘娘,是最尊贵的女人。”
怎么会,有人如此的口蜜腹剑!
像一条狗似的摇头摆尾,向她讨好?
他爬上了她的床,捧着她的脸低声呢喃。张翩然虽睡的沉,但知道他那龌龊心思。
御花园里的人,早就走的一干二净。
当然她相信,这里头是霍洗忧他的安排。
这整个天下里,心思最缜密的人,非他霍洗忧莫属!
张翩然下意识的就想摸一摸自己的脸,却是忍耐住了。她不能这么容易就上了他的当!她催促,道,“云雀,我们快走!”
霍洗忧按住腰间的刀,他不把人拦住,只是轻声道,“云雀姑娘还请避一避,容得我与娘娘说上几句体己话。”
这真是说的比唱的还要好听!
“霍洗忧……”张翩然见着云雀离开,她眼眸中有少许的慌乱,“这朗朗乾坤,你想做甚!”
他也不想藏了。
天光大亮,但那能让人沉浸在冰冷之中的眼,却步步紧逼,霍洗忧像是从深水潭里,爬出来的孤魂野鬼,缠着她,向她索命,“贵妃娘娘,别忘了,是你求得我。为何,还要对我如此防备?可真让人心寒。”
真是恶魔般的声音。
张翩然后退一步,道,“我求的你,又如何?你霍洗忧可不是什么光明磊落之人,我防着你还有错了?!”
霍洗忧道,“由此可见,娘娘心中的牵挂是,太子殿下?”
好几日,反反复复的念头,终于落定。
手离开腰间的刀,慢慢的摩挲着指腹,他只道,“这案子,才刚开始,娘娘也别太心急了。”
他搞得她头皮发麻,张翩然可不是受人拿捏的主儿,“要是谈不拢,那就是一拍两散!你休想,再在我身上得到好处!”
霍洗忧却不以为然,道,“那奴才,可不得赶紧向娘娘表表忠心?”
张翩然皱眉,道,“你可别乱来!”
霍洗忧却道,“娘娘是与柔妃不对付,还是看贤嫔更不顺眼些?”
“贤嫔虽蠢,但还有利用的价值。更别提,我与柔妃的恩怨,来源已久!霍洗忧,你休想随意插手。”张翩然转身就走,她若是再与他说一句,她就是猪!
他这回真不拦她了,只道,“娘娘不明白的事,却是不少。陛下后宫之中那么多女人,却唯有贤嫔怀了身孕。”
贤嫔落胎在太后跟前失宠,这里头,莫非还有文章?
张翩然先前虽有疑问,却摸不着头绪,被霍洗忧这么一点,她看向他,“你是知道了什么?”
霍洗忧却笑她,“娘娘,这下不走了?”
“霍洗忧我警告你,我自有我的打算,还容不得你来消遣!”张翩然自是不会因霍洗忧三言两语,就乱了分寸。
倘若,如霍洗忧所言,这么多年,后宫之中只有贤嫔敢与她正面撕破脸。
那贤嫔,又是凭的什么?
她一个庶女出身,不受家里待见。若不是张翩然想多,那贤嫔仗的就是身后有人!
张翩然不由皱了眉头,等云雀悄悄靠近,她吩咐道,“前些日子,你不是说,霍洗忧抓了元钱入诏狱?你寻人去打听打听,前朝被牵连的是哪几家。”
云雀应了一声,又有一些犹豫,道,“奴婢怕这事太要紧,即便金银撒出去,也未必能打听的到娘娘想知道的话。。”
她却是不做他想,“你与小夏子也算是半个熟人,托他打听便好。”
霍洗忧总有法子,让她知道,他想让她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