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从伤口流出来,但伤口不大,这很正常,毕竟,只有手指那么大指甲那么薄的东西,再怎么尖锐,也不可能一下子把人捅穿,神父拼着一口气,把人弄到了水里,那个人在水里扑腾,很快就伸出一只手捂住了自己流血的脖子,他的伤口比神父的大得多。
神父喘了一口气,从脖子上把扎进去的小刀拔了出来,血从里面流得更厉害了,但还是比不过在海里的那个人,那个人又伸出一只手来,一把抓住了船,船边被他拉得一晃,顿时往旁边倾斜而去,就像是一个人一边只有一只手而另外一边有三颗头五只手六条腿,不能平衡。
神父勉强抓住了船的另外一边,船又晃了一下,这么大的风雨之中,这么小的一艘船,神父几乎睁不开眼睛了,他觉得又累又饿又困,但这些都不重要,他挪动身体,换了一个位置,他靠近了翘起来的小船的部分,用身体的重量按住了船,翘起来的船体渐渐落下来。
船歪歪扭扭地稍微平了一点,靠近了海面,但边上那个人始终不愿意松手,被船拖了一段,眼睛都闭上了,还是不松手,神父本来想等他自己松开,可看他这个样子,就知道只是等下去,毫无用处,神父拿着手里的刀,刀柄几乎从手掌滑落,他打了个哆嗦,重新睁开眼睛。
眼前开始摇晃,不知道是船在晃,还是身体在晃,他觉得自己的眼睛也快要掉出来了。
神父伸手捂住了自己的一只眼睛,眼前黑了一瞬,差点把刀戳在自己的腿上,手也跟着抖了一下,他差点用另外一只手把自己的眼睛从眼眶里面挖出来,眼前顿时黑得更严重了,好像之后一段时间都看不见了,神父用仅剩的眼睛去观察船边上的人。
这个人就像是一具尸体,在水里沉沉浮浮,还被船带着往前,好像没有危险。
神父皱了皱眉,但还是保留了一点警惕,一刀扎在了扒拉着船的那只手的手腕上。
皮肤是白色的,血液是白色的,骨头是白色的,浆糊和黏液都是白色的,不知道是从血管里面冒出来的,还是从骨头里面冒出来的,总之,这个人一下子变成了软绵绵的样子了。
神父没有听见骨头断裂的声音,费劲去隔断那只手,那只手突然动了一下,神父被吓到了,差点弄得整艘船都打翻了。
好不容易把船稳住了,尸体睁开眼睛,面无表情地要往上爬。
神父才察觉不远处有浓雾,雾气里面是密密麻麻的礁石,石头上面隐约坐着什么东西,神父眯了眯眼睛,从雾气之中的缝隙里看见了鱼的鳞片,但是鳞片太大了,闪到了他的眼睛,他顿时捂住了自己的眼睛,感觉自己好像被针扎了一下,就好像是看见了过于巨大的鱼的反感。
反感被具现化了。
他揉了揉眼睛,船又剧烈晃了一下,边上的人半个身体都上来了,神父试图踹他一脚,他一声不吭往后翻倒,可是紧紧拉住船,死不松手,神父看他这个样子,来了一点怒气,紧紧握着刀,扎进了他的眼睛,他也不吭声,就像是失去了声带或者完全死了。
死人是不能复活的。
那就是尸体被某种力量驱动了,神父察觉到声音的异常,这附近没有人烟,没有船只,哪里来的人在唱歌?
好奇怪。
神父恍惚了一瞬,他以为只有一瞬间,可是,等他回过神来,船上已经多了一个人,就是刚才半个身体在船上的尸体,神父面无表情地一刀扎了过去,尸体抬起手来,抓住了神父的手腕,二人开始角力,神父渐渐有些体力不支。
他猛地收回手来,往后仰倒,差点一头磕在船后面的石头上。
尸体被船影响,晃了一下,差点一下子扑在神父的怀里。
神父浑身上下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浑身一抖,连忙站起身来,船在他脚下,晃得更厉害了。
尸体一头扑倒,趴在神父的面前,头就在神父的鞋尖不远处。
神父用膝盖压住尸体的后背,用体重压住尸体想要起来的力气,一刀扎在尸体的脖子上,并试图用这把刀将人头割下来,被尸体抬手阻止了,因为这只手用诡异的扭曲的姿态,咔吧咔吧弯折了自己的骨头,反过来抓住神父的手腕,并抓住了神父的刀。
神父顿时感觉一口气上不来,昏迷过去。
只听得砰的一声,船更加剧烈地在海面上摇晃起来,又是砰的一声,刚刚被昏迷神父体重影响的船身,猛地被巨大风浪推动,撞上了一块黑色的坚硬的礁石。
尸体试图起来,一头撞上了礁石,颤抖了一下,不动了。
不远处的东西游了过来。
歌声停下来了,一阵水声,水下冒出来一颗湿漉漉的头,头发很长,就像是海藻乱糟糟披在身上,从头上垂下来,路过脸颊,接触到肩膀,再顺着肩膀落到胸以下,挡住了大部分的皮肤,如果那些皮肤上没有斑驳异色的鳞片,或许有可能让某些色心大起的人伸出手去。
水下是藏着的鱼尾,鱼尾巨大,一下子就能将旁边坚硬的礁石打翻。
礁石的碎块就像是一堆细碎的泡沫在海面上漂浮起来。
天色渐渐亮了。
神父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个巨大的黑暗的洞穴里面,要不是还可以呼吸,他都以为自己不是被人活埋了就是被尸体丢进水里葬身鱼腹了。
他昏迷之前,考虑的最好的情况,也只是被人鱼救命带到水下,但水下也不能呼吸。
神父直起身来,从地上站了起来,有些站立不稳,又降低了高度,眼前黑漆漆的,他能看见一点东西,但不能看见很多东西,他有种直觉,外面是亮的,天早就亮了,但这里不亮,这里永远无法亮起来,他想要看见天空,除非离开这里。
神父揉了揉眼睛,站起来,扶着墙往外走。
这里的墙是嶙峋的石头。
对面突然出现了一个黑色的影子。
那是个漂亮的女人,她在外面还是游动的状态,神父隐约听到了一点水声,然后,哗啦一声,女人就双臂一撑,从水里出来了,身上多了一件鳞片似的衣服,亮闪闪的蓝色,轮廓很漂亮,形象也很漂亮,头发很多很长,头上有一圈白色的小野花花环,眼睛是蓝色。
笑起来有点惨白的感觉,就像是常年不见阳光又像是死人心虚。
更准确一点,她像随时可以杀死神父而自己也非常想杀人的样子。
“你醒了?太好了!我等你很久了,你饿了没有?想吃点什么?我这里有鳕鱼、黄辣丁、小龙虾、大螃蟹……”
“不用了,谢谢,我不吃。”
“什么?你吃素?我这里也有素啊!干拌鱼脑、生鲜鱼鳞、浆糊鱼生、海藻海带……”
“我不要!”
“那我就杀了你!”
“你要怎么样才能放过我?”
“你还没有看见你身后的同伴吗?如果你不同意,我就杀了你。”
“我不愿意,你要杀了就杀吧。”
“真的?”
女人狐疑地盯着神父,一挥手,神父身后的尸体就捂住自己的喉咙,呃呃两声,两眼一翻,昏迷不醒,似乎是死了过去。
不过,他之前就应该死了,刚才也没有恢复意识的样子,现在看来就是一个被控制的尸体而已。
不足为惧。
神父面不改色说:“人已经死了,你还想怎么样?”
女人眼珠一转,忽然笑道:“我要你留下来陪我!我可以给你打造一个巨大的宫殿,你喜欢什么样的?珍珠做灯,贝壳做床,海藻做装饰,海带做丝巾,红宝石做鱼眼睛,绿宝石做身体,黄宝石做鳞片,你喜欢什么身体?我给你换了身体,你就不能违背我了。”
女人捂住嘴,嘻嘻笑了起来。
神父眨了眨眼睛问:“那你是想要控制我?”
女人绕着神父走了两步,笑道:“你不知道,我看你很漂亮,我要娶你作为我的妻子,以后让你给我生孩子,很多很多小珍珠,珍珠长大之后就是我的孩子,像是你这样漂亮的脸,像我一样强壮的身体,巨大的鱼尾巴和好听的喉咙,歌声无与伦比,多么幸福快乐啊!”
她往前一步就伸出手来,要拉住神父说:“你就留下来吧!如果你不高兴,我可以给你一场盛大的婚礼,邀请所有的动物朋友和路过这里的船只以及船上的人来看,他们会旁观我们的婚礼,羡慕你,喜欢我,为我们鼓掌,给我们喝彩,祝福我们百年好合!”
她看起来越来越兴奋了。
没有抓住神父,女人也不气馁,往旁走了两步,背对着神父,兴高采烈畅想未来,感慨道:“我们会恩爱一辈子,我会给你足够的食物,宽大的住所,快乐的爱情,许多的仆人,舒适的生活,我无所不能我会满足你的一切要求,婚礼就在明天,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