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父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了二人的手,觉得他们有点奇怪,不大想现在相信他们。
二人对视一眼,都笑道:“你害怕我们了?”
神父摇了摇头:“不是。”
猎户依旧要伸出手来把神父抓住:“既然不害怕,你就跟我们走吧。”
年轻女孩点头:“我们又不会害你。”
这可说不准。
神父再次往后退了一步,避开猎户的手,年轻女孩愣了一下,似乎误会他有其他意思,伸出手来说:“不如这样,我拉着你,我们就不容易走丢了。”
神父摇了摇头,依旧拒绝:“不好,男女授受不亲。”
年轻女孩把手收回去,脸色不大好看,但捂着嘴笑道:“什么时候了,说这话,像个老古董。”
二人都看着神父问:“你不愿意,为什么?”
神父说:“我又不是小孩,又不会看不见路,你们拉着我,我觉得别扭。”
他顿了顿问:“这样大的雾气,一时半会怕是走不出去吧?”
年轻女孩看向猎户,猎户微微一怔,笑道:“我在这里许多年了,虽然比不上父亲和大哥,也认得路,从这条路到山下不远,很快就能到家门口的。”
神父点头:“既然很快就到,想必是不需要你们再拉着我。”
猎户的脸色也不大好看了。
神父自顾自说:“这条路能很快就到,肯定也不远,你们更不必担心我走丢。”
二人都沉默了一瞬,随后笑了起来。
猎户说:“我知道你心有顾虑,我也不问你,我们现在就走吧。”
神父点头。
年轻女孩说:“我们要走快一点,别叫父亲在家里等急了,他发脾气是要骂人的,晚一点就吃不了饭了。”
猎户点头。
走了两步,背后忽然传来了野兽的咆哮和跑动的声音。
众人脸色一变,猎户心头一惊,转头去看,还是一片大雾,看不出什么,声音却越来越近了,猎户转头就跑,喊道:“此地不宜久留,快跟上我,我知道一个地方就在附近可以躲藏起来,到了那里,我们就安全了!”
年轻女孩脸上有些发青,但很快跟着跑了起来。
神父在原地顿了顿,女孩转头催促,说着还伸出手来,想拉走神父,神父避开了,女孩恼道:“还不快走?等什么!要是被抓住了,我们还得想办法救你,可不是闹着玩。”
神父点了点头,跟上了他们的步伐。
猎户找到了一个山洞,山洞黑漆漆的,入口只有一个人的宽度。
猎户进去,年轻女孩看着神父,神父摇了摇头,女孩着急,伸出手来就要推他一把,神父躲开了。
女孩跺着脚看向了猎户,恼道:“哥!你看他!这个时候了,还不知道在乎什么,磨磨蹭蹭的,再不躲起来,我们就要被抓住了。一个人被发现,我们都得被发现,可怎么办?”
猎户从山洞里面走了出来,看向女孩说:“你年纪小又是个女孩,你先进去,里面比外面安全。”
女孩一点头,钻了进去,声音从里面闷闷地传出来:“快来啊,这里还有空位。”
猎户看向神父:“我知道你不愿意进去是觉得她在外面不安全,现在她进去了,你没理由在外面。”
神父打量他:“实话说,我不乐意进去,里面又黑又窄又小,看起来就不舒服,好像喘不过气似的地方,你要是愿意,我不拦你,你要是不愿意,我也不管你,但你非要我进去,我是要转头走人的。”
猎户压着眉毛,有点生气问:“那你要怎么样?我们总不能都被你一个人连累到丢掉性命!我可以不在乎,我妹妹还在这里,我绝对不允许你害她!”
他说着,对神父伸出手来。
神父这次没有避开,站在原地,垂眼看着他的手,缓缓笑道:“我没打算害她,但你不一样啊。”
猎户愣住,喃喃道:“什么?”
神父把人扭断胳膊,拖走了,远离了山洞,冲入了迷雾更深处,之前神父往下走,现在神父往上走,根本没有见到野兽,连之前路上听见的野兽的声音都没有了。
只能听见从背后传来的,年轻女孩惊慌失措地呼喊声:“哥!你去哪里了?哥!”
神父对猎户笑道:“你们可真是兄妹情深,是不是?”
猎户恼道:“你做什么?!”
他扭动着身体,试图摆脱神父对他的控制,没有成功,神父把他丢在地上,掐住了他的脖子,只听得咔嚓一声,他的脖子就断开了,好像早就死了的样子,浑身上下溢出更多的鲜血来,衣服是破破烂烂的,但撩开衣服,里面的皮肤是青紫色,伤口几乎没有。
那些血仿佛都是从毛孔里面冒出来的,鲜血的颜色在迷雾之中,有种诡异的亮丽之感,衬托得周围越发诡谲恐怖起来,好像已经不在人间。
神父往后退了两步,地上猎户的尸体渐渐变成一滩水渍,湿润的水珠融化在土地里,只有两条胳膊还是惨白的,平平整整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十根指头渐渐虫子似的蠕动,不过一呼一吸之间,两只手就拖着长长的胳膊,仿佛变异了的蜘蛛开始在地面向着神父爬行。
果然有问题。
且不说猎户身边的两个人说死就死了,猎户一身是血跑下来,身上却看不出严重的新鲜伤口,实在是奇怪,他刚开始说话,有些惊慌失措,可是,之前猎户可没有露出过这种表情,他更多的时候,是吊儿郎当又莫名有种胜券在握的感觉,跟面前这个完全不一样。
倒不如说,眼前的猎户和之前见过的猎户,只有身体容貌是长得一模一样的,神父分不出来。
除此之外,神父就算在路上休息了一段时间,往山下走的速度也不慢,猎户怎么就突然跑下来出现在身后了?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猎户跑路的速度比神父赶路的速度快可以理解,但既然是被追赶,肯定慌不择路。
如果是慌不择路,猎户怎么就那么恰好选中了神父走的这条路?
神父为了安全稳妥,怎么上来就怎么下去,这条路上山合适,下山或许也合适,但不至于连逃跑都合适吧?猎户在这山脚下居住,不可能只知道这一条路,为了尽快避开野兽,换一条路根本不算什么。
他在逃跑过程中应该考虑怎么甩开野兽,而不是尽快下山或者找人。
他看见神父的表情,有点刻意表现惊喜的感觉。
神父当时觉得怪怪的,但劫后余生高兴也正常,就没多想。
问题在于,猎户看起来不像是慌不择路之中突然看见熟人的样子,衣服不够乱,鞋子不够歪,鞋子边缘的泥土树叶也太少了,鞋底的磨损程度都似乎不够,除非跑了一段就休息了。
可如果是剧烈运动之后边走边休息,应该大喘气,而不是,跑着跑着就下来了。
他更像是选了一个不需要详细解释的形象从路口突然走出来就进入表演状态。
最重要的一点,他总想伸手,手,神父不可避免想到了水下的两只手。
猎户对面的年轻女孩也总想伸手,又是手,这就不得不警惕起来了。
不注意的时候,哪里都很正常,稍微注意一点,哪里都不对劲。
猎户要在山上度过中午难道会不给自己准备干粮作为食物吗?年轻女孩可能不知道吗?如果知道,她特意上山岂不是为了找神父?可是神父跟她不亲近,她之前也只是说话,没有近距离肢体接触,这下怎么突然就热情了?不拉手完全没问题,可他们都执着这个。
那就说明他们有问题了。
年轻女孩的问题比较明显,但如果因此相信后出现的猎户,还是死路一条。
如果两个都不相信但跟着他们到了山洞,进退不得,前后有人,跑都跑不出去,依旧死路一条。
漫山遍野的雾气之中,年轻女孩坚持不懈地呼号变成了撕心裂肺地惨叫:“哥!你死了是不是?哥!我会给你报仇的!你等我给你报仇!哥!我不会放过杀害你的仇人的……”
年轻女声凄厉而尖锐,在树木之间回荡不休。
神父找了个大石头,坐下来,捂住了耳朵。
世界瞬间安静了。
神父怔了一下,忽然意识到,也许这种办法可以离开这里。
他闭上了眼睛,这是很危险的,如果那两只手找了过来,他毫无还手之力,但这个举动也确实很有用处。
神父只觉得身体一轻,好像突然从暗沉沉的阴天到了晴天阳光下,天亮了。
他睁开眼睛,环顾左右,发现雾气消失了,就像从没有出现过那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神父从大石头上站起身来,低头一看,发现石头变成了死不瞑目的尸体。
神父念了一句对不起,不远处神情异常疲惫的村口小队队长,直勾勾地盯着神父走了过来,脸色蜡黄苍白,眼中满是红血丝,嘴唇干裂起皮,嗓音沙哑:“我有话要对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