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襄阳绿草齐。
瑞平三年,襄阳城外的黄梅迎风盛放,四野一派春意盎然之景。
作为驻军重镇,此地历经百余年苦心经营,城郭厚重,一条宽敞的护城河绕城流淌,城外星点密布数村。
万物复苏之际,村中本该是男耕女织的景象,历经战火洗礼,如今美景依旧,人却不存。
襄阳之外五里,万山之下有一依山旁水小村,因遍值黄梅闻名,静夜之中突然响起些许人声。
一群躲入山中的村人靠些野果野味充饥,苦挨数日,终避过山下肆虐的蒙古重骑重返家园,然而故屋不存,四处都是被烧焦的残垣断壁,满目荒凉之景。
“馥娘?”村头薛姓人家,善酿梅酒的薛寡妇见到家中碎坛满地,唤着女儿闺名却不得回应。
女儿才满十四,生得玉骨冰姿,俏赛梅雪,远近闻名,许给邻村乡绅之子,本在家中待嫁,蒙军来袭时却为照顾行动不便的祖母与家人走失。
她知馥娘凶多吉少,总还抱着一线希望,盼着女儿逃出生天,眼见屋内一片狼藉,想到婆婆和馥娘,不觉心头茫然,抱紧怀中幼子磬哥,两行清泪盈满眼眶。
正自伤怀,突闻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如雷若电奔入村中。众民以为遭遇散兵,四下奔逃,薛寡妇刚历大悲,虽双腿发软仍是抱紧磬哥扎入人群。
只行数步便听马蹄愈近,她脑中一阵眩晕,正哆哆嗦嗦欲在铁蹄下搏命,突见马上不是兵士,而是一位眉清目秀的俊秀公子伏着一位少女奔来。
“馥娘!”她面上一呆,奔出人群扑上前去。
母女重逢俱啜泣不止,薛寡妇见女儿白嫩的脸上横了道碗口大的疤痕,虽是心痛也未问甚么,回来便好,还奢求甚么呢。
正自感怀,突见俊秀男子身后,缓缓行来一位浓眉大眼的英武汉子,他牵着黄马行得稍慢,身后跟着数十道黑影,竟是村内遗失的村人。
馥娘闻听马蹄,身子一震,突然推开母亲奔入家中后院,立在堆满木柴的柴多旁去推那堆成摞的柴火,薛寡妇呆了一下,突似想到甚么,眼中恢复神采。
母女俩在村人的帮忙下很快将柴火搬开,露出一扇小门。顺梯而下里面竟是座酒窖,封着数坛陈酒,一位满头银丝的瘦小老妪陈在角落不知生死。
“婆婆!”薛寡妇失声叫着迎上前去,面露愧色,与疤脸少女一起将老妪背起蹒跚而出。
“阿姐!太婆!”身旁刚满四岁的磬哥亦是跌跌撞撞奔了过来,等在酒窖门口,待人上来便一头扎入姐姐怀中。
任凭家人呼唤老妪毫无反应,直到被俊秀男子喂下一颗药丸,才终被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这酒可出行了!”她面色蜡黄,却面带笑意打了个酒嗝,双眸半闭不理诸人喃喃低语。
身旁村人一夜之间连遇大悲大喜,亲人团圆正自开怀,乍闻老妪所言不觉笑了出来。
“真亏馥娘想得出,将阿婆藏在旧窖,阿婆一日没酒便睡不着,这下无人管束想喝便喝,比起咱们在山上东奔西躲,她与酒为伴可快活多啦!”
村头一位油腔滑调的莽汉抢白道,此言一出,便连薛寡妇母女也面上微红,笑出声来。
此人名叫万敖,因父母早逝以行猎为生,成日陋衣加身,不修边幅,年纪不大便留起络腮胡,相貌凶恶。
他虽思慕馥娘,但自知身份不配未敢肖想。直到一日山中打猎时发现蒙军来袭忙回村报信,又仗着有身力气拿起猎叉带着村民上山挣命。
形势危急,待他回过神来馥娘早已不见,他去找寻数日未果,终是按捺不住带领村人连夜下山探查。眼见村中惨状,心知馥娘无幸。
正虎目圆睁想投军杀敌解恨,谁知喜从天降,不觉乐得呆了,当即上前帮忙搬柴不说,更暗下决心明日便去从军,搏到功名便向薛家提亲。
母女身边,村民笑中带泪,泪中含笑。耳边呼娘唤儿之声不绝于耳,英武汉子眼眶微红。调转马头欲再追上蒙军将被掳走的百姓多寻回些,却被俊秀男子拦住。
“靖哥哥,不可再追,我们得在天黑之前离开,还有要事筹备。”男子姿容绝美,看似文弱,却是轻巧止住红马奔势,将马上汉子劝回。
二人并辔而行,正欲动身,却被薛寡妇纵身拦住。
“黄梅村中薛氏梅酒远近一绝,家中窖下埋下陈年好酒数坛。若英雄不嫌,请留下喝上一杯,聊表谢意。”
她面露感激之色,身后馥娘更是性急,不等示意便跳下酒窑抱出一坛陈酒吃力上行,突觉手上一轻,一大坛酒已被万敖扛起。
撕开封泥,流香四溢,村人家中碗碟俱碎,借着酒觚舀出一口,酒色流霞,薛寡妇恭敬递上,婆婆突然睁开小眼,气若游丝道:“谁开的老眉寿,给我满上!”
俊秀男子唇角含笑,示意薛寡妇先给阿婆过了酒瘾,这才与英武汉子一同接过酒干了,果是味极甘滑,除了梅香还似有数种药材,入喉便即精神一震。
薛家之酒确有名堂,难怪老人可凭存酒熬过数日。
他们饮罢,数十位村人接过酒觚,一边分享好酒一边商量再建家园。俊秀男子笑望眼前一幕,觉得这群村民便如坚韧的野草般,野火不尽春风又生。
他们正欲离去,那胡须莽汉突然跪拜不起。俊秀男子以为他想学些功夫,便指点三招命他传给村民,却见他学完功夫仍欲言又止,知其有话要说便请他同行。
“恩公,我知你们必是来自襄阳,我是个猎户,成日穿梭周边诸山打猎,见识浅薄,未想能帮甚么忙,但近日见到一事甚为不解,固欲说与你知。”
万敖鼓起勇气,说起连日来他见有蒙军散兵隐在山下,晚上偶见山坳升起白烟,散兵藏匿之处都是极为隐蔽,只因他熟悉周遭地形才会发现。
正介于此,他虽见蒙军撤远,仍觉心头不安,便叫村人多避几天。
听闻万敖所言,俊秀男子双眸一亮。
“我说他们怎会撤得这般干净,上月才迎援军,此时退兵好不古怪,原来是障眼法,他们必是有所图谋。”他只觉原来梗在心中的不妥之处被拨开,当即欢声大笑。
“靖哥哥,咱们不去沔州了,回襄阳!”他连声招呼英武汉子,又对万敖致谢,闻听他欲从军当即应下引荐。
万敖之前总觉男子虽俊美但有些阴柔,此刻见他纵声长笑,脖颈优美并无喉结,才看明白此人竟是女扮男装,不觉面上一红。
这俊秀男子正是黄蓉所扮,她与郭靖解了终南山的纠纷后行至山下几座大城,见到狼烟四起满路难民,询问才知蒙古借故宋违盟约,已兵分三路悍然出兵。
西路军和中路军由窝阔台汉的两位王子阔端、阔出带领,分攻四川、湖北,亲王口温不花则率东路军攻向江淮。
三军之中以中军声势最为浩大,三王子阔出更是窝阔台汉属意的继承人,大军一路势如破竹,得台州,破枣阳,直逼襄阳。
眼见襄阳告急,靖、蓉一路投奔过去,守城至今。
两骑并肩驰入襄阳,城内城外一墙之隔却如天地。
“咱们赢了!鞑子退兵了!”封城数月,城内百姓脸上终于有了愤慨、苦痛之外的神采,他们奔走相告,这是蒙军围城以来从未有过的时刻。
从去岁十月蒙军压境至今,大军攻城数次,然城池固若金汤,只得在城下驻扎展开围城之策,一围便是一冬,虽盼来援军仍寸土难进。
阔瑞率军在城外村镇大肆抢夺一番便先撤退。
眼见城下虎视眈眈的蒙军如大海退潮般散得干干净净,巨浪拍击下险被撕碎的孤岛幸存下来,笼罩在城中的阴霾逐渐散去,城民脸上透出阳光。
挨过一冬,这座古城仿若赢来生机。
试试和历史事件对接下,看看能不能接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0章 逆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