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登青云梯 第4章 疯癫痴嗔身坎坷（四）

鸾鸣仙地要下凡地的人此时已经基本准备好了出发，只等萧悸准备好去打开仙凡来往的专道，好让众人出发。

仙首府这几日却都大门紧闭，前不久忙于下凡地准备工作的仙首府，到了快下凡地的日子，却一点儿都不着急了。

鸾鸣仙地的人其实大多数都不了解萧悸的品性为人。非要说，若不是前仙首苏叹行主动让位于他，列举了各种萧悸符合做仙首的优点，甚至在众人不看好的声音中，拔出了插在仙首府鸾台的那把只有真正的仙首传人才能拔出来的剑，不然，众人根本不会同意让萧悸做仙首，尤其是瀛海仙宗。

“萧惊魄到底是几个意思？前不久还忙里忙外地准备，这会儿又没动静？”胭画晓脾气一向急，见萧悸一反常态，没忍住去问了恰好准备去仙首府拜访的宁淳。

宁淳摆了摆手:“这老夫怎么知道。”

胭画晓不信:“你不是和他关系不错么？”

“那也不代表他什么都会告诉老夫。”宁淳回答，“哎呀……他平日里都跟个哑巴似的，就算开口说，也不肯说清楚来。”

胭画晓挠了挠头:“那你这去找他是要做什么？”

“他方才点了通灵符给我，说是他那边有些事情想要和我商讨。”宁淳左看看右看看，神秘地说，“唉，他执意要找叹行回来，之后要放叹行在扶摇修行呢。”

胭画晓本来是蹲在树上的，闻言“唰”地从树上掉了下来。

“什么！？苏……”

她的话才起了个头，宁淳听了两条白眉毛一拧，手里的拂尘直接甩在胭画晓的脸上，给她下了个禁言术。

“哎呀！小声些！你以为老夫为何这般藏着掖着同你说呢！这事儿，老夫目前只和梦元讲了，其他人都还不知道呢。你此番要同老夫一起下凡地，迟早都是要知道这件事情的，这时候说给你也不打紧——你这嘴可不要到处给老夫叭叭叭到处乱说了！”

宁淳眼神乱瞟，继续说道。

“叹行此番回来，当然是不可能再回去瀛海的——瀛海那帮人都是些吸血虫和老滑头，一直想找叹行的转世。叹行是个良善的孩子，被这帮子人逼成了那样……唉，老夫也算是看着他长大的了，实在不忍心看他再一次被瀛海的人毁掉……”

胭画晓被下了禁言术，瞪了宁淳好几回对方才给她解开。一解开，她立刻追问:“苏叹行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瀛海的人为什么逼他？难道他的死和瀛海有关？瀛海的人找他的转世干什么？”

“停停停，你怎么这么多问题。不知道就别问，有些事情现在还不是说出来的时机。”宁淳又叹气，“这件事总会有让所有人知道的那一天，但是，现在并不是说出来的好时机，不然对萧悸，对叹行，都不是好事情。”

胭画晓见问不出来苏叹行死亡的相关事情，只好换一个问题。

“那为何不直接让苏叹行去仙首府呢？萧悸以前不是苏叹行从凡地带回来的么？他们也算是师兄弟了吧。而且现在萧悸是鸾鸣仙首，放在仙首府，瀛海哪里敢轻易去找苏叹行的转世。”

“老夫一开始也是这么同他说的，但……唉，叹行的死因……”宁淳摇了摇头，“这背后可不是那么简单的……”

胭画晓则沉思了一会儿，又继续追问:“虽说我并不知道苏叹行当年为什么会想不开让位给萧悸，还自刎于月羞山。可若是苏叹行真的转世在了凡地，萧悸把他带来仙地却又不面对他，而凡地人本来能有修仙天赋的人又不多，万一这一世的苏叹行没什么修仙天赋呢，那这样把苏叹行从凡地带回来的意义是什么呢？”

宁淳只是苦笑了一下。

“解铃还须系铃人，这是他们的因果红尘命数。当年叹行自刎，背后的事情比我们所以为的要恶劣得多。只能说，叹行那个性格，发生了那些事情，做出自刎这种行为也不奇怪……”

胭画晓:“那看来鸾鸣那些有关于这件事情的传闻猜测，没有一个对的了？”

宁淳没回答她这个疑问，继续说:“总之，这件事情必不会简单了却。前几日老夫去金鸾阁卜了一卦，说这次仙来祭怕是有变故，但若是平稳渡过，也好过没有结果。”

“……神神叨叨的，行了，你不是要去找萧悸么？我能跟你去不？反正都是要让人知道的事情，我到时候下了凡地还能给你们帮上忙呢。”胭画晓耸了耸肩，“我还挺好奇的，苏叹行现世是个怎样的人呢？”

“你到时候不要添乱就好……你想跟来就跟来吧，只要你不怕萧悸也不要紧。”

“切……他在我这儿还是个小崽子呢。要是我也有仙首之剑乘鸾剑，我也一样厉害的。”

如今的仙首府不似苏叹行任仙首时热闹，冷冷清清的，像一座荒屋。

宁淳带着胭画晓从仙首府后门溜了进去。

府里头很安静，仙侍仙童们似乎都待在自己的屋子里，不敢打扰仙首的清静。

“嗐，这地方可真是安静得吓人，想当年仙首还是苏叹行的时候，这儿可热闹了呢。”一向吵闹的胭画晓在这极安静的环境下也不敢大声说话了。

宁淳颇为头疼地看了她一眼:“你这张嘴可少说两句吧，专挑人痛处说的，梦元她到底是怎样能忍得了你这种性格的？”

“哎——你这样说我，你这话也不中听啊。”胭画晓撇了撇嘴，突然发现了什么似的，又转头问宁淳，“诶！乘鸾剑！萧悸不是成功拔出来了乘鸾剑么？怎么又给插回去了？”

宁淳看了一眼二人恰好路过的鸾台——正是插着乘鸾剑的地方。

据说不知多少年前，六大仙地刚刚稳定下来的时候，当时带领各仙地的领导人便被仙人们尊为仙地仙首。而在各位仙首去世后，他们的武器都被封印在了所在仙地的仙首府中。

而鸾鸣仙地第一任仙首的武器便是乘鸾剑，插在仙首府鸾台中，只有真正被剑认可了的，能拔出剑的人，才是真正的仙首。

不过时间久了，这规矩这就不是那么重要了。毕竟有时候，仙地几十年都没有一个能让乘鸾剑满意的人。所以后来鸾鸣仙地的人便开始推选人来当仙首——而如果有了能够拔出乘鸾剑的人，那又会让拔出剑的那个人来担任仙首。

前仙首苏叹行就是由仙地众人推选出来的。他虽然天赋极高，却也未能拔出插在鸾台的乘鸾剑。这件事情一度让鸾鸣仙地的人对乘鸾剑的权威性产生了怀疑——毕竟在那时候，苏叹行在鸾鸣仙地的名声极高，天赋能力，品性为人都被人们所称赞，这种人都得不到乘鸾剑的认同，那是怎样的人才能让乘鸾剑满意呢？

这也是为什么后来的萧悸虽然拔出了乘鸾剑，鸾鸣仙地的人对他却没有对苏叹行那样的认同。

宁淳其实也不理解为什么萧悸不用乘鸾剑，甚至在他的记忆里，萧悸好像除了苏叹行看着他拔出乘鸾剑的那一次，手中握住了这把剑，往后的年岁里，似乎从来都没有碰过这把剑。

“老夫也不知道。”

胭画晓摸着下巴:“而且我发现，他没怎么拿过这把剑，却很喜欢手里抱着那根桂花枝——我记得，那个好像是个什么武器吧？而且我记得有两根。”

“你还知道有两根？”宁淳惊讶。

“什么语气啊你这是……他那两根桂树枝散发出来的气息都不一样，我可是铸锻师，对武器气息很敏感的。”胭画晓哼哼两声，“有一根短一点的，他有时候会簪在头上，也不知道什么癖好，那根桂树枝可算是个邪乎的东西，他也敢戴。”

宁淳不是铸锻师，所以从来不知道还有武器的气息一类的东西。想起来那根萧悸总会簪在头上的桂树枝的由来，他不禁沉默了。

不知道萧悸知道了，会是怎样的心情……或许又会陷入更深的自责吧……

梧桐居的门没有关，里面也没有声响。胭画晓好奇地探头探脑，宁淳则是习以为常地直接走了进去。

屏风后，萧悸坐在案几前，面前铺着纸，手里握着笔，似乎是在作画。

“还搞起风雅了……”胭画晓小声嘀咕，宁淳回头瞪了她一眼。

萧悸听见人来的动静，抬起头来，看见宁淳带着胭画晓走进来，似乎没有多意外多来了一个人，只是很平静地说:“请坐吧，二位。”

比起多日前和宁淳在月羞山会面时的阴冷消沉，现在的他要更加冷静，但宁淳不觉得这是一个好兆头——和苏叹行那种会直接对事情爆发内心一切反抗不满的人不同，萧悸总是沉默的，内敛的。他像是一潭沉静的水，哪怕有人扔了一块石头下去，他也可能连涟漪都没有。

即使从前，他在苏叹行面前，也是这般压制着内心。而苏叹行死后，他好像就一直在将情绪压进心底。月羞山那次谈话或许只是因为带回苏叹行这件事实在是让他无法平静。

可是他终究还是只流露了丁点情绪。宁淳感觉他这么下去，等苏叹行真的来了仙地，可能真的会疯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