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的游戏 第15章 雨的考验

01

期末考考完，学校大发善心给他们放了一天假。学生长长舒了一口气。尽管后面是7天的补课，补到腊月二十四，离2012年的除夕仅余5天时间。

肖沭默默承受，从未咒骂过学校。很久很久以后，经由与他人人生的比较，她才发现七实的变态。

《南音（上）》她看完了，但林君瑶还没看完下，她要再等等。她趁着这一天假期去了市图书馆，把之前借的《三体1》还了，再借《三体》2和3。

结果从市图书馆出来，发现竟然下雨了，还下得很大，豆大的雨珠气势汹汹地砸到雨棚、车顶、地面，合奏出一首恢弘的乐曲。

肖沭站在图书馆门前的平台上，望着天地间倾泻的雨水，心情槽糕无比。

她没带伞。

她呆呆地望了一会儿雨幕，决定回图书馆坐着，等雨小一点。

出门的时候，天气确实阴沉沉的，她也没多想，背上包就走了。她埋怨自己，怎么出门不看看天气预报呢？但天地良心，她一直没有这习惯。

她想联系奶奶和肖河。奶奶找得到这地方吗？坐9路公交车到林田旧中心站下，往前走到滨江北路，走到一家眼镜店前，左拐，往前走大概七百米，再右拐……

肖沭构想了一下地图，果断放弃了让奶奶来接她这一选项。要找到市图书馆对她一个没文化不识字的老人来说，难度太大。

至于弟弟，她根本没办法联系上他，他没有手机……中午吃过饭，他就跟他的同学出去鬼混了。

肖沭担忧地看了眼窗外，雨势不见小。她在心里绝望地哀嚎:不会吧……

只好让自己专心于书本，再等一会儿。

过了半个小时，雨的确小了，不过是从大雨变成了中雨的小。她毫不怀疑一冲出去就会变成落汤鸡。

可能再等等雨就停了。可，图书馆快闭馆了。

肖沭看着墙上的挂钟，四点四十五分，分钟一圈一圈转着，四点四十六，四点四十七。

图书馆的工作人员开始催促:“图书馆即将闭馆。请各位阅览者尽快带齐行李物品离馆。”

她环顾周围，其余看书的人闻言都开始收拾东西离开。

她认命般起身，跟随人群走出去。

一种致命的感觉幽幽地从脚底缠绕上她全身。她好像一只弱小的猎物，被《动物世界》里的蟒蛇用它碗口粗的身躯紧紧缠绕，慢慢收缩，寒意缓步逼近，紧绷、窒息、喘不过气。

这种感觉她并不陌生，在被小学同学和她姐姐排除在对话之外时，在她说话被人轻轻略过时，在跑完800米没有人来扶时，还有其他很多很多没有姓名的时刻，它像只厉鬼般缠上她，阴魂不散。

她毫无还手之力。

从脚底升起的渗入全身的讨厌自己厌恶自己，想把自己撕碎想让自己消失的感觉。

走出图书馆，走到门口的平台上。平台顶上有往外延伸的露台，可避风雨，但边缘部分已经被雨水溅湿，只余中心干燥的一块。

有一男一女和肖沭一样被雨困住，这让肖沭感觉稍微好一点。

三人一齐站着等了一会儿。有一个男人撑着一把大黑伞靠近，手里还拿着一把伞。

肖沭莫名有点慌，她不认识这个男人，他不可能是来接自己的。

她看他走到他们跟前，递了一把伞给那个男人，又把女人接到自己伞下。

三人一齐走了。

原来他们是一起的啊。肖沭悲哀地想。

平台上只余肖沭一人。

刚才被压住的感觉卷土重来，肖沭变得焦急，心绪不宁地在平台上来回踱步。每隔两秒就看一眼雨势。

不大也不小的雨坚决地下着，好似要下到天荒地老。茫茫雨幕隔绝了她和世界，四周的建筑沉寂，她听不见其中居民的声响。不远处的街道也杳无人烟，偶尔一辆车驶过，溅起无数的雨滴。

世界只余她一人。

世界把她抛弃了。

她更快速地踱步，急得快哭出来。

她不知道她在走什么，好像只要她不停地走，就可以遏制住那种致命的感觉对她心灵的吞噬。

她好讨厌好讨厌那样的感觉。

灵光乍现，她想到了林君瑶。

林君瑶对她说过:“肖沭，以后你有需要一定记得找我，你是我最特别的朋友。”

肖沭无法解释为什么她现在才想起林君瑶。

最初听到这句话，她深受感动，仿佛拥有了一份天大的礼物。

可现在，她充满着不自信和犹豫。

她要找她吗？

肖沭仿佛看到潘多拉魔盒放在自己面前。魔盒里有着贪婪、虚伪、诽谤、嫉妒、痛苦以及希望。潘多拉释放了所有罪恶，唯独没有释放希望。

她不确定她现在打开这一魔盒，是不是会释放所有负面，却把当初拥有的那一点美好摧毁殆尽。

她和林君瑶的友情经得住考验吗？林君瑶对她美好的许诺经得住考验吗？

肖沭突然痛恨自己出门为什么没有带伞，要是她有带伞，就不会陷入这般孤独无助需要他人拯救的境地；要是她有带伞，就不用把林君瑶放到审判席上去考验，她还可以只是单纯享受地那一点美好的感觉，不用去想她是随口说说，还是发自真心。

可一切都收不回，她对林君瑶已经有了怀疑，那点美好荡然无存。

她感到浓重的悲哀，如果林君瑶没有来，她们之间特殊的联结还会在吗？

她深深地闭上眼睛，听了一会儿雨声，睁眼，打开手机，进入扣扣，点开好友列表，Cecilia的昵称亮着，她点进去，给林君瑶发信息。

“林君瑶，你在哪？”

刚发出去，肖沭感觉自己好像进入了比刚才更绝望更无助的境地。

她必须等待另一个人的回复。她什么时候看到她的消息，她什么时候回复，都不是她能决定的。

好在，林君瑶回复得很快，“在家啊，你在哪？”

这给了肖沭一点勇气。

“我在市图书馆。你知道在哪吗？”

肖沭决定速战速决。在后面接着打，“我被雨困住了，你可以来接我吗？”她只需等待一次，而不是两次。

她思索了一下，把可以两字改成了方便，发送出去。

“我在市图书馆，你知道在哪吗？我被雨困住了，你方便来接我吗？”

她发送完立刻熄屏，好像可以把期待随着屏幕一起熄灭。

手机变得沉寂，好一会儿没有声响，明明是冰凉的物件，拿着手上却变得滚烫，变成烫手山芋。肖沭心虚得快抓不住它。

“叩叩”手机终于传来声响，喜悦像烟火一样快速炸开后，肖沭发现面前其实是炸弹。她会来吗？她会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缓慢地跟她攀谈，确认好她的处境，再勉为其难地给出她的答案吗？

她不是第一次经历这般的情境，初中她喜欢过的那个男生，就是那般的漫不经心、心不在焉。

他没有说不来。只是他给的，不是她想要的。

每个人无条件放在第一位的是自己。

肖沭自嘲地笑了笑。她顿悟原来刚才她那么急切想要赶走的感觉叫可怜，叫等待他人的拯救。她抬头望雨幕，雨势比刚才小了，可仍然可以在一分钟内把人淋成落汤鸡。从这里到公交车站，不止一分钟的路程。

可是比起可怜，比起把一切主宰的权力完全交给另一个人，并没有那么槽糕。不过是全身淋湿的糟糕，而不是人格上的矮化和糟糕。

做了决定，肖沭淡然地打开手机。

林君瑶发的消息浮在屏保上。

“我知道在哪。你等一下，我马上来接你。”

肖沭怔怔地看着这句话，流出泪来。

“肖沭，以后你有需要一定记得找我。”她没有骗她。

她迅速地把眼泪擦掉，打电话给林君瑶。

林君瑶很快接起来。

“林君瑶，”肖沭哽咽，她深深咽了一口气，逼自己把情绪吞进去，让自己能够正常讲话，“你出来了吗？”

“我下到小区啦，咋啦。”

“我买到伞了，你不用来啦。”肖沭故作轻松地说，随口扯了个谎。附近没有卖伞的，她身上一共两块钱，也买不起伞。

“真的？”林君瑶语气里透着怀疑。

“真的。你快上去吧，别淋湿了。”肖沭劝她。

“哦。”

“拜拜。”

“拜拜。”

肖沭挂掉了电话，心情复杂，她是什么人？有什么资格把林君瑶放到审判席上去考验？就算林君瑶不来，她就有资格怨她怪她了吗？

她望了一会儿苍茫的雨幕，孤绝地一头冲进雨里。

02

到了公交站，肖沭浑身湿透。冬天的衣服吸了水，沉甸甸的冰冷刺骨，贴着她的皮肤，让她非常不舒服，冻得直哆嗦。

上车的时候，周围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她，她无暇顾及。淋雨的感觉不好受，让她觉得很槽糕，却未强烈到淹没她。

她一路放空，望着窗外发呆，好在林田实在是一个太小的城市。二十来分钟，她就到站了。

车还未停稳，肖沭就从车上蹦了下来，她太想回家洗个热水澡了。公交车站离小区还有几百米，这时雨已经下得很小很小，她再次准备冲回去。

这时她听见有人叫：“小姑娘，你没伞吗？”她转回头，是和她同站下车的一个大妈，她看着浑身湿透的她，神色温和，眼里满是担心。

她点头。

“你也住银河家园吗？”

她点头。

“我撑你一程吧，我也住里面。”

“好，”肖沭忍不住热泪盈眶，“谢谢您。”

大妈把她揽进伞下，摸到她的衣服，惊讶地问：“你怎么浑身都湿了？”

肖沭举重若轻地回答：“出门的时候没带伞，就湿了。”

“怎么不叫家人来接？或者买把伞啊？”

冬天的衣服湿透之后重量往下坠，肖沭像扛着几十斤的铁块，走得相当费劲，湿漉漉的衣服也膈应着她。

肖沭因为大妈的善意而感动，也实在没什么心情和她攀谈，只说：“没事，湿都湿了，回家洗个热水澡就好了。”

“是啊，是得赶快回家洗个澡。小心别感冒了。”大妈的语气，真是非常典型的爱管闲事又热心的语气。

“嗯，肯定的。”肖沭答应。

两人刚准备往小区走。肖沭听见身后有人喊她：“肖沭！”

她疑问地回头，看见了林君瑶。

她左手撑着伞，站在淅淅沥沥的小雨里，右手还拿着另外一把伞。

我爱大妈大姐大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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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雨的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