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纯钧快速冲了个澡,刚穿好衣服,就看到一个翻窗进来的身影。
他大惊,待看清了来人,才怨念地道:“这位女士,请问你是在跑酷吗?为什么有门不走非得走窗户?多危险啊!要我说别留学了,直接进组当武替吧,下一个成龙就是你。”
“我刚走得急,忘拿房卡了。敲门没人应,房东自己都在外面旅游,那我可不得想办法进来吗?”
她神秘地递给他一个盒子,他打开一看,是一条米白色的领带,图案是他不久前的墨迹。他很喜欢这个意外的礼物,对它的别出心裁感到新奇。
“你刚才出去就是为了拿这个?”
“不然嘞?这不是为了补偿你,谁让我扔了那条为了包扎你的伤口而殉身的领带呢。”
他把领带放回盒子,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微笑:“叶子,你应该知道我想要的不只是这种补偿。”
她答非所问:“好厚的脸皮。这样吧,你先坐下,闭上眼睛,再给你一个惊喜。”
他听话地照做了,他想他会等来一个吻,算是继续刚刚那个被迫中断的未竟之吻。
可他猝不及防地跌入一片黑暗,双眼被布料覆住,上面残留的一丝墨香味告诉他这是那条刚才的领带。
他感到她在自己脑后打结,他并没有一把扯下眼前的障碍物,而是伸手向后,紧紧握住她的手,无措地问道:“你在干嘛?”
她掰开他紧张的手,放回他的膝上,既安抚又命令一般地说道:“乖,安静,你马上就知道了。”
他沉默,但顺从。他感到她走到了自己身前,短暂地停留了几秒,便用她那还沾着丝雨意的冰凉的手抚上了自己的额头。
她指尖轻柔地从他眉间划过,沿着他单薄高耸的鼻梁向下滑去,直到停留在他敏感的唇上。
那种酥麻的感觉又回来了,她的指腹像方才一样在唇部滚动着。但和刚才不同的是这次他看不到她的任何表情,所以他无法揣度她这样做的动机。是存心的挑逗?还是真心的爱恋?黑暗中除了视觉降低,剩下的一切感觉都变得比平时更敏感。
让他意外的是,这一次她的指尖并没有停留在此,而是沿着脖颈一路向下。滑过锁骨,滑至喉结,他情不自禁地吞咽了一下。
他听到了她的轻笑声,立时止住了喉结的滚动,窘迫地辩解道:“不怪我,谁让你乱摸的……”
她揉开了他因为紧张而皱起的眉心,温柔地贴着他的耳廓,说道:“别害怕,跟着我就好。”
短暂的安抚过后,她继续了她的动作。冰凉的手继续向下,单手轻松地解开了他的三颗扣子,双手灵巧地探进了他的衣衫里。
他茫然无措,像湖水不知道该怎么理解在自己身体中乱游的鱼。又像被电流突然击中,他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栗。
她自下而上地回溯着,先在他引以为豪的腹肌处停留了一会,真诚地夸赞道:“这里锻炼得还不错,我很满意。”
在他逐渐短促的呼吸中,她的手继续向上。一只停留在他的胸前,然后开始一圈圈打转,另一只则抚上他的后背。
被蒙眼的人已经彻底凌乱,虽然他是未经人事的人,但是这个时代,学习资源还是很容易获取的。只可惜在他涉猎过的内容里,还没有今天这种场面,以至于他觉得自己正处在一种前所未有的错位中。
他的双手是自由的,也是无处安放的。他的心是紧张的,也是期待的。
他虽然处在一片黑暗中,但循着她近在咫尺的气息,他的双手也攀附上了她的后背。他将她按进自己怀里,坐在自己腿上。腿上的人意料之中的轻,轻到他觉得她的骨头都有点硌人。
她并没有因为被拥抱束缚而停止手上的动作,反而一边进行着手上的动作,一边开始吻他。
她的吻是很珍视的吻,很轻,很庄重。先是吻了隔着一层布料的眼睛,然后吻到他的鼻尖,然后是唇,然后是他敏感的喉结……
被吻的人发出了破碎的求告声:“停,叶子,先停一下……”
她迟疑地问道:“怎么了?你不舒服吗?”
“不是,只是我想看着你,我不想在黑暗里摸索你。所以……我能先摘掉领带吗?”
她不言,而是用行动做出了回答。她将手伸向他脑后的结,轻轻一拉。
他终于重见天日。
他是善于模仿的人,有样学样,依着她刚刚吻自己的路径,一点点地,从她的眉间一路吻至锁骨。
锁骨再向下,是她完整的的衣衫,他顿住。然后郑重又渴望地抬头问道:“叶子,我可以继续吗?”
她微笑着点点头。得了应允的人欣喜万分,他先把自己像拆礼物一样拆得所剩无几,然后在她的注视下将手缓缓伸向了她的领口。
他忽然觉得爱和性真是矛盾的事,怀着膜拜的心,却做着堪称染指的事。
从前他觉得性是你情我愿的享受,可是真到了他曾经日日夜夜梦寐以求的这一刻时,他对自己当下行为的定义却怎么也美化不起来。
贾宝玉说得对,他这样污泥般的人,怎么敢污染她那样水似的存在。可他偏偏就是肖想了,还肖想了多年。
临门一脚前的理智不过是虚伪的装点,本能的**才是最诚实的心迹。他尽可能温柔地剥下她的衣衫,熟悉又陌生的女性身体印入眼帘。
熟悉是因为他曾经学过一段时间的美术,青春期又成长在性教育完备、分级制度完善的影视环境里,所以他不是没有见过裸露的人体,他当然知道哪里该是什么样的。
陌生是因为,这是她的身体。
如果不是他死缠烂打的坚持,原本这辈子他都不应该有这样和她如此□□、坦诚相待的时刻。
他觉得这种感觉很奇妙,一具正常的身体,但因为你爱寄居在这副身体里的主人,所以你爱屋及乌。你爱她的每一寸肌肤,以及肌肤之上的每一道伤疤。
“伤口很狰狞吧,你,害怕吗?”她先问的他,因为她瞧出了他眼底的震惊和心疼。
他摇摇头,手轻轻肚脐上方的一处伤口,小心翼翼地问道:“一定很痛吧?”
她也摇摇头。
然后他们浸落于铺天盖地的吻中。
触手可及的**肌肤让他顿悟了书里温香软玉这四个字,原来是形容这样的触感。
他暗自感叹,人类的文明有一种返璞归真的好笑。最初大家都赤身**,也没人觉得羞耻奇怪,后来慢慢地学会了用兽皮制衣,又进步到用布料遮羞,在解决了温饱后甚至发展出时尚。在自由成为一种普世价值后,又要为了哪里能露哪里不能、在哪能露在哪不能吵个不可开交,好像穿衣服是一件极其重要的事。可一旦到了心爱的人面前,又纷纷想回到文明的最初,脱它个干干净净。
他不知道自己置身何处,是一片热土?还是一处秘境?他不知道,他怀着难以抑制的好奇开始探索。像一个焚烧中的人,一步步走向海洋的深处。
天地好似翻覆,日月停止轮转,他丢掉了时间,也抛下了己身。
他感受到了潮汐的涌动,他不知道这算是涨潮还是退潮。他望向松谷的尽头,那是一条看不到终点的路。路的尽头会是什么呢?是素未谋面的温柔乡还是阔别已久的桃花源?不重要了,哪怕会承担痛苦也无妨,哪怕是有人沉沦过的幽冥之地也没关系,他决心一探究竟。
他的步伐虽然迟缓但没有犹疑,和煦的温暖包裹着他,他恍惚间觉得这条路似曾相识,或许多年前他便是从相似的地方离开的。这里是一切开始的来路,也是无法回头的归途。
山谷中回荡着一个熟悉的声音,那声音不断地唤着他的名字。不知是怕他初来乍到迷了途,还是怕他耽于梦境般的美好流连忘返。
他在等潮汐将他冲上岸,他陶醉入迷,忘乎所以,早已忘记来时的路,又或许根本不想记起。他感觉自己好似踩空了,被暗流裹挟着,身不由己地跌入未知的漩涡中。
沉没在漩涡深处,一种“我要死了”的念头在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他忽然就明白了年少时看《失乐园》的那个午后,他当时不明白为什么凛子会在快乐的巅峰发出那样的感叹,更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和久木在爱欲高涨时选择一起走向生命的尽头。
他现在明白了。极致的快乐为什么会让人联想到死亡,甚至不惧怕走向死亡,因为只有死亡能把极致的欢畅停留。
就这样吧,即便生命结束在这一刻,他的人生也已经了无遗憾。原来如此,爱欲通过性.欲达到巅峰,最终产生了死欲。
窗外又响起了雨声,外面的世界不知有没有颠倒,但他的世界已经天翻地覆。
他亲吻着她的耳垂,拨开她濡湿的发丝,露出汗津津的额头,又情不自禁轻啄了一下,他想这大约就叫耳鬓厮磨。
她恹恹地趴着,他开始亲吻着她的后背,用唇部抚摸着背上那处花朵的纹身。
“叶子,这是什么花?你什么时候纹的?纹的时候痛吗?”
她慵懒的回答道:“是虞美人,辞职之后纹的。疼吗?还好。你看到它的花心了吗?那个地方原本是块形状不规则的疤,正好,我也算是物尽其用,让纹身师把它变成花心了。”
他像野兽一样舔舐着她身上的疤痕,从背后吻至小腿。
有一瞬间他起了好奇心,想问问这些触目惊心的伤到底是怎么来的,但终究什么都没问出口。
倒是她先开了口:“你怎么什么都不问?你不好奇?这倒不像你了。”
“我怕我问了,又给你添一道新伤。如果你不想说,我当然不会主动问。”
“不会,我没那么脆弱。这些伤来历不一,有的是因为工作,还有的是因为……男人。”
枕在她背上的人眉头一皱:“谁?他为什么要伤你?”
她浅笑道:“其实一开始不是为了伤我,我属于顺带被伤的。那是我大学朋友的追求者,你知道的,你们男人是里有一些在感情里受了打击就敢报复社会的畜生的。我还不算严重,我只挨了八刀,我朋友足足十六刀啊……我的八刀有五刀在腿上,还有两刀在背上,还有一刀在肚子上。背上的反而是最轻的,起码只是影响了美观,没影响生活。当时小腿的跟腱断了,胆囊也破裂了,这才是比较要命的。”
“那后来呢?你朋友,她……还好吗?”
“她现在很好,是一名非常优秀的警察,没辞职打算干到老的那种。”
他欲言又止,但还是说出了口:“叶子,你就没想过处理一下腿上的伤口吗?现在的技术,就算不能完全恢复原状,但至少可以好一半。”
“没必要,无非是拆东墙补西墙,比如植皮,对吧?其实你瞧,大腿上伤的颜色很浅了,只有小腿的很明显。但是这除了可能会影响我穿裙子,我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必要再去不断修复它。哦,或许在进行今天这样亲密行为的时候要考虑对方的感受?那不正好帮我做个筛选,连我身上的伤都介意的人,根本也不可能接受我本人。所以呢,你介意吗?”
潘纯钧急忙摇头,疯狂否认着:“不是的,叶子,它在你身上,就是你的一部分。我只是心疼,我不敢想当时你有多痛……”
“没事,这伤留在身上,也算给自己提个醒,选男人就像刮彩票。后来我去看过那个男的,你知道他说什么?他说他一开始本来是想追求我的,但是他知道我一向眼高于顶,必然不会看上他,所以他才退而求其次把目标换成了我朋友。知道他为什么五刀都落在腿上吗?因为他说他最喜欢也讨厌我这两条腿。你可能不知道,北方很多学校没有独卫,所以我夏天的时候经常穿条热裤就去澡堂洗澡,他说我就晃着这两条张扬的腿招摇过市,但又从不正眼瞧他,所以他烦透我了……”
潘纯钧的拳头越攥越紧,问了句:“你直接告诉我,他最后死了没?”
“很不幸,没有。虽然是故意杀人,但因为我和我朋友只是在鬼门关转了一圈又回来了,所以才判了十二年。”
他沉默了,开始继续亲吻着她的伤疤,最后回到她耳畔,喃喃道:“叶子,你从前活得太辛苦了,但以后不会了。这个世界欠你的,我来补偿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