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三十未婚 第20章 小黄

小黄笑得眯起了眼，低声道：“皇上把我调来御前伺候。皇上要见的小世子就是这位吗？所以你是摄政王府的？”

宋宝璐点点头，“小世子是皇上的弟弟，皇上想见见他。太皇太后就命我带小世子来了。我叫宋宝璐。”

小黄转了转漆黑的眼珠子，道：“宝璐是美玉的意思。《楚辞》有云：被明月兮佩宝璐。你人如其名。”

他捡起一粒小小的核桃，喂给小世子。小世子转头不吃，宋宝璐接了过来，喂进小世子嘴里，小世子吃得津津有味。

宋宝璐吃惊道：“你一个小太监，还懂得诗词歌赋，难怪会被皇上看中。”

小黄害羞地摸了摸脸，道：“我们还真是有缘分，这么快就又见面了。”他指着核桃夹，道：“我还不太会用核桃夹呢，才夹了两个就觉得手疼。”

宋宝璐看小黄跟看自己弟弟似的，道：“这个我也没用过。既然是在皇上身边当差，可得用心。”

聊了数句，邱公公从内屋走出来，道：“劳宝璐姑娘等候，皇上刚躺下歇息。”

宋宝璐脸上僵硬一笑，皇上突然召见，我和小世子马不停蹄地赶来，他却躺下睡了？以为自己是皇帝就可以这般无礼不尊重人吗？

有气也只能放在心里，宝璐道：“无妨，我和小世子再等候便是。只是我担心一会儿小世子哭闹，会吵醒皇上。”

邱公公紧张地瞥了一眼小黄，道：“那……小黄，你带宝璐姑娘和小世子去藏书阁转转。”

宝璐不解，邱公公是小黄的师父，怎么他看小黄的眼神里充满了惊慌，倒像小黄那个严厉可怖的师父。

小黄高兴道：“是。”

到了藏书阁，小黄一招手，把守的两个侍卫便开了门。

宋宝璐揶揄道：“不愧是皇上身边的人，侍卫都这般尊重你。”就像自己是贴身照顾小世子的，得王爷器重，陈管家也得给宝璐三分薄面，小黄的地位大抵也是如斯。

她又笑道：“不过我瞧你这身太监服大了些，你这么瘦，该把衣服改小一些才合身。”

小黄伸长手臂，袖子确实又长又宽，显得空荡荡的，裤腿也是。他拍了拍胸前的飞鱼补子，道：“我不会改。宝璐姐姐会吗？”

宝璐当然会，不过她可没给陌生男子做过衣裳，即便小黄是个太监，她也不大愿意。她委婉拒绝道：“你可以把衣裳送回尚衣局，再不然找个会做衣裳的宫女，我不善裁缝，做不来这件事。”

小黄叹气道：“尚衣局才不会管我这么一个小太监呢。我无亲无故，每月十五，宫中太监宫女可以轮流在毓祥门由家人探望。但我进宫多年，也没人看我。我不过是天地间孤零零的一个，没人疼没人爱。”

宝璐见他这般，想起自己十二岁的弟弟，不知他此时在何处，甚至是否还活着。

宝璐动了恻隐之心，道：“瞧你说的。宫里头这么多太监宫女，没有和你关系好的？我才不信，偏偏哄我。罢了，我就大发慈悲一回，晚些时候，你把这件衣裳脱下来，我给你改小一些，过两日再给你。”

小黄喜得搓手，满面笑容道：“多谢宝璐姐姐。宝璐姐姐，说真的，我真没有朋友。别人看着风光无限，其实我连个说知心话的人都没有。别人要么不敢和我说话，说了也不说真心话，都是虚伪奉承的假话空话，我都听腻了。”

宋宝璐把小世子放在地上，任由他跑来跑去，只要别摔着磕着碰着就行，小世子跑开两步，回头看一眼宝璐，确定她还在，又跑开两步，再回头，跑回宝璐怀里，发出一阵阵的呵呵笑声。

“啧啧，瞧你说的，简直不把自己当太监，倒当成大官了。即便是摄政王也不敢说这样的话。”

小黄穿梭在书架之间，翻弄一本又一本的典籍，目光却锁定在宋宝璐身上，“我真羡慕摄政王，有你在王府，王府里一定整日都欢声笑语的，晚上回去后，摄政王又可以和你聊天解闷。”

提及摄政王，宋宝璐不由得含羞一笑，王爷待我和我待他的感情是一样的吧？

但这份情意目前还不能让旁人知道。宋宝璐轻声斥道：“王爷是王爷，我是我，哪有你这样胡说八道的？你再口不择言，我就不给你改衣裳了。”

小黄忙拦住抱起小世子要出去的宋宝璐，笑道：“我错了，宝璐姐姐，我说错了话，你饶我这一回吧。我给你看样好东西。”

他领着宋宝璐到了一壁书架，上面摆的是《史记》《资治通鉴》等一类史书。小黄从中抽出一本薄薄的书籍，道：“瞧，这本书你没看过吧？”

“《牡丹亭》，没想到皇上还看这个。”宋宝璐看了眼书名，是汤显祖写的戏剧《牡丹亭》，她听过这出戏，但没看过原文。这可是淫词艳曲，正经人家不让看的。

小世子在宝璐周围走来走去，捉迷藏似的自娱自乐。

宋宝璐翻开《牡丹亭》，开头有两句便立马映入脑海“白日消磨肠断句，世间只有情难诉”“但是相思莫相负，牡丹亭上三生路”。

但觉口齿生香，情意绵绵，爱不释手，恨不得一口气读完才好。

小黄道：“怎么样？你若喜欢，拿了去读，也不要紧。”

宋宝璐方才正因为这缱绻之词想起摄政王的身影容止，被小黄言语打断思绪，不由得脸色腾地发红发烫，像是被人看穿心事似的。“好与不好，这书是皇上的，与我何干？”

小黄两手翻开《牡丹亭》，道：“这本书最后一页都皱了，显然皇上已经看完，我偷偷拿给你，你看完了，我再偷偷放回去，神不知鬼不觉的。”

宝璐懊恼道：“小黄，你才在皇上身边当差，别做这些不干净的勾当，万一被发现，可不得了。我们快出去吧，再待下去，指不定你还要说出什么不干净的话。”

“好好好，我错了，我又错了。但我问你一句，你想不想看这本书？”

哪个人不向往至死不渝的爱情呢？高贵如皇上，也会偷着读《牡丹亭》；宝璐身为一个女子，自然也是天生怀揣着憧憬的，只是看这本书于礼教有碍，更不是她该偷拿的。

王爷应该不会看这种书，也不会喜欢我读。

宋宝璐断然道：“我不想看。我的职责是带好小世子，其余的和我无关。”

“你是怕摄政王知道了会骂你吗？我听闻摄政王铁石心肠，阴鸷暴烈，寻常人不敢亲近，连皇上也怕他，平日不过是壮起胆子和他说话。”

宋宝璐越发觉得小黄口无遮拦，什么话都说得出来。她忍不住为项则辩解道：“摄政王掌管天下朝政，若优柔寡断，如何镇得住底下那群人？他是外冷内热，看人看事不能只看表面。你又不是皇上，你怎么知道皇上对摄政王是怎样的心态？”

宝璐越说越生气，为何世人都误解了王爷？王爷为楚国呕心沥血，换来这样不分青红皂白的污蔑？

她瞟了一眼小黄，道：“最最要紧的一点，咱们是奴才，不要在背后议论主子。你再扯七扯八的，我可就真生气了。”

小黄再次赔罪道：“宝璐姐姐，我只是想和你做朋友，和你多说说话，并无别的意思。我们不说摄政王了，还是说《牡丹亭》，你刚刚读第一页就出神了，你拿回去读吧，不会有事的。”

“你凭什么保证？”宝璐慢慢觉察出一丝不对劲，小黄怎么就这么固执，“就像我昨日和你说的，各司其事。今日再说一句，各守本分。不要把手伸到不该伸的地方去，害人害己。”

小黄抿嘴一笑，鞠了一躬，“是，多谢宝璐姐姐指教。以后我有幸成为一个有用的人，一定不忘宝璐姐姐的教诲之恩。”

宝璐噗嗤笑道：“别贫嘴。”

小黄这个人吧，固执己见的时候，说不该说的话、做不该做的事，确实容易令人动怒；可回过头，他又能嬉皮笑脸，放下身段求和，令人忍不住疼爱。

两人出了藏书阁，回到乾清宫。邱公公说皇上醒来和大臣们议事去了，改日再请小世子小聚。

宋宝璐真是憋屈，都说皇上一言九鼎，说过的话绝不更改，怎么这位小皇帝朝令夕改，反复无常呢。

宝璐无可奈何，只好拿了小黄那件大的太监服，抱着小世子回到慈宁宫，折腾了大半日，竹篮打水一场空。

回到慈宁宫，宝璐开始改那件太监服。她翻出剪刀、针线，一面裁剪，一面回忆今日之事，越想越觉得古怪。

皇上稀奇古怪也就算了，小黄也怪得很，每个侍卫太监见了他都恭敬严肃，就连他的师父邱公公在他面前也畏手畏脚，而且小黄像是可以自由出入每个地方。

就拿藏书阁一事来说，论理他从前是御膳房的，昨天才调到御前伺候，应当也是头一回进藏书阁。可他像很熟悉似的，随意翻阅架子上的书，还能找出《牡丹亭》。这可不是一般太监可以做到的。除非，小黄不是小太监，而是……

宝璐不敢往下想，无论小黄是不是那个身份最尊贵之人，他的身份一定不简单。

如果小黄是那个身份最尊贵之人，那他为何要接近我？为何要言语涉及摄政王？这里头有什么阴谋？

宝璐就此打住，只想改完太监服还给小黄，赶紧出宫，老死不相往来。

晚上摄政王来向太皇太后请安，又到了小世子的单独房间，照例询问。

宋宝璐回禀完小世子的情况，含笑道：“今日下午，王爷和皇上商议朝政辛苦了，回去可用柏子仁煎茶喝，养心安神，夜夜好眠。”

项则点点头，道：“这法子也该告诉皇上。今日皇上说昨夜没睡好，有些头痛，下午都没参加赋税改革会议。”

宋宝璐倒吸一口冷气，本来她还只是怀疑小黄是小皇帝，存着小黄确实是个小太监的一丝希望。但现在，她基本肯定小黄就是皇上冒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