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三十未婚 第18章 小皇帝

早有宫女太监在夭桃圃旁的桃花亭准备好瓜果糕点，太皇太后从慈宁宫走到这，有些累了，便去桃花亭歇着。

小世子大约是嫌戴着帽子热，自个用双手把那顶结式幞帽扒拉下来。有太监折了一枝桃花，供小世子玩乐。

玩笑半晌，宋宝璐有如厕之意，便让巧眉和翠羽抱着小世子，请太皇太后宫里的宫女领自己去最近的茅厕。

那宫女领着宝璐到了玉溪宫，里头没有妃嫔居住，不过是三四位太监宫女洒扫而已。

如厕毕，宋宝璐一出来却不见了那位领路宫女，里头干活的太监宫女说没注意人去哪了，等了一刻钟，依旧不见。

宋宝璐便自个先回御花园，因来的时候拐了数个弯，不曾记清路，回去的时候一不小心走岔了，钻进一片竹林，碰到一个背影清瘦的男子蹲在地上。

在后宫，能自由出入的男子，除了太监，便是皇上。可这人穿的既不是龙袍，也不是太监服，而是一身灰色布衣，像个寻常百姓，那他是做什么的？

为了避嫌，宋宝璐决定绕道走，却听那人呵斥道：“谁？”

宝璐不得不驻足，那人转过身走到宝璐跟前，问道：“你是哪宫的宫女？”

昨天沐浴后，秋竹嬷嬷给了宝璐一套宫女的衣裳，她又特意打扮得朴素无华，所以眼前的男子才会一眼将她认作宫女。

宋宝璐抬头看了他一眼，年纪应当比自己小一两岁，面皮白净，眉目如画，倒是个清俊小生，只是双眼红红的，像是才流过眼泪。人有些瘦弱，比不得王爷那般结实健硕。

宝璐听他言语不善，神色有些傲然，明明和自己身份差不多，或许还比不上自己，却这般蛮横，便道：“你又是谁？我只是路过这儿，没想到会打扰到你。我这就走。”

那男子将宋宝璐拦下，嘴唇抖动，激动道：“你不准走！你得告诉……告诉我你是哪宫的宫女？不能将你看见……看见我的样子告诉旁人。”

宝璐觉得这人好生奇怪，说话结结巴巴，又毫无头绪，斜着眼看他道：“我又不认得你。我看见你什么样子了？我能告诉谁？我长得很像长舌妇吗？”

那男子收住眼泪，一双大大的眼睛瞪着宝璐，像是宝璐得罪了他似的。

宋宝璐无语，只想早点脱身。她看到那男子蹲过的地方有一把锄头，一个小箩筐，箩筐里头还有一个刚挖出来的半根笋，想必是他不会挖笋，挖了一半就拔出来的缘故。

宋宝璐恍然道：“我晓得了，你是不是被罚在这片竹林挖笋，所以难受得哭了？”

那男子一声不吭，眼圈莫名地又红了。

宋宝璐很少见这么大的男子流泪，想必他是遇到了很痛心的事情。她保证道：“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她走到竹笋旁，蹲下看了看，指着箩筐里的半根笋，道：“挖笋也是有技巧的。你挖的这根笋是已经长出地面的，都变成黑色了，做菜是不好吃的。你得挖泥土下的白笋。”

那男子看宋宝璐说的有模有样，起了好学之心，问道：“泥土下的白笋？这么大一块地方，怎么才能知道哪块泥土下有笋？”

宝璐幼年时曾跟着父亲母亲上山挖笋，所有有些经验。

她拿起锄头，在地上刨了刨，现场教学道：“前几天才下过雨，竹林之下一定是有好笋的。用锄头刨地先试试手感，泥土坚硬的，说明下头没有笋；泥土松软的，那才是有笋的。”

不多一会儿，宝璐就刨到了一根胖胖的笋。那男子惊讶道：“果然，这根笋长得可真好，又新鲜又嫩。”

瞬间他无比嫌弃自己挖的那根断了半截的黑不溜秋的笋。

宝璐把锄头还给那男子，道：“好了，法子教给你了，你自己刨吧。”

那男子拉住宝璐的手臂，道：“你别走。”

宋宝璐忙推开他的手，皱眉道：“说话归说话，拉拉扯扯做什么？我们又不认识，待在这成何体统？”

“我一时激动才拉了你一下，你别见怪。”那男子慌张地松开手，红着脸承认错误，“我只是想有个人陪我说说话。”

宋宝璐心想，这宫里的人都被逼疯了吗？前有太皇太后非要留小世子住在宫里，陪其玩笑；后有陌生男子莫名其妙地要找她说话解闷。

宋宝璐摇摇头道：“我很忙的，还得赶回宫里当差呢。”

那男子再次发问：“你是哪个宫的？”

“怎么你就揪着这个问题不放呢？难不成你还能下令我不用当差？我瞧你顶多是个太监，管这么多做什么？”

男子眼珠子一转，道：“对对对，我……我是御膳房的太监，叫小黄，因为给皇上送的汤不合皇上口味，被罚来竹林挖笋。”

宋宝璐心里琢磨，在宫里当差真是不容易，就因为皇上不喜欢那碗汤就要被罚。幸好我不是宫女，否则我得天天被罚。

话说回来，小黄因为这点事哭哭啼啼，真是没骨气。罢了罢了，我并不知道他究竟吃了哪些苦，怎好指责他？或许他还受了别的更大的委屈，只是没告诉我。

宝璐流露同情之色，叹道：“瞧你也是可怜。做汤或许你在行，挖笋你却是一窍不通。罢了，我陪你一起挖吧。挖够数了，你就带回御膳房；我呢，也赶紧回去。”

小世子那边有太皇太后照顾，又有巧眉、翠羽看着，自然不怕出事。

宋宝璐通过看地面腐烂的冬笋、泥土裂纹、土包等来判断地下是否有笋，小黄就按照宝璐的话锄地挖笋。

小黄道：“你是哪宫的宫女，叫什么？我以后还可以找你闲谈吗？”

宋宝璐不想和宫里的人有太多关联，便道：“我只是来宫里暂住一段时日，过些日子就走了。咱们呀，只有这一面的缘分。”

小黄凝眉思索半晌，道：“我知道了，不过那也不一定，也许以后咱们还会碰面。”

宋宝璐将小黄挖到的两根嫩笋放进箩筐，道：“以后你要是伤心了，可千万别让别人看见你哭。这是在宫里，要是别人看见了，也许会嘲笑你，也许会检举你，到时候你又得受更大委屈。”

小黄用锄头锄开一块泥土，下头连着三根长得旺盛的竹笋。他欢笑道：“也许会遇见你这样好心善良的。”

他的笑容有那么一瞬像王爷，宋宝璐真是痴了，一日不见王爷，竟然会从别人身上看到他的影子。

宝璐捋了一下耳边的碎发，道：“我可不好心善良。也许回去我就检举你，说你不满皇上的惩罚，背地恶语诅咒。”

小黄无声地笑了一下，道：“其实昨日我只负责给皇上送汤，汤里的食材是什么、用的是多大的火候，我都不知道。偏偏皇上觉得汤里的笋老了，御膳房的总管就惩罚了我，说我四体不勤、五谷不分。”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那你真是无辜受害了。这件事本来就和你无关，还扯上什么四体不勤、五谷不分。难道每个人都要什么都懂吗？譬如摄政王辅佐皇上，只要懂得如何治理朝政、教出明君就好；皇上统治天下，只要有为民着想、亲民爱民的思想就好。难道摄政王和皇上也要天天去种地挖笋吗？那天下岂不乱了套？各司其职，皇宫方有秩序，天下方得安宁。”

小黄怔怔地瞧着宋宝璐，道：“你这番见解倒很中听，原是我没想到。多谢你宽慰。”他的神色变得凝重起来。

这不是很简单的道理吗？宋宝璐笑道：“你想通了就好。”

“皇……”背后忽然有声音传来，宋宝璐转过身，却是皇上身边的贴身太监小邱，他去慈宁宫送小世子观音玉佩时，两人见过。

小黄使了个眼色，问道：“邱公公，你找我？”

小邱哭笑不得，支支吾吾地道：“呃，是，是啊。”

宋宝璐欠身致意：“邱公公好。我在这偶遇小黄，看他挖笋不得要领，就教了他一下。你们聊，我去了。”

她心里疑问丛生，怎么皇上身边的邱公公不伺候皇上，亲自跑到御花园找小黄？为什么不派个小太监来？皇上不会还要责怪小邱吧？

本着好事做到底的原则，宝璐又道：“小黄已经知道错了，邱公公，还请您从轻发落。”

小邱面色时白时黄时红，像中了毒似的。他伸长了脖子，道：“小……黄……是皇上要见小黄，说他差事办得好，要嘉奖。”他在心里念了一百句“罪过罪过”，竟然敢说这么大逆不道的话。

宫里头真是瞬息万变，一会儿罚一会儿赏。现在皇上又要奖励小黄，难怪要邱公公亲自来找，也许不日间小黄就要飞黄腾达了。

宋宝璐对小黄鼓励似的笑了笑，便离开了。

直到宋宝璐没了人影，小邱颤抖的腿立刻跪下了，哭丧着脸道：“哎呦喂，我的老祖宗，皇上您怎么和宝璐姑娘玩在一块了？还让她‘小黄’‘小黄’地称呼您。”

小黄，不，小皇帝嘴角上扬，道：“宝璐姑娘？她是哪个宫的宫女？”

“她是摄政王家的丫鬟，小世子的教引嬷嬷。”

小皇帝得意一笑，果然如此先前。她说自己只是暂住宫中时，小皇帝就隐约猜到了。

小邱想起找皇上的本意，道：“皇上，景王、康王还有几位大臣都在乾清宫等着您呢。”

小皇帝“哼”了一声，道：“他们几个老顽固不肯推行方田均税法，还说朕常年深居皇宫，不晓得民生疾苦，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就算摄政王叔叔在场，他们也一样笑话我！今儿个朕脱下龙袍，换上百姓服装，亲自挖笋，为的就是要堵住他们的嘴。朕已经想好了说辞，走，去见他们，定要说服他们实施赋税改革。朕要亲民爱民，做一位明君。”

小皇帝指了指箩筐里的竹笋，道：“你把竹笋送去御膳房，让他们晚上做清炒竹笋，一碟送去母后那，两碟送去皇祖母那，剩下的送来乾清宫，朕和大臣们同吃。”

小邱一一应下，问道：“今晚……皇上……不去陪太皇太后用膳吗？小世子也在。您答应了今晚要去慈宁宫用膳的。”

小皇帝瞪了他一眼，道：“你就说我这几天忙于朝政，实在抽不出空。”

“是是是。”小邱想不通皇上在搞什么名堂，但他根据皇上的反应猜测，他不肯去慈宁宫请安大概和宝璐姑娘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