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朝政繁忙,王爷回来得晚。
宋宝璐抱着小世子来到王爷房间时,阿崇正在给躺在琉璃榻上的王爷揉太阳穴。
“奴婢拜见王爷。”宋宝璐扶着小世子,教他给王爷也请个安,小世子觉得有趣,有模有样地学着做了一遍。
“在王府,不必见了我就请安。”项则睁开眼,见小世子率真可爱,因朝政而生的心头阴云不禁暂且散开。
他发现宋宝璐发间的簪子换回了平日的普通式样,微微迟疑,另起了一个话头:“小星星今天身体如何?吃什么了?玩什么了?学什么了?”
一问一顿,不像王爷问丫鬟,倒像是老夫老妻寻常聊起孩子。
宋宝璐已经起身,抱着小世子在一张铺了软垫的椅子上坐下。
“小星星今天很有精神。早上吃了一小碗红薯粥,喝了一杯牛乳……”
项则打断道:“是热牛乳?”
“那是自然。如今春天虽暖,但早晚寒气深重,小星星哪能喝冷的?”
“若是喝了呢?”
王爷问得奇怪,宋宝璐心里疑惑,却又不得不答:“若小星星喝了冷的牛乳,只怕要拉肚子了。王爷放心,奴婢会照顾好小星星。一饮一食,都会亲自把关。”
项则若有所悟地点点头,宋宝璐继续道:“中午主要吃了鸡蛋羹,还煮了一碗极烂的青菜,小星星吃了两片。晚上小星星吃了南瓜粥、三粒软软的瘦肉、一碗牛乳。”
“能吃得下,说明小星星好全了。”
“是。今天统共加起来,扶着小星星走了快有一个时辰的路。小星星现在正是想要下地走路的时候,拦都拦不住。”一天下来,弯腰扶着他走路,宋宝璐觉得腰酸背痛。
项则没有长时间带过孩子,自然不晓得其中艰辛,含笑看着小世子,道:“想要走路说明小星星慢慢长大了。他那双眼睛滴溜溜地转,看什么呢?”
宋宝璐顺着小世子的眼睛望过去,笑道:“小星星多半是看上桌上那一对不倒翁了。”
摄政王使个眼色,阿崇立马将一对金童玉女样式的不倒翁放在小世子手上,小世子果然眉开眼笑。宋宝璐小心地托着他的手,以免不倒翁掉在地上。
宋宝璐将小世子放在地上,把不倒翁放在椅子上,按捺旋转,不倒翁最终都能立起来。小世子惊讶又欢喜,也去推不倒翁,发现不倒翁又立了回去,愈发笑得合不拢嘴。
宋宝璐笑道:“小星星眼睛真好看,一笑就像天上的星星在闪。”
“他眼睛长得像他母亲。那不倒翁是我小时候,母妃送我和他母亲一人一个的,如今给小星星也好。”提起妹妹常宁公主,项则露出悲戚的神色,那是他一生不可愈合的伤痛。
“奴婢虽未见过常宁公主,但也听过常宁公主的美名,说她貌美如花又心地仁善。听说人死后会变成天上的星星,常宁公主一定在天上守着,保佑小星星和王爷。”
项则勉强一笑,心里想的是,只要他还活着,无论还要费多大力气,就必须揪着这个悬而未决的投毒公案,查出真凶,将其挫骨扬灰。
此时项则已经坐了起来,阿崇也就不再继续给他按摩,端来一杯他爱喝的庐山云雾茶,插科打诨道:“在我们老家有句话,外甥像舅舅,侄女像姑姑。宝璐姐姐,你仔细看看,小世子和王爷长得有三四分像呢。以后小世子长大了,一定也是个美男子。”
宋宝璐看了看小世子,又看看项则,比对一下,不知怎的就红了脸,眼神回到小世子身上,道:“果然像。眼睛像,嘴型也像。”
项则微微一笑。
宋宝璐下定决心,道:“对了,王爷,关于小星星生病一事,奴婢有了些眉目,只是还不敢断定,想着先和王爷说一说。”
项则不自觉地微微挑动右眉,表示吃惊,道:“你说来听听。”
阿崇见王爷和宋宝璐有话要说,就主动去陪小世子玩,小世子有了好玩的物件,宝璐姐姐又就在旁边,也就不哭闹,和阿崇牙牙学语地玩了起来。
烛光幽幽,昏黄而温暖。宋宝璐的影子投在地上,瘦削而纤长,杨柳似的腰肢仿佛不盈一握。她一本正经道:“王爷还记得奴婢初来乍到时,曾引得蝴蝶逗留周身吗?”
项则想起宋宝璐那日如雨后绽放的海棠花一般,不胜娇羞。
“那是因为奴婢涂了茉莉粉。后来奴婢和采苓姐姐生了嫌隙,为了和好,奴婢送了她一盒茉莉粉,浴后或晨起使用,可令颜色白皙光泽。奴婢记得她头一回浴后使用时,奴婢还盛赞了她一番。”
项则道:“说那么多奴婢奴婢的,累不累,直接称‘我’就好。”
“奴婢不敢。”
“没什么敢不敢的。”项则温和道,“你是小星星的教引嬷嬷,以后在小星星和我面前,都不必自称奴婢。”
阿崇一听,王爷这是又在抬高宝璐姐姐的身份。
宋宝璐想了想,觉得还是不妥,采苓可不就是因嫉妒而生了歹意吗?
她郑重道:“王爷抬举奴婢是奴婢的福气,但若奴婢摆不正自己的身份,只会招到更多人的怨恨,无益于王府安宁和奴婢自身。”
项则的右手轻轻拍了拍大腿,像是思考后最终不情愿地赞同宋宝璐的意思,道:“你继续说。”
“方才说到奴婢送了采苓姐姐茉莉粉。就在今天早晨和晚上,奴婢还闻到采苓姐姐身上的香味,也问过了,她确实每天浴后和晨起都会用茉莉粉。”
宋宝璐迟疑片刻,接着缓缓道:“但是昨天燕燕昏迷,奴婢去她们房间照顾,采苓姐姐凑了过来,奴婢却未闻到香味,反而是一丝汗味。这说明,她前天晚上没有用茉莉粉,因为她根本洗澡,她撒谎了。”
项则仰起脖子,脖颈修长,喉结分明。他转了转脑袋,疏松筋骨,问道:“茉莉粉的香味能一夜不散吗?”
“是。奴婢也用过,自然清楚。奴婢还想过,或许采苓姐姐用得少,香味散得快,但今天晚上她也涂了,那浓重的味道一夜根本散不完,必定还有淡淡的余香。可昨天早上采苓姐姐身上一点余香都没有,反而有些汗臭味,这分明是前天白天游春劳累流了汗的缘故。”
“她为什么要撒谎?如果她没有沐浴,那那个时候她在做什么?”项则闭上眼思索半晌,“阿崇,你去库房找两盒胭脂过来。”
阿崇一走,项则亲自蹲在小世子旁边,陪他玩不倒翁。
宋宝璐直言自己的看法:“奴婢能想到的解释,就是采苓姐姐前天晚上没有沐浴,趁着时间去喂了小星星杜鹃花。”
项则道:“我今日查到的也和采苓有关。”
宋宝璐吃惊地看着王爷,采苓还露了什么马脚吗?
“今天上朝前,李嬷嬷说她的钟儿也吃了数朵杜鹃花,但一夜无事。怎么小星星比钟儿健壮,反而吃了却上吐下泻?虽然小孩子肠胃弱些,那杜鹃花也不算十分坚硬之物。我留了心,出门前让陈管家问问厨房,前天给小星星准备的食物都有些什么。”
宋宝璐心里直打鼓,难不成是采苓在小世子的饮食上动了手脚?
“晚上回府后,陈管家向我禀告。小星星的饮食都正常,唯有一样,牛乳。”
“牛乳?”宋宝璐绞着手绢,细细思量,“牛乳有强身健体之效,小星星日日都要喝的。”
“牛乳乃是日日丑时现挤的,食用前厨房会煮沸,将热热的端进东院。但那日采苓单独向厨房要了一碗冷牛乳。”项则说到此处,眼神中流露出锋利之色,仿佛亲眼看到恶人作孽似的。
“奴婢记得,小世子上吐下泻的污秽物里头,杜鹃花虽有几片,但更多的是牛乳味的白色汁液。”宋宝璐觉得胃里一阵恶心,采苓实在太过分了!给小世子吃杜鹃花吓吓人也就罢了,为何要给小世子喝冷牛乳?难怪祝怀归太医曾说,小世子生病可能是因为吃了寒凉之物!原来问题出在这!
项则面色阴沉如泼了墨的宣纸,道:“若我猜的不错,趁着燕燕在院子里吹风,小世子无人看顾之际,采苓先是给小星星喝了冷牛乳,再喂了他杜鹃花,让旁人以为小星星生病是因为吃了杜鹃花,这样责任就可以推到燕燕身上。”
宋宝璐不知不觉蹲了下去,摸着不知世事的小世子的额头,十分疼惜,他还这么小,已经失了双亲成了孤儿,现在又被人利用。
小世子浑然不觉宋宝璐的悲伤,只觉得宝璐姐姐的手软柔柔的,好舒服,不由得对着她粲然一笑。
项则吐了一口浊气,道:“只是我想不通,采苓为何要这么做?”
宋宝璐张张嘴,没有出声,因为她不知道自己猜的对不对,最后还是开口道:“或许是因为……嫉妒。”
阿崇拿了胭脂回来,项则让他先放在桌上,叫采苓过来。
采苓正在自个房间踢毽子,阿崇说王爷唤她时,她还以为阿崇哄她。因为向王爷回禀照顾小世子的情况是宋宝璐的职责,不是她的分内之事,好端端地,王爷唤她做什么?莫不是王爷对宋宝璐的回答不满意?
采苓补了下口脂,才随阿崇来到王爷房间。
“奴婢采苓叩见王爷。”采苓满面春风地微微一蹲,她记得王爷说过在王府不必行大礼。
项则坐在榻上,指着桌上的两盒胭脂道:“本王听宝璐说,你最近照顾小世子辛苦。这两盒胭脂,一盒赏宝璐,一盒赏你。”
“照顾小世子是奴婢该做的,多谢王爷赏赐,往日奴婢一定更加尽心尽力。”采苓喜出望外,上前几步,伸手拿了其中一盒胭脂,连盒子上都印了花卉,一定是自己用不起的名贵胭脂。
小世子已经被送回房间,由两位丫鬟照顾。宋宝璐立在一旁,冷眼看采苓的轻浮举动,人一旦放松了戒备之心,就容易露出狐狸尾巴。
项则又道:“宝璐说,你和她情同姐妹,同用茉莉粉,所以本王想着,胭脂也你们俩一起用。”
宋宝璐已和王爷商量好,要给采苓设个局,让她承认自己的罪孽。宝璐假意笑道:“采苓姐姐对茉莉粉可是爱不释手呢,隔着这段距离,奴婢都能闻到采苓姐姐身上的香味。”
采苓紧紧握着王爷送的胭脂,喜不自胜,谄媚地笑道:“还是宝璐会用胭脂水粉,茉莉粉确实是好东西,奴婢喜欢用,每次浴后晨起都会用一些。”
宋宝璐循循善诱,道:“今天浴后用了,那想必前天洗澡也用了。”
“那是自然。每次洗……”采苓不假思索地脱口,旋即意识到有一些不对劲,“澡后都用的。前天洗了澡也用了。昨天没洗就没用。”
还在撒谎!死不承认!非要弄得小世子出了真正危险才肯罢手吗?宋宝璐怒道:“你撒谎!你前天根本就没洗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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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撒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