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先生为人一向严谨,他说让人快活两天,就真的只让萧怀瑾快活了两天,第三天变把人拎到了书房里,要给他恶补关于原主的知识。
对此,好好学生萧大宝贝儿表示求之不得,这种见不得人的日子他早就过够了。
可等到谢世简真的开始谆谆教诲后,终于意识到当下处境的燕王殿下两眼发直,目光呆滞:“早知道还不如继续躲着好了。”
本来他以为,原主最大的问题是暴虐无道、草菅人命、残害忠良,但至少权力是稳固的,他可以慢慢改正,尽量弥补受害者,打造一个浪子回头金不换的人设。
谁知道原主的处境其实这么糟糕?
“我来捋捋,你的意思是,我其实有个同父同母的弟弟,早就看不惯我,暗中联系了我身边的人时刻准备着咔嚓了我这个哥哥,自己取而代之。”
“我那贵为太后的姐姐也不安生,一心想要帮助亲生儿子夺权,仗着胞姐的身份,时不时就给原主送点儿带毒的小药丸吃吃,然后她竟然还是原主唯一信任的人?”
萧怀瑾一根筋变成了两头堵,在大大的书房里滴溜溜地转圈圈:
“这些也就算了,都穿越了,至少给我摊上个大一统政权吧,天下三分算什么事儿啊?搁这儿演三国呢?”
他愤怒地指向书房正中挂着的地图,指指点点:“那这张地图算什么?”
燕王在书房里挂的是张用丝绢绣制而成的燕国地图,其上的燕国幅员辽阔,北接巍峨雪山,南邻浩渺沧海,东迎旭日曙光,西望无垠荒漠。
除了地名比较生疏外,整个国家的形状俨然就是那片熟悉的秋海棠叶。
萧怀瑾还是燕王那身繁华富丽的装扮,可他张牙舞爪的样子,逐渐与谢世简记忆中活力满满的模样重合起来。
他低头掩住眸中细碎的笑意,将转来转去的大宝贝按住坐好,提笔在地图上圈出一块区域:“这张图是前燕皇室覆灭前留下的,历代燕王将其悬于书房之中,是为了警醒自身要勿忘国恨,早日收复失地。”
“只是前燕被鲜卑所灭,亡国后皇族衣冠南渡,分为两支,嫡支被燕王先祖护佑着占据了南方最为丰腴的土地,另一支远房宗室则是西行入蜀,在巴蜀之地建立了西梁国。”
大一统是不可能大一统的,南燕、西梁、北魏,以及各种大大小小的割据势力,才是这个时代的现状。
更可怕的是,就算南燕甘心偏安一隅,北方的强邻也绝不会轻易放过这块大肥肉。
实际上,北魏早已经在今年春天时便已悍然挥兵南下,南燕朝野震动,仓促之下只能求助西陈,两国组成联军,借助长江天险,才艰难地抵挡住了这一次的攻伐。
总而言之,燕王如今的处境是内有政敌居心叵测,外有强邻虎视眈眈,自身还荒唐无道人心尽失……
除此之外,更棒的是,现任燕王本王,还是一个没有原主半点儿记忆、大字都不能认全的半文盲。
萧怀瑾眼前一黑又一黑,就在他觉得前途黑麻麻一片的时候,耳边却响起了前男友颇具暗示意味的咳嗽声,他眼前一亮,起身就是一个飞扑:
“大佬,救救!”
*
救救当然是要救救的,毕竟前夫哥的肩膀这么宽阔,一看就很值得倚靠的样子。
而且谢世简五岁就进燕王府陪读的含金量也不是盖的,他对燕王的处境,可能比燕王自己都还要了解一点。
他建议萧怀瑾:“你现在应该先见见羽林卫统领,最好能修复与他的关系。”
燕王能够横行朝野这么多年,全因为他牢牢掌握着军权,有刀兵在手,其他人就算衔恨,也奈何不了他半点。
但随着燕王愈来愈沉迷修道,每日耗费大量的时间在谈玄炼丹上,又组建了绣衣卫这样类似特务机构的玩意儿,他与原本的死忠羽林卫的关系就逐渐微妙了起来。
今年大军开拔,燕王随扈的精兵也被抽调,他身边的防卫力量空前下降,绣衣卫又新立,无法及时填补大军走后的空白,这才被谢世简等人寻到了下手的机会。
而解决防卫缺失的办法也很简单——摆出反躬自省的态度,重新将态度飘忽的羽林卫拉回自己的阵营。
“其实在迷信邪术之前,燕王虽然在理政上赏罚随心、生杀肆意,但其人有行伍之气,对将士颇为优厚,因此在军中一直极受拥戴。”
“羽林卫统领万人杰,小时亦曾陪着燕王习武,向来忠心耿耿,只是近年来羽林、绣衣争权,燕王偏帮得过于明显,万人杰难免寒心。”
不过就算寒心,他也死咬着没有接受其他势力的招揽,活脱脱一个苦等负心汉回头的痴情男儿。
谢世简之前也尝试拉拢过此人,受过几回冷眼之后便也不再自讨没趣,当时他觉得万人杰一味愚忠不知变通,现在立场一换,再看向呆头鹅似的万统领时,便不由自主地多了几分满意。
只是万人杰对燕王同样极其熟悉,为了确保不露馅,萧怀瑾在见他之前,得做足了功课才是。
*
燕王府,跑马场。
一匹神骏非凡的良驹正在肆意驰骋,那马通体雪白,唯有四蹄如墨,奔跑间恰似踏云而来。
而其背上红衣夺目,神情闲适,身姿挺拔的骑手,俨然便是数日来闭门不出的燕王殿下。
只见他手持马鞭,却并不挥下,只在空气中抽出烈烈风声,配合着腿上的动作驱策着马儿前行,那驾轻就熟的模样,显然对马术极为谙熟。
在即将路过稻草扎成的箭靶时,他不慌不忙地收起马鞭,从背后抽出弓箭来,瞅准时机开弓搭箭,只听“嗖”的一声,弓弦震颤,利箭离弦,观者尚未看清轨迹,那箭便已稳稳扎入靶心。
德宝带着人,捧着茶水手巾等物在马场边上候着,看到场上王爷精湛的骑射,连忙带头叫起好来。
又见谢世简孤零零站在一边不说话,德宝担心他不会凑趣招惹王爷厌恶,遂好心搭话道:“谢先生,您看看,咱们殿下可真是能文能武,龙马精神!”
说真的,燕王荒废骑射日久,今天他要骑马,德宝和王府武师都做好了舍身护主的准备,谁能想到他竟然还能玩这么一出。
德宝是又惊又喜,谢世简的眼神却愈发复杂。
他建议萧怀瑾约万人杰去郊外行猎,通过少年时的共同回忆修复裂痕,却又担心小瑾不通骑术,在万人杰面前露出破绽。
谁知萧怀瑾一听说他的担忧,连床都不赖了,兴冲冲地就将人拉到了跑马场上:“小爷这就给你露一手!”
在看到鲜衣怒马顾盼神飞的燕王殿下之后,谢世简自然发现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
他自嘲地苦笑,也对,以小瑾上辈子的出身,被称为顶级贵族运动的马术,于他而言,应当也只是生活中的日常吧。
只是两个人在一起后,小瑾极为照顾他敏感的自尊,从来不在他面前展露这些罢了……
马上的青年仍在不知疲倦地开弓搭箭,谢世简落在他身上的眼神却越来越空茫,仿佛已经透过青年,落到了某个遥远而充满回忆的时空里。
萧怀瑾骑在马上溜达了几圈,射光了一筒箭后,总算是习惯了古代的马鞍。
他心满意足地放下弓箭,驱策马儿哒哒地走到马场边上,冲着谢世简臭屁:“怎么样啊小谢,有没有被小爷的飒爽英姿给帅惨了。”
王婆卖瓜都没有这么自卖自夸的,谢世简心底那点儿隐秘的伤感不翼而飞,条件反射开始面无表情地背彩虹屁:“宝宝简直帅呆了,我直接一整个被帅晕,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英俊潇洒的骑手!”
这是两人上辈子的小情|趣,每回萧怀瑾逼着恋人夸他,对方就会来这么一套。
萧怀瑾在马背上乐不可支,德宝却跟见了鬼一样,一双黑豆眼在王爷和谢先生之间滴溜溜来回打转,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看见了什么。
萧怀瑾拍拍马头,马儿温顺地低下脑袋,他便趁势向谢世简伸出手来:“上来吧小谢,爷带你去溜一圈儿。”
谢世简敬谢不敏,并且替马儿告饶:“大爷您就饶过这匹马吧,一匹价值三千金呢。”
三千金?!
好家伙,价格比得上现代的顶级汗血宝马了。
萧怀瑾咋舌,赶紧翻身下马,从鞍袋里翻出糖块,毕恭毕敬地捧给尊贵的马大爷。
一边给马儿喂糖,萧怀瑾一边说出刚才骑马时的感想:“这年头马鞍前后鞍桥衔接的不流畅,鞍骨和鞍梁也需要改进。还有那个弓箭,复合弓力道大归大,在马背上用实在不够方便,我想试试能不能借鉴一下反曲弓的原理,改良一下弓箭。”
"就是不知道燕王手底下有没有这样的手艺人,毕竟事关军备,得冒点儿风险。”
他前世常常被人诟病的对各类制式装备的热爱,在这个武力即正义的年代,倒是有了用武之地。
只是他的担忧,属实是有点没必要。
谢世简好笑地看向对身份还没建立起清晰认知的燕王殿下:“这个国家都是你的,你一声令下,哪怕是鲁班欧冶之流,也只能俯首听命。”
这还是两人重逢之后,他第一次这么直白地表示,要帮助萧怀瑾篡位。
可惜燕王殿下此时并没有长那根筋,反而跟抓住了谢世简的小辫子一样,贼笑起来:“小谢,你这言论算不算大逆不道啊?”
谢世简耸耸肩,行了个揖礼:“那还请燕王殿下恕罪则个。”
两人跟一对小学鸡似的,你戳我一下,我回敬你一下,打打闹闹地走远了。
被留在原地的德宝公公,才艰难地回过神来。
他抬头看向对面同样无语的德庄,喉头哽塞了一下,半晌才叹道:“这都算什么事儿啊!”
自从谢先生登门以来,王爷这些天,变化大的连他都快要认不出来了。
可谁知道这究竟是福还是祸呢?
望向两人消失的方向,德宝公公小小的黑豆眼里,盛满了大大的迷茫。
第三章修改了一下,看过的宝子麻烦再看看前面的部分[爆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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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