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龙威大怒,没有几个宫婢能承受得了的,饶是近身侍奉二十余年的安常山也吓出一身冷汗。
他从文安帝封王时就一直跟着他,有些事清楚无比,有些话当然也敢说:“陛下乃万金之体,莫要气坏龙体,摄政王再怎么强横,也难成大事。”
文安帝想起他还是五皇子时,权势如日中天,本来皇位已经非他莫属,却在半途中杀出来了一个昭阳,先帝唯一的女儿。
昭阳当时已经怀孕九月,腹中胎儿尚不知男女,但是不管如何,先帝对她的疼爱一天比一天深。
“若是昭阳诞下儿子,皇位就传给他。”这句话还是当时文安帝在房外偷听到的,真真切切。
凭什么?他不甘心。他努力了十几年,还去了边塞上战场杀敌,保家卫国,用尽全力才侥幸从尸山血海归来。
而昭阳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随便撒撒娇便能给自己腹中胎儿谋来皇位。
虽然昭阳已发毒誓,承诺腹中胎儿绝不继位,但他依旧不放心,皇位坐得也不踏实。
这些年来他也用尽办法去除掉心头大患,却是效果甚微,反而助长了他们的气焰。
安常山继续说:“这些年,前前后后抬进去上百个侍妾,但摄政王府中一直没有子嗣,生育上定是断根了。”
文安帝面色缓和几分,心中郁气散了不少,“断干净了才好,免得又蹦出来个夺权叛逆的野种!”
“还有镇国侯的兵符,一直没有机会收回来,朕的心就一直揪着,万一哪天镇国侯跟摄政王联手,朕也招架不住。”
安常山递上一杯热茶,“镇国侯哪肯把掌上明珠嫁过去啊,摄政王府中侍妾成群,每年都因为争宠去了几个,况且,郡主嫁过去就要承受无儿无女之痛,就算他愿意,安氏也是不愿的。”
文安帝眼中满是轻视,“安和郡主,朕见过几次,懦弱无能,完全不像世家培养出来的千金,若是进入狼窝里争宠,怕是骨头都不剩。”
他顿了一下,继续说:“也许,撮合摄政王和安和,不失为一件好事,镇国侯如果不同意,那就交出兵符。”
“即使同意了,朕也不怕,安插在王府的眼线动点手脚,安和必死无疑,到时候,朕的外甥跟元帅就有得吵啰。”
鹬蚌相争,他当着那渔翁,坐着等他们斗个两败俱伤,再出手收拾,何愁除不掉这两枚心头刺。
“陛下英明!”安常山弓着身子行礼。
文安帝爽朗地大笑起来,当即吩咐安常山拟旨赐婚。
国玺一盖,赐婚圣旨很快就被送到了摄政王府中和镇国侯府中。
祁承昀看着手中的圣旨,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没想到文安帝为了除掉他,走了这么一步险棋。他就不怕南宫翎月嫁进来后,他们一起对抗他。
杨向安说出心中疑惑:“陛下怎会突然赐婚?就算顺着谣言,也不至于平白无故给你添加这么大一个助力。”
他三年前就进入王府当幕僚,为摄政王出谋划策无数次,颇受重视。
但今日,他怎么也想不通陛下为何赐婚,好端端给死对头送人,总不能是老糊涂了吧?
祁承昀把圣旨扔到一边,“他这样做,无非就是为了兵权。”
“就算你在外声名狼藉、恶名昭著,镇国侯也不至于为了女儿交出兵权吧?跟摄政王联姻,个中利益,他当真舍得?”
世家大族为了家族利益,向来都狠心牺牲族中儿女。在王府后院中,十有**都是世家各族送过来的女儿。
跟皇族联姻,是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反正他杨向安不相信镇国侯会为了女儿的幸福,放弃眼前唾手可得的巨大利益。
祁承昀倪了杨向安一眼,“不一定。”
他去过镇国侯府,见识过南宫瀚夫妇护女之心切,当真是宠爱到极致,连笑话都不准开,把他当拐女儿的豺狼了。
而且,据上次街边一别,他就发现不少镇国侯的府兵随行保护着她,足足二十个,暗中还有不少影卫跟随。
府兵,一般只有皇子公主才能培养,一些得到恩典的权贵也可以拥有府兵,数量都不多,根据官位定量,少则10来个,多则上百个。
杨向安想不通,也猜不透殿下哪里来的自信,“不如我们打个赌,若是镇国侯交出兵符退婚,我不收一分钱,白给你打工三年,若是相反,我可要你那块玉屏风了。”
摄政王书房摆着的玉屏风,翠绿欲滴,质地细腻,是用一大块上等好玉加以精雕细琢而成,价值连城,连宫里也不一定有。
他眼馋了许久,当赌注最好,他相信自己是胜出的一方。
“准了。”祁承昀淡然开口,“最近后院那些女人,看严一点,别让她们轻易死了。”
不是,郡主还不一定嫁过来呢!这么快就开始清理后院,不让见血了吗?
杨向安心里吐槽,面上却是一副恭恭敬敬的态度,“是,殿下。”
另一边,镇国侯府上下跪了一片,正在听旨。
来的是安常山的徒弟,安诺公公,正捧着圣旨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镇国侯世代守护靖国,功勋卓著,且镇国侯与南宫少将军平定边塞之乱有功,朕甚是欣慰。
今有镇国侯之女南宫翎月,温婉娴淑,兰心蕙质,与摄政王祁承昀实乃良配,朕特为二人赐婚,愿二人于元宵节行成婚之礼。
望二人琴瑟和鸣,开枝散叶,延续皇家血脉。
钦此!”
“臣女/臣妇/微臣接旨。”
等安诺公公走后,南宫瀚根本不听府中其他人都的祝贺,一声不吭回了东院住处。
安佳怡一进门,眼眶一下子就湿润了,“侯爷,能不能退婚?月儿不能嫁给摄政王殿下啊!”
南宫瀚面露愁容,一边走来走去,一边思考法子,听着妻子的抽噎声,也禁不住红了眼眶。
“圣旨已下,贸然找皇上撤旨,就是违抗圣旨,是要……”砍头的啊!
“难道就让月儿嫁过去?你又不是不知道,摄政王王府建得跟皇宫一般大,都住满了侍妾,里面多少勾心斗角的,月儿怎么能安稳过日子?我一想到她受委屈,我就心疼……”
“夫人,圣旨下来就没有退回去的可能,容我想想法子,月儿肯定是不能嫁过去的。”
说完,南宫瀚背过身,偷偷抹掉眼泪。
安佳怡虽然久居内宅,可偶尔跟一些夫人来往,早就听说不少关于她们家中女儿被送进去摄政王府后的境况,大都过得水深火热、举步维艰。
她女儿才十六岁,正是青春年华,将要离开她独自生活,去那险境过日子。
她怎能不愁不痛。
“母亲,父亲!”南宫翎月和南宫凌霄直接走春煦居。
安佳怡赶紧低头,捏着手绢擦去眼泪,然后强装镇定地问:“月儿,霄儿,怎么过来了?”
“母亲,莫要担心!”南宫翎月用手指拂去安佳怡眼角的泪珠,“女儿长大了,嫁人是迟早的事,只是日后女儿不能常伴在您身边了。”
安佳怡又哭了,紧紧抱住南宫翎月,“傻孩子,这里永远都是你的家,你想回来住就住,住多久都行,若有人不同意,让你父亲去打跑他!”
南宫凌霄也不知道说些什么,看着母亲跟小妹依依不舍的样子,心里也不好受,“还有我!”
等安佳怡哭停了,南宫翎月跪了下来,“今日陛下赐婚,均由女儿一时玩笑失言引起,望父亲母亲莫要为此伤神伤心。”
“小妹,本就不是你的错,西院不传出去,就不会有今天的赐婚。”南宫凌霄拉着她的手臂,一把拽了起来。
镇国侯究竟资历深,看得更深,“陛下可不会因为谣言赐婚,他这是为了我手上的兵符,打算以赐婚逼我交出来。”
兵符,可以号令靖国百万大军的兵符,士兵们也只认符不认权。
南宫瀚管辖靖国十五个城池的兵力,足足有五十余万,而边塞和都城的兵虽然不归他管,但也能以兵符调动。
闻言,安佳怡看到了希望,“侯爷,交出去是不是就能撤旨,我们月儿就不用嫁过去了?”
南宫瀚缄默不语,点了点头。
南宫翎月猜出父亲的想法,劝阻道:“父亲不可轻易交出来,陛下生性多疑,忌惮侯府已久,就算交出去也不会轻易放过我们,除非斩草除根。”
“与兵符相比,小妹你最重要。”南宫凌霄插了一句。
是啊!兵符是死物,哪有人重要。况且镇国侯府上下忠心耿耿,陛下不一定斩草除根。
靖国边塞时常有外敌侵犯,都需要得力干将去平定,那陛下就不会轻易动镇国侯府。
南宫翎月依旧坚持:“父亲万万不可,陛下并非明君,不值得我们放心把后背交给他。”
“闭嘴!”南宫瀚倏地站起来,压低声音说:“月儿!不可妄言,你知不知道,就刚才那句话,足以给整个侯府带来牢狱之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