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国京城五十里外,寒风瑟瑟,飞雪飘扬,四下白茫茫一片。
凯旋而来的士兵们在营帐中抱团取暖,互相倾诉思乡之情。在外征战9月有余,加之年关将至,众人思念家人之情甚深。
“寒冬腊月,这雪一直下,冷得刺骨,也不知道家里人是否烧足柴火暖炕。”
“瑞雪兆丰年,来年庄稼一定长得好,到时我们也能种点粮食换钱,我家娘们一直唧唧歪歪要好看的布料做新衣裳,这么久没回去,也不知道过得怎么样了。”
“你说,这次我们大胜,陛下会赏赐什么啊?金银财宝?良田美宅?”
“论赏赐,都是高官将领占大头,漏点给咱们底下人就知足吧!不过,我更想要点金银,回家娶媳妇。”
士兵们议论纷纷,脸上皆是喜悦。
须臾,几个黑衣人骑马冲进营地,直奔主帅帐内。
“报!郡主突发恶疾,夫人请侯爷速回。”一家将呈上信件。
镇国侯打开一看,久经战场风霜的脸瞬间绷紧,拿着信笺的手也微微颤抖起来。
“父亲!”南宫凌霄急切问:“小妹怎么样了?”
南宫凌霄接过家母信笺一看,字里行间皆透露小妹病情之险,心被狠狠揪住一样。
他与父亲出征边塞之际,小妹还笑着等他们凯旋归来,现下一家人即将团聚,却出了性命攸关的紧急事。
“殿下,请允许臣先行一步回京城!”南宫瀚和南宫凌霄父子俩刷地单膝下跪请辞。
座上的祈承昀一身玄服,矜贵的面孔没有露出半点犹豫和不满,颔首道:“准!”
不消片刻,南宫瀚和南宫凌霄带着一小队人快马加鞭出了营地。
这时,影卫仇五汇报:“主子,郡主被南宫晓岚推下湖中,却声称意外失足,现如今高烧不退,日夜受梦魇困扰,太医均束手无策,郡主恐怕难以回天。”
闻言,祈承昀眼眸沉了下来,“让三七带廖神医去一趟,务必救下来!”
“属下领命!”影卫躬身退出营帐。
南宫家世代为国尽忠,南宫瀚和南宫凌霄在外平战乱、守边塞,家中却出现手足残害手足此等丑事,实在令人唏嘘。
祈承昀远远见过这位郡主几次,清水出芙蓉,温和有礼,但看起来柔弱可欺,据说经常被世家子弟欺负,为末流存在。
既然郡主是镇国侯家属,照顾一番以表朝廷对忠臣的关怀,也是理所应当。只是也不知往后她能否在这尔虞我诈的世族斗争中活下来。
镇国侯等人马不停蹄赶路,终于在次日午时到达京城。
镇国侯府威严耸立,为先帝赐下的府邸,在靖远街道尤为气派,但此刻府内上下一派死气,无论是丫鬟侍从们还是进进出出的医师,脸上都挂着忧虑。
唯独西院,镇国侯府二爷一家,屋子里的地暖烧得很旺,桌子上摆满蜜饯和瓜果,一家人其乐融融,还时不时传出的欢声笑语。
与东院沉重肃穆的氛围截然不同。
南宫瀚和南宫凌霄回到府中,也顾不上回住处换下战袍,直奔南宫翎月所在的揽月居。
“夫人!月儿情况如何?”
房内地暖和炭火炉烧得很旺,门一关,外头冷冽的风雪就被隔开,两人战袍上沾染的碎雪和冰碴子便开始融化。
安佳怡满脸憔悴,抬眸是许久未见的丈夫跟儿子,顿时泪如雨下,断断续续说起这半个月来女儿的情况。
“都怪我,如果不是我,月儿也不会去湖边采集露水为我熬药,就不会掉入冰冷的湖中……”
她长年缠绵病榻,一直都是女儿在旁贴身照料自己,未曾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害了女儿。
此刻,愧疚感达到顶峰,连看向女儿的勇气都快消磨殆尽。
“月儿一直被魇住,刚开始还会时不时喊我们,但是最近她再也没有喊过了,侯爷,我们的月儿是不是快……”
后面的猜测,安佳怡说不出口,转过身偷偷抹泪。
南宫翎月躺在床上,身上盖了三层蚕丝被。她脸色煞白,羸弱无比,看起来毫无生机。
南宫瀚摸了摸女儿的脸蛋,轻声喊她的名字:“月儿,月儿?爹爹回来了,快睁开眼睛看看!”
毫无疑问,没有任何回应。
他长叹了一口气,转头安慰妻子:“夫人无需自责,月儿命中注定有此劫,能不能熬得过去,只能靠她自己了。”
南宫凌霄红着眼睛问:“父亲,母亲,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宫中太医医治不好,那民间医师呢?”
安佳怡摇了摇头,她已经调集府中人力物力,四处请医师,可都没有效果。
“难道只能听天由命了吗?我可怜的月儿啊……”南宫瀚心疼不已,颤抖着握住了安佳怡的手。
他在战场上受过无数次伤,严重时差点命都快没了,也没有像今天如此害怕。
失去自己从小疼到大的乖女儿,是他此生最大的恐惧。
房内沉重的气氛压抑得喘不过气,丫鬟嬷嬷们也不敢出声。
直到沈素微带着一双儿女进入闺房,打破了氛围。
沈素微掩面笑着问:“哟,大哥回来了啊!月丫头现在情况如何?需要我们帮忙吗?”
她轻松的语气马上引来众人的不满,尤其是南宫瀚,瞪着她的眼神都快冒出火星。
郡主命悬一线,但沈素微及女儿身着红裙,朱钗萦绕,施施然走过来,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嘴上却说着关心的话,实在下头。
“二夫人,外男不可进郡主闺房,请四公子在外堂等候。”安佳怡身边的李嬷嬷提醒道。
南宫瑾辰向来嚣张跋扈,当即就吼道:“我是她堂弟,算什么外男,一个老太婆也敢赶人,滚一边去!”
李嬷嬷被吓得低下头,跪在地上请罪。
安佳怡皱着眉头,正要找理由打发,却看见沈素微笑意更甚,添油加醋般说话:“嫂子,这就是你御下不严了,一个下人也敢说教主人,还好只是府内人知道,这要是搁外面传了去,我们镇国侯府的脸面只怕都丢尽了。”
她早就想要主持中馈,曾多次在老太太面前提起分担,但安佳怡一直不愿意放手,借着养病的由头把管理权交给女儿。
这下,东院两个女人都病了,中馈很快就易于她手中。
但是,这半月时间,安佳怡为了给这半死不活的南宫翎月治病,都快掏空了府中家底。若她再不逼一把,到时落在她手中的中馈,估计没剩几个钱了。
南宫瀚作为一家之主,他不点头,中馈就难抢过来。她此次前来就是想试探一下他的态度。
沈素微继续说:“大嫂,你又不是不知道,就你这段时间大张旗鼓地找医师,京城人尽皆知,不少人都在看着我们侯府呢,应当仔细些才是。”
南宫瀚正心烦,听到沈素微暗搓搓地指责妻子御下不严,怒火几乎烧到全身,只待发泄。
安佳怡摁住丈夫的手,轻声问:“弟妹认为如何处理才好?”
沈素微看了一眼李嬷嬷,得意地说:“依我看,直接发卖李麽麽了事,也全了侯府家规森严的名声,大哥你说是吧?”
此言一出,房内五个丫鬟不由得惊讶起来。府中谁人不知李嬷嬷是大夫人从娘家带过来的,这些年一直细心照顾她,颇受她重视。
因此,李嬷嬷在府中地位也水涨船高,所有小厮丫鬟都不敢对她不敬,如今西院的二夫人张口就说发卖,完全不给大夫人面子。
南宫瀚脸色阴沉,此刻耐性耗得所剩无几,他用力拍了一下桌子,瞬间把屋内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哗哗哗,丫鬟嬷嬷们跪了一地。
南宫瀚怒斥道:“放肆,这里不是什么市井闹市,夫人主持家中事务多年,所有下人都是安安分分的,倒是弟妹你,纵容儿子随意闯入未出阁的女子闺房,现在还倒打一耙,你安的什么心哪?”
沈素微脸上的笑容顿时挂不住,咬紧牙关,生生憋着怒气。
奈于丈夫无能,只是一个小小的七品翰林院编修,比不上军功赫赫加镇国侯爵位世袭的南宫瀚。
否则,她今日要是不把这东院掀了,砸了,难消她心中这口恶气。
但她所在的西院,甚至加上娘家,都斗不过镇国侯,权势斗不过,连物质也比不上。
她气啊!却又无奈。
南宫凌霄冷着脸,走向南宫瑾辰,命令:“滚出去!”
南宫瑾辰欺软怕硬,面对战场上厮杀无数敌人的大哥,恐惧感从心底蔓延至全身,他不敢不从,撒腿便跑了出去。
南宫晓岚福身行礼,打过招呼后便为弟弟刚才的行为解释:“大哥,瑾辰也是关心堂姐而失了分寸,请莫要怪他。”
“眼下最重要的是月妹妹的病情,这时两院生出嫌隙而自乱阵脚,耽误了妹妹的病情就麻烦了。”
说完,刚才剑拔弩张的氛围适才缓和了些。
刚安静下来没多久,外堂突然传来一阵骚乱吵闹的声音,惊动了不少人。
“你们这群庸医,越治越死得快,区区一个高烧都治不好,还在这研究这研究那的,等你们研究出方案来,人都凉透啰!”
“居然敢说我们是庸医,我们干这行这么多年,救的人,不说上万,上千人也有吧?你凭什么在这胡说八道?”
“就是,我们这里还有宫里的太医,你这样说,是不把皇室放眼里了?定要上报给官府,治你一个大不敬的罪!”
“何人在闹事?”南宫凌霄快步走到外堂,只见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人背着药箱跟十来个医师争吵起来,旁边还站着一个蒙面女子。
“让开!不想女娃子死的话就放我们进去。”老人推了一把拦人的小厮。